吳紹霆狠狠的瞪了劉顯世一眼,不客氣的說道:“如周兄,你現在是因爲擔心《南方約法》還是緊張這件事牽扯到你們貴州,大家心照不宣,何必自取其辱!”
劉顯世的“笑臉”再也笑不出來,憤怒的斥道:“吳紹霆,你別血口噴人。這件事是真是假我們還沒有查清楚,你別亂下結論。更何況這件事我一點也不知情,誰知道是不是有人從中作梗,故意陷害!”
吳紹霆冷笑了兩聲,沒有再理會劉顯世,他轉過身來對着仍是悲憤的梁啓超,問道:“卓如先生,我讓憲兵入場只是確保這些枉法之徒不會鬧出亂子,至於該如何處置他們,全權交由卓如先生你來決定。”
梁啓超沉重的嘆了一口氣,心緒十分複雜,他說道:“震之,這件事影響頗大,若是處理不當,只怕我們之前付出的所有心血都會付諸東流。南方執政府在這個時候決不能走上岔路,否則中國共和大局將再難翻身。”
他停頓了一下,注意到佈滿會場的衆多憲兵,這可對吳紹霆有極其不利的影響,當即又說道,“我知道你派憲兵進場是爲了維護秩序,事已至此,今天的大選只能暫時停止,就先讓憲兵把所有涉案議員羈留在這裡,其他無關議員迅速退場。當務之急我們應該立刻組織調查委員會,立案追查此次賄選案,並儘快擬定應急措施。”
吳紹霆點了點頭,贊同的說道:“就按照卓如先生的意思來辦。不過我想也應該暫時把無關人員集中起來,再想出解決辦法之前,這個消息不宜傳出去,否則我們執政府不僅會先一步失了聲勢了,甚至還要讓那些好事之徒恥笑。”
一旁陸榮廷突然譏笑了起來,煽風點火似的說道:“既然不想把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吳總裁之前又何必大動干戈,現在事情已經鬧成這樣,天下哪裡有不透風的牆,遲早會傳得人人皆知。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臉。照我看,咱們南方執政府的顏面是保不住了。”
劉顯世冷笑了一聲,也跟着起鬨道:“就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吳總裁想要一個公平的大選,提前把這件事通知下來,咱們大可用更體面的方式來解決此事。”
一直站在不遠處的鄧鏗馬上趕上前來,大聲的說道:“此次有記錄的賄選名單有一百多人,這是通過洋人銀行和廣西聯合銀行獲得證據,誰又能擔保還有漏網之魚?陸大帥你且顧好你自己,少在這裡說風涼話!”
陸榮廷氣得臉色漲紅,吼道:“這裡有你說話的資格?沒大沒小。吳紹霆,你也不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看門狗。”
吳紹霆冷笑道:“士元說的,正是我想說的。陸大帥,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他是故意出言激怒陸榮廷,既然事情已經鬧開,自己索性把南方聯軍的問題徹底擺出來,然後再按照自己的計劃一步一步的解決問題,只有這樣才能完全後顧無憂。
陸榮廷雙眼怒火中燒,伸出手指着吳紹霆:“你,你......!”
梁啓超現在正是爲南方執政府的前景趕到堪憂,此時自然更不想看到吳紹霆、陸榮廷和劉顯世等人鬧分歧,這樣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當即,他連忙勸說道:“大家都少說兩句,不管怎麼樣,事情已經發生了,相互埋怨只會增加誤會,根本於事無補。”
陸榮廷狠狠的甩了一下胳膊,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收拾局面,梧州的事老夫不管了,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不過我醜話說到前頭,這執政府要是辦不起來,責任全在你頭上,到時候別怨天尤人。”他說完,帶着手下悻悻的走下主席臺,往着最近的會場出口離去。
劉顯世原本也想奚落幾句,可是考慮貴州陷入賄選醜聞的處境,即便自己現在說得再多都能被吳紹霆反駁回來,索性一言不發,冷冷的哼了一聲,緊隨陸榮廷之後離開了會場。
吳紹霆滿不在乎的看着這二人離去,沒有陸榮廷和劉顯世在場,自己反而能更好的控制局面。至於陸榮廷和劉顯世會不會趁機離開梧州並大肆造謠生事,這些已經不是那麼重要,關鍵是在由誰掌握着主動權。
“士元,從現在開始你聽從卓如先生安排,卓如先生怎麼吩咐,你就怎麼做。”吳紹霆轉向鄧鏗,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是。”鄧鏗點了點頭,然後向梁啓超請示道,“卓如先生,現在就開始疏散會場嗎?”
“鬆散吧,把其他議員都請到二樓辦公廳稍作休息,嘉賓、記者都請到東院廂廳安置,稍後我會親自向衆人解釋。震之,你和我一起擬一份可靠的名單,儘快組成調查委員會開展工作,最後能在中午之間決定下來。”梁啓超覺得自己有些昏頭了,可仍然拿出領袖的風範,儘可能的把事情理出頭緒。
鄧鏗答應了一聲,直接跳下了主席臺,向憲兵隊交代了任務。
片刻過後,大會堂有條不紊的開始行動,袖章印着“憲兵”二字的憲兵隊士兵保持着禮貌態度,將沒有賄選記錄的議員與其他無關人員分別請離現場。而另外一隊袖章是印着“執法”二字的憲兵則一臉威嚴,對着名單一個個的把那些涉案議員拘留下來。
自從憲兵師成立之後,吳紹霆對憲兵的職能做了更詳盡的細分,甚至連憲兵的軍裝都做了全新的設計,統一爲米白色軍裝佩戴黑色袖章,在頭盔還未生產之前用白色大檐帽代替。
至於憲兵的職能從袖章上的繡字就能辨認出來。“憲兵”字樣的士兵是常規憲兵,負責維護軍紀和軍中司法,“執法”字樣的士兵則是接受司令部直派命令,屬於行動部隊。除此之外還有“衛隊”字樣,此類憲兵具備作戰性質,在必要是可直接投入戰場。
趁着憲兵行動之際,吳紹霆與梁啓超兩人單獨討論了一番,先擬定了幾個調查委員會的名單,又初步議論對待賄選事件的量刑。在調查委員會人選上,他們幾乎沒有太多分歧,分別從國民共進會、進步黨擬出幾個熟悉的名字,又從南方各省代表當中各選一人,以示調查委員會的公正。
然而在懲處程度上,吳紹霆與梁啓超發生了很嚴重的分歧。儘管他們二人僅僅是初步討論,最終定論還得等到調查委員會到位之後共同商議爲準,可在主張思路上太過針鋒相對。
梁啓超嘆了一口氣,言語深沉的說道:“震之,目前我們還是要以大局爲重,此次劣跡可大可小,如今已經是人心惶惶、蕭薔禍亂,這件事不宜重刑,一切以儘快平息、恢復執政府聲威最終重開大選爲上。這次涉案甚廣,雲貴兩省都牽連其中,要是深追下去只怕會傷及兩省的和氣,剛纔劉如周的話你也是聽到的,未必與督軍有關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吳紹霆鄭重其事的說道:“你現在還是憤慨萬分,爲何卻說這樣沒道理的話。這可是執政府第一次大選。第一次就舞弊,若不從嚴處置誰知道還會不會發生第二次、第三次?秩序是民主共和最簡單也是最重要的準則,若有人徇私舞弊、貪圖一己之私,試問這還是民主嗎?這還是我們期待的共和嗎?”
梁啓超深以爲然的點着頭,說道:“你的話我一百分心贊同,可是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政治不是沒有人情可言的。這可是一百多名涉案議員,要是事情鬧大了,咱們南方執政府的威信必然受損,到頭來失去社會地位、失去民心軍心,它就是一個沒有用的空殼了。”
吳紹霆堅持的說道:“所以我才堅持一定要用重典。嚴懲不貸,公諸於衆,讓天下人都知道執政府是什麼樣的態度,絕不會姑息養奸。紙是包不住火的,卓如先生一味認爲息事寧人,可你的做法不是息事寧人,只是暫且化解一時的危機,卻埋下了一世的禍根。”
梁啓超看得出吳紹霆是不會妥協,自己也早該想到這一點,吳紹霆事先不曾找人商量對策,而是公然在競選演講時揭開醜聞,這已經是想把事情鬧大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一時陷入了沉思。
“震之,那你打算如何處置?”過了一會兒,梁啓超發出了疑問。他的語氣已經收斂了不少,在氣勢上顯出了妥協的意味。
“若是由我決定的話,這些人全部沒收非法所得充公,撤去議員資格,永遠不得再出任公職身份,再按照情節輕緩判處監禁之刑。至於行賄之人,一律深查到底,所有涉案人員全部判定刑事罪責,情節嚴重者可處於死刑。”吳紹霆斬金截鐵的說道。他故意留了一些餘地,在言論之前鋪墊了假設的語氣,這是爲了突顯自己調查委員會的最終裁決。
“監禁?既然已經除去了他們的議員身份,甚至還永遠不再錄用,何必還要再行監禁之法?”梁啓超憂心忡忡的問道。
“行賄本是犯法之舉,尤其還是行賄中央權力機關的要員。正因爲這是第一次大選,所以更要罪加一等。犯法就要依法執法,否則國綱大亂,憲法頓失威嚴,還如何保障國家、人民的利益?那還要法律作甚?”吳紹霆義正嚴詞的說道。
“這......!唉!”梁啓超欲言又止,不得不嘆了一口氣。
“卓如先生,在這個時候我們沒必要妥協,如果不能組成一個統一團結的南方執政府,中國的未來仍然沒有希望。該強硬的時候就要強硬,哪怕卓如先生有太多顧慮,只要你我堅定一致,一定能解決所有困難。”吳紹霆加強語氣說道。他在暗示梁啓超要改變資產階級的軟弱性,選擇更好的盟友合作。
“等召集了委員會之後我們再詳細討論吧。現在人都退場了,貴賓和其他議員都需要一個交代。這樣,你去二樓跟大家先談一談,我去應付東院的來賓,半個鐘頭我上樓來找你們。”梁啓超嘆息的說道,他暫時不考慮先前的問題,還是一步一步的解決這次危機纔是。
“好。”吳紹霆點了點頭。
梁啓超把大會堂交給鄧鏗看管,與吳紹霆一起向外面走去。
被拘留在會場的議員們一下子激動了起來,紛紛站起身來向梁啓超、吳紹霆大呼小叫。
“憑什麼拘留我們?你們到底要怎麼樣?”
“你說證據,證據呢?我是冤枉的!”
“是,是,我是拿了他們的錢,可我沒打算幫他們投票。這年代哪一個從政的沒有這樣的收入?卓如,卓如,你倒是幫我說幾句話呀!”
“吳總裁,我是你的,我是的!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我抗議,我抗議,誰知道你的證據是不是造價,這是陰謀,肯定是陰謀!你吳紹霆只是擔心自己的前途罷了。哼,你沒資格拘留我們,也沒資格當選執政府主席。”
各色各樣的聲音,有人哀求、有人憤怒、有人後悔莫及,也有人膽戰心驚。
不過吳紹霆與梁啓超腳步沒有遲疑,就這樣匆匆的出門而去。大門在身後關上,走廊上來來往往的都是憲兵隊士兵,把內內外外守衛的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