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空依舊陰沉沉的。但是雨再次停歇下來。冰冷的空引典股清新的氣息,沖淡了那本就不濃的火藥味。
拍油馬路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溼漉漉的路面也是冰冷,那橫在馬路中間的路障東倒西歪,被坦克和裝甲車碾得不成樣子,而旁邊的那兩座街壘也被炮火轟得面目全非,地上散落着一些子彈殼,但是沒有血跡,也沒有屍體,這裡確實曾爆發過戰鬥。但是在戰鬥中似乎無人傷亡,或許交戰雙方只是進行了一場短暫交火之後就達成了一致意見。
街道上看起來依舊是空蕩蕩的,只能看見軍用車輛和軍人,民用車輛幾乎看不見,平民依舊沒有出現在街道上,偶爾過去幾輛汽車,也都是軍用車輛,或者軍方臨時徵用的民用車輛。
風還在吹,使那冰冷的空氣感覺更冷了,就像某些人的心情一樣冰冷。
現在,鼻廷弼的心情就非常的冰冷,而且表情也同樣的冰冷。
此刻的部廷弼正坐在一輛軍用越野車的前排右座上,手上戴着手轉,身後的那排座椅上則坐着看押他的一名持槍士兵,而坐在他身邊的那名駕駛員也同樣是全副武裝。
此時,這輛軍用越野車正在通過這處路口,部廷弼看了眼路邊的那兩座已被坦克炮完全摧毀的街壘,然後迅速扭回頭,再面無表情的看一眼那路中間橫着的那些路障的殘骸,心情更是低落,毫無疑問,眼前的景象使他心中殘存的那最後一絲僥倖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事實已經證明,他們這幫政變分子落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他們曾以爲自己給別人挖了一個,陷阱,但是現在,部廷弼已經徹底明白過來,這個陷阱原本是他們爲自己挖的,而設計這個陷阱的人就是趙北。
不過,光有趙北的“設計圖”還不夠,要想讓部廷弼這幫人落進這個陷阱裡,還需要有一個餌,這個。“餌”就是周學熙,而現在,這位周學熙周議員就在距離部廷弼不遠的地方,就在另一輛軍用越野車的後排座位上,而且正享受着貴賓的待遇,坐在他身邊的那兩名士兵時刻保護着他的安全。
“周學熙,你可把老子害慘了。”
坐在越野車裡,部廷弼回頭看了眼後頭跟着的那輛越野車,看見了周學熙,但是着不清他的表情,雖然如此。但是部廷弼此刻還是堅持認爲,周學熙現在肯定是滿臉得意,等着向趙北邀功請賞呢。
部廷弼對周學熙的怨憤是可以理解的,畢竟,這場鬧劇一般的軍事政變如果沒有這位周學熙周議員的通盤策劃和極力攛掇的話,或許根本就發動不起來,可以說,是周學熙策劃了政變計劃,他也是實際上的政變指揮部重要成員之一,是整個政變行動中的一個關鍵人物。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政變關鍵人物,卻是趙北埋在政變集團中的一個。內應,說句實話,部廷弼直到現在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可是這畢竟是事實,而且就在剛纔,也正是周學熙將部廷弼扣押的,部廷弼手上的這副手錯也是周學熙吩咐他的那幾名武裝僕人給部議員戴上的,據說這還是周學熙跟內務總長陸建章要來的手轉,本來是想拷住湯化龍的,可是湯化龍沒有跟周學熙一起離開國會大廈,倒是部廷弼跟着周學熙一起過來了,於是,這副手鎊就給了部廷弼,至於那捲原本應該送去電臺的黎元洪大總統的講話錄音,也很快就將成爲趙北的戰利品。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此次政變,部廷弼一方算是全面落敗,而且從一開始,這個政變行動就註定不能成功。因爲這場政變從某種意義上講根本就是趙北策劃的,對於政變集團的一切內幕,趙北都瞭如指掌,而給他消息的正是這個周學熙。
“老實點!把頭扭過去”。
就在部廷弼恨恨的瞪着後頭那輛越野車裡的周學熙的時候,坐在後排座位上負責看押他的那名國防軍士兵惡狠狠的呵斥了一聲,迫使部廷弼扭回頭去。
“罷了,罷了。就這麼算了,一場人生一場夢,到頭來人死了,這夢也就醒了
部廷弼長嘆一聲,然後閉上眼睛,雖然不再去看沿途景象,但是那耳朵裡還是可以聽見聲音,身旁不時有沉重的發動機轟鳴聲響起,然後迅速遠去,顯然,越來越多的裝甲部隊正在向國會大廈方向集結,平叛行動實際上已經接近尾聲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搜捕政變分子,而部廷弼就是先期落網的政變集團重要人物之一。現在想想,部廷弼多少也有些後悔,當初他決定參加政變密謀,趙北打擊財閥的政策演說其實只是一根導火線,而真正的炸藥卻是周學熙的危言聳聽,如果不是周學熙極力鼓吹”狂人威脅論”的話,部廷弼恐怕也不會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參與這場政變,當時周學熙的主要論據就是“狂人政策不可預測。”財閥必須絕地反擊,不然將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這種論調現在分析起來小卻是相當可笑,可是偏偏當時就有那麼多人上當,就連宣稱永遠退出政治的徐世昌居然也被說動了心中那根敏感的神經。
用周學熙的話講,進一步就是,“海闊天空。”只要掀翻了趙北,以後,這個國家就是他們的國家,參與這場政變的每一個人都將得到豐厚的回報,不僅是經濟上的,更是政治上,何況,經濟與政治本就密不可分。
現在回頭仔細理一理此事的前後經過,部廷弼已很清楚趙北這個陰謀中的關鍵所在,這個關鍵其實就是兩個人,一個人是周學熙,他負責煽動點火,另一個人是陸建章,他負責給財閥打氣吹風,堅定他們的政變決心,如果不是這兩人的行動小這場政變根本就搞不起來,而一旦政變開始,這兩人又立刻開始拆臺,陸建章下令內務部隊不抵抗,甚至與政變部隊交火,而周學熙則將那捲至關重要的總統講話錄音帶拿走了。
那捲錄音帶是民國大總統黎元洪在政變軍人的槍口下錄製的。主要內容是宣佈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趙北策動了這場政變,而部廷弼等人是奉命平叛,第二件事則是宣佈辭職,將總統職務奐由副總統代理。
按照政變者們的想法,一促叭汰錄音帶海討電臺廣播出尖,就可以達到兩個目的,山曰侃滋沾毀趙北,降低他的威望,並使全體國民和軍人處於思想混亂中,然後藉此機會政變者可以分化瓦解軍方勢力,鞏固權力,其二則是一舉將總統大權篡奪到手,之後,就爲下屆總統大選進行謀劃,以確保下屆總統依舊是財閥的代言人。
控制了國會,再控制總統,這個國家實際上就已經被完全控制住了。
但是這個計劃小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將趙北困在西山,或者在西山將趙北幹掉,因此,當得知趙北已經指揮平叛部隊合圍首都之後,政變者們就很清楚,這卷錄音帶已不能達到他們預期的效果,不過抱着將水攪混的想法,他們還是決定到電臺播送這卷總統講話錄音,而自告奮勇接受這個送錄音帶任務的人就是周學熙。
誰能想到呢?拿着這卷錄音帶,周學熙沒有去電臺,而是直奔最近的平叛部隊指揮部,跟着他一起去送錄音帶的部廷弼也被他扣押了,世事之無常,由此可見一斑,人心之險惡,也由此可見一斑,部廷弼闖蕩商界、政界多年,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了。什麼樣的險惡人心也都見過了,偏偏這次卻着了道,真是悔之晚矣。
現在想想,還是一個“貪。字在作祟,而那四年的憲政時代顯然也助長了這份驕橫氣質,這個母家以前從來沒有經歷過商人當政的時代,但是這四年裡,“政商一體,小的原則確實讓很多財閥產生了錯覺,以爲這個時代真的是他們的時代了。
“不知徐東海那邊現在局勢如何?他迴天津之後,不知是否也在謀劃?。
部廷弼一時之間這思緒紛亂,忽而想到這裡,忽而想到那裡,現在,他又想起了徐世昌那邊的安排,這思緒之混亂,足以讓他身心俱疲。
就在部廷弼擔心徐世昌安全的時候,這輛越野車終於開始減速。
部廷弼睜眼一瞧,越野車還沒到地方,根據軍官的說法,他將被押去平叛部隊司令部,但是現在,他卻還在路上,只是迎面過來一支車隊,這輛越野車纔不得不減慢速度,並最終在路邊停了下來,因爲去路已被那迎面過來的車隊攔住了。
對面的車隊中打頭的就是一輛裝甲車。此刻,那輛裝甲車也停了下來,從車上跳下一人,向部廷弼乘坐的這輛越野車走了過來,卻是鄒廷弼的一位老熟人,軍情局局長田勁夫。
“唷呵!這誰啊?這不是部議員麼?你這是去哪裡啊?”
走到車邊,田勁夫笑了笑,不過那是不懷好意的笑。
“田局長,你們這場政變遊戲,到是策劃得周全。只可惜,這世人的耳朵不是聾的,上了法庭,我把一切都抖出來部廷弼哼了哼,眼一閉,倒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你的話,誰會相信呢?而且,你以爲,你們會上普通法庭麼?想得美!你們上的是軍事法庭!這個法庭是特別法庭,你們沒有辯護權力!記者也不會到場採訪!,小
趙北的聲音突然響起,部廷弼心中一凜,睜眼一瞧,趙北已毒到車邊,正面無表情的盯着他。
“總司令倒是想的周全。”他,你怎麼處理?”
部廷弼慘然一笑,戴着手鏑的手向後一指,那邊,正是周學熙乘坐的那輛越野車,而此刻,周學熙已下了車,正向趙北這邊走來。
“周學熙?他是保衛憲政的有功人員,我不會爲難他,相反,爲了確保他和他家人的安全,我將爲他提供一個全新的身份,以後,他可以選擇繼續留在國內,或者出國做華僑,總之,從今天開始,這世上已沒有周學熙這個人了。”
趙北淡淡一笑,等周學熙走到身邊,便伸出手去,拍了拍這個老頭的肩膀。
部廷弼掙扎着跳下越野車,但卻被一名士兵一把揪住衣領,動彈不得。
“周學熙,你也是北洋的老人了,你爲什麼要出賣我們?”部廷弼質問周學熙。
“識時務者爲俊傑。我識時務,不像你們一條道走到黑周學熙大大方方的回答。
“你什麼時候叛變的?他許了你什麼好處?”部廷弼又問。
“你何必這麼執著呢?”周學熙嘆了口氣。
趙北向田勁夫使了個眼色,田勁夫心領神會,吩咐士兵將部廷弼押上一輛卡車,迅速拉走了。
“這是黎元洪的講話錄音,爲了總司令的大業,我算是冒足了風險,現在,總司令可以下令放人了吧?”
部廷弼被押走之後,周學熙立刻將那捲總統講話錄音交了過去。
“你還算不錯,此次你幫了我的忙,我也就不再爲難你們周家,你的兒子,現在已經被釋放,而且已被人帶去天津大沽港,你最好在兩天之內離開中國,我給你新的護照,從此之後,你們周家不許再踏足中國半步,而且也必須忘記你與我之間的任何交易,這場政變到此爲止,結論就是:這場政變是一場針對共和制度和憲政體制的政變。這個結論,你要刻在心裡,時刻記住。”
趙北接過錄音帶,然後叮囑了幾句。
“請總司令放心,以後,周學熙就不存在了,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
周學熙點了點
頭,接過田勁夫遞過去的幾本護照,然後換乘一輛軍用卡車,迅速離去。
“倒是便宜這老小子了,周家產業居然能夠保全,這老小子倒是真有幾分眼光。不過,其他人的產業可就不好說了,這一下子,國家財政又寬裕了些田勁夫嘀咕道。
“義仁,你這話說的可有些誅心,好象我們就盯着人家的錢一樣,我們是保護憲政的,憲政保護私人合法產業,只有那些非法產業纔不受法律保護。好了,廢話也不多說了,我瞧着這場政變差不多快結束了,現在,我們去國會吧,看看那幫試圖推翻共和制度和憲政體制的陰謀家都是些什麼人?事實證明,這憲政,還是要靠我們來辦!”
趙北登上一輛越野車,一聲令下,率領這支車隊徑往國會大廈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