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先生的這幾句話雖然聲音不高,但是在雷克斯聽來卻如同一劑興奮劑,他很清楚,總統這麼說,實際上是在暗示,一旦德意志帝國與沙皇俄國之間爆發全面戰爭,如果中國願意的話,完全可以利用那些駐紮在西部邊疆地區的軍隊策應德國軍隊,攻擊沙皇俄國的腹部,那裡可不比遠東,那裡就是中亞地區,由於歷史、文化等原因,那裡是沙皇俄國統治最爲薄弱的地區,一旦那個地方遭到攻擊,俄國將不得不分出很大一部分兵力去應付,那麼,德國完全可以集中力量迅速擊垮俄國在歐洲的軍事力量。
所以,總統說的中俄之間的“不愉快事件”顯然就是指戰爭,他很想知道,如果中國與沙皇俄國開戰,德國將採取什麼樣的立場。總統的謹慎是可以理解的,因爲德國在這方面的口碑不怎麼樣,當年英國在南非與布爾人開戰,德國並沒有給布爾人什麼象樣的外交支持,甚至在戰爭的最後階段將布爾人給出賣了,這就是前車之鑑,總統先生不得不謹慎對待,畢竟,中國距離德國比南非距離德國更遠。
“總統先生,關於這個問題,我需要請示國內意見,不過在我個人看來,如果貴國擺在西部邊疆地區的軍隊數量過少的話,恐怕他們很難堅持到國際干涉的到來。”
雷克斯的話也是拐彎抹角,他的意思是說,中國應該在西部邊疆地區駐紮重兵,只有這樣,德國政府纔有可能重視這個兩線夾擊的戰略計劃,否則的話,德國的軍事戰略重點方向依然會在西線,也就是法國、比利時邊境地區。
趙北琢磨着對方的話,作爲一名歷史的穿越者,他很清楚,德國之所以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採取“西攻東守”的戰略,固然與輕視法國陸軍有關係,但是在西邊缺少一位值得信賴的盟友也是重要原因,當時的德國,在國際上非常孤立,除非迅速擊敗法國,否則的話,德國的“兩線作戰”最終將變成“兩線僵持”,並進而完全拖垮德國。
可是現在情況有些不同了,因爲“遠東狂人”的表演,德國注意到了中國的戰略價值,尤其是這兩年的工業發展,使德國進一步明確了利用中國戰爭潛力的決心,所以,德國纔會捨近求遠,寧可將主動靠攏過去的保加利亞一腳踢開,也要主動尋求與中國的結盟。
即使拋開德國陸軍參謀部那個誇張的“遠東非洲軍團”計劃不說,即使中國不派遣軍隊前往國外作戰,只要中國將一部重兵集團擺在中亞方向,那麼對於沙皇俄國而言,這也是極爲令人擔憂的,如果德國能夠再將那個“西亞病夫”奧斯曼帝國也拉上德國的戰車,那麼,一旦戰爭開始,中國軍隊就可以從中亞向裡海、黑海進軍,而奧斯曼帝國軍隊則可以從西亞向高加索地區進軍,威脅沙皇俄國的黑海地區,如果這個戰略進攻計劃能夠實施的話,德國完全可以更改以前制訂的“西攻東守”戰略,德國可以暫時對法國採取防守戰略,集中軍事力量先向東方挺進,橫掃沙皇俄國的歐洲地區,與從南方、東方過來的奧斯曼軍隊和中國軍隊夾擊俄軍,迫使沙皇俄國退出戰爭,等收拾了沙皇俄國之後,再去收拾法國和英國。
當然,這是一個理想的戰略,具體實施起來有一定的難度,必須考慮到國際形勢的變化,比如說日本的對華態度,英國的對華態度,所以,這個戰略的根本不在德國的參謀部,而在中國總統府,在這棟統帥堂的二層小樓裡,關鍵人物就是“狂人總統”。
趙北很清楚,如果跟德國結盟的話,那麼現在中國就會馬上面臨兩線作戰的窘境,日本固然是中國的戰略敵人,沙皇俄國恐怕也絕不會容忍自己也面臨兩線作戰的局面,所以,如果現在與德國結盟,中國很可能會被立即拖入一場戰爭之中,這是他極力想避免的,也是他拒絕與德國締結軍事同盟條約的根本原因。
“公使先生,你的看法很正確,目前我國雖然已建立了足夠的常備陸軍師,但是這僅僅只能滿足於防禦需要,而且無法應付兩線作戰,所以,我需要知道德國政府的明確立場,一旦中國與俄國爆發衝突,德國是否有決心與俄國完全決裂?”
總統的話讓雷克斯冷靜下來,他突然明白過來,爲什麼德國的帝國國會和聯邦議會堅持認爲現在不是與中國締結軍事同盟條約的好時候了。
如果中國與德國締結軍事同盟條約,那麼,沙皇俄國肯定會立即意識到這個同盟條約對俄國利益的損害,很難保證俄國不會立即聯合日本發動對中國的戰爭,而一旦戰爭爆發,德國就必須根據中德同盟條約的相關條文啓動共同防禦原則,德國必須進行全國動員,向沙皇俄國發動進攻,以拯救遠東盟友,而與此同時,沙皇俄國的歐洲盟友法國、英國也將立即對德國發動進攻,也就是說,歐洲全面戰爭將因爲這個中德同盟條約而立即爆發。
雖然這也是一個假設,可是這個假設很有現實意義,雷克斯和德國的議員們不得不謹慎對待。
現在的德國做好了迎接全面戰爭的準備了麼?答案是否定的。德國的陸軍固然是強大的,可是德國的海軍卻遠不及英國海軍,而且,戰爭物資的儲備也纔剛剛開始,這個時候爆發全面戰爭,對於德國是不利的。
所以,在德國國內的反對派看來,不能因爲與中國結盟而使德國提前捲入歐洲大戰,雖然他們都明白,在這樣一個講究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時代,歐洲的全面戰爭是不可避免的,可是,他們並不想跟着那位偏執狂般的皇帝去冒險,德意志的鮮血只能在保證勝利的前提之下流淌,而不能因爲皇帝一個人的意志而流淌,畢竟,德國擁有憲法,皇帝一個人也是無法支撐起一箇中歐帝國的,如果皇帝一意孤行,帝國國會未必就不能召開會議,否決結盟條約,前提是皇帝不解散國會。
巧合的是,中國的國會竟然也對中德結盟持反對意見,於是,德國國會議員們做不到的事情卻被中國的國會議員們做到了,可以想象,以後,兩國的立法機關肯定會進一步加強交流與磋商。
“總統先生,關於這個問題,我實在無法回答,這也需要請示國內意見。”
雷克斯擦了擦額頭的汗,他終於意識到,國會議員們的看法是正確的,一旦中國與德國結盟,世界局勢肯定會很快發生變化,無論是中國人還是德國人,現在都沒有做好應對世界局勢劇烈變化的準備,他同時也意識到,這位中國的總統先生之所以跟他講這些話,目的可能也是在試探德國的結盟決心。
必須承認,現在的中國與德國有些相似的地方,兩國都是世界舊秩序的受害者,兩國都由強人掌握最高權力,而且都受到一定的制約,所不同的是,德國有實力跟國際對手平起平坐,可是中國卻完全沒有這個實力,這或許可以解釋爲什麼中國人在結盟的問題上如此的謹慎。
雷克斯已是筋疲力盡,他幾乎忘記了他今天過來拜見總統是來試探總統的政策底線的,而且,他原本準備好的戰略戰術也完全用不上了,至於中國與日本的關係,似乎也用不着他去關心了,當他發現中國與德國確實無法立即結盟之後,他明智的選擇了提前告辭,他需要跟國內請示,他必須告訴那位皇帝陛下,中國的總統先生不可能壓制住國會的意見,因爲總統本人也沒有多少信心與俄國對抗,只要俄國與日本的協約仍然有效,那麼,中國就必須隨時警惕這兩個近鄰的軍事威脅,除非德國能夠保證在短時間內協助中國完成軍隊的現代化,否則,中國與德國的結盟將毫無意義。
沒錯,如果德國需要中國這個盟友爲德國效力的話,德國不僅不能削減對中國的技術和資金援助,而且還必須加強援助的力度,所以,從戰略上講,中國的國會擱置中德結盟動議不會損害中德關係。
送走了德國公使,趙北有些疲憊的返回了統帥堂,湯鄉銘等人尚未離開,仍舊坐在會客室裡,等候總統拿定主意。
見總統返回會客室,衆人急忙站起身,行注目禮,臉上的神情都有些焦慮。
能不焦慮麼?“海圻”號巡洋艦去了南洋,慰問南洋華人、華僑,政宣委趁機發起了一場愛國募捐活動,募捐重點地區就是沿海的僑鄉,華僑和僑眷積極響應,不過短短時間,就籌集了五百萬元的愛國捐,再加上以前內陸省份民衆的捐贈款項,差不多是一千五百萬元,這筆錢昨天剛剛送到財政部,尚未來得及調撥用途,海軍部得知消息,湯鄉銘急忙親自趕去財政部,想把這筆愛國捐拿到手裡,爲海軍多少再買幾艘水面艦艇,就算買不了巡洋艦,至少也應該買上幾艘驅逐艦,但是財政部一毛不拔,於是,今天湯鄉銘帶着幾名海軍高級將領到總統府“哭款”,無論如何,他們也要把這筆愛國捐弄到手,畢竟,這筆款子屬於“計劃外款項”,即使挪用也不會對中樞的工業計劃造成什麼影響。
剛纔總統跟德國公使說什麼海軍總長過來是感謝德國技師爲中國造船事業做出的突出貢獻的,那是扯淡,湯鄉銘過來,壓根就是來伸手要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