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這是中國人對東南亞的傳統稱呼,就像中國人將新加坡稱爲“獅山”一樣,這是從中國人的視角出發,在中國人眼裡,南洋就是那片茫茫大海最南邊的陌生土地,雖然在那裡旅居,但是當地華人仍以“唐人”自稱,將故鄉稱做“唐山”。
但是在歐洲殖民者看來,“南洋”這個稱呼不正確,甚至連“東南亞”也不妥當,而應該稱之爲英屬某某殖民地、法屬某某殖民地、荷屬某某殖民地,自從大航海時代以來,歐洲強國對東南亞的殖民征服與統治就已經開始,幾百年以來,在這片密佈羣島的地區,歐洲強國之間不斷髮生戰爭,其目的主要就是爲了爭奪殖民地。
工業革命之後,憑藉着蒸汽機和鋼鐵工業的強大威力,英國殖民勢力迅速席捲全球,東南亞自然也不例外,雖然英國在東南亞佔領的殖民地面積不是最大的,但是由於控制着海上交通樞紐,英國實際上也就控制着東南亞地區的整個局勢。
也正因此,英國政府認爲,在維護東南亞殖民秩序問題上,英國擁有至高無上的發言權,再加上國力的巨大差距,東南亞地區的其它殖民國實際上是唯英國馬首是瞻的,比如說荷蘭,雖然佔領着東印度羣島的遼闊疆土,但是一舉一動都要看英國的臉色,或許一個側面的證據可以證明英國在東南亞地區的巨大影響力:如果英國打算將英屬殖民地中的某個“不受歡迎的人”驅逐出境,那麼,如果這個人確實無處可去的話,荷屬東印度羣島殖民地將負責接納這個被驅逐者,從某種意義上講,英國顯然是將荷屬東印度羣島當成了英國的流放地。
有這樣一層關係在,可想而知,一旦在當地遇到麻煩,荷蘭殖民當局肯定不會去向歐洲的祖國尋求幫助,他們將首先向英國海峽殖民地當局求助。
相比“文明”的英國殖民者,荷蘭殖民者在東印度羣島的統治更爲野蠻,動輒使用極爲殘酷的武力,當地的土著、移民當地的華人都曾遭到過荷蘭殖民者的屠殺,但是這並不代表荷蘭殖民當局擁有絕對可以掌握局勢的能力,歷史上的屠殺事件之所以能夠幫助荷蘭維持住對東印度羣島的統治,那只是因爲缺少有力的競爭,一旦有某些個大國介入這種殖民地紛爭的話,那麼,荷蘭殖民當局就會發現他們的虛弱。
發生在前幾天的那場北婆羅洲朝鮮僑民武裝暴動就可以證明這一點,雖然那場武裝暴動一開始的發生地點確實是在英國的殖民地境內,但是當暴動武裝越過邊界線進入荷蘭殖民地境內之後,情況就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
毫無疑問,面對手持大刀、弓箭的土著人的進攻,荷蘭殖民軍可以依靠手裡的步槍和機槍輕易的粉碎任何土著人或者華人的反抗,但是這並不代表荷蘭殖民軍的戰鬥力有多強,因此,當荷蘭殖民軍聽說一支暴動武裝越境進入荷蘭殖民地境內之後,他們興沖沖的扛着步槍出發了,打算狠狠教訓一下那幫不知天高地厚的暴動者,但是當他們趕到阻擊地點時,他們才恐懼的發現,迎面而來的那支朝鮮僑民暴動武裝不僅裝備着步槍,而且甚至還裝備着日本製造的哈奇開斯機關槍,面對“入侵者”的強大火力,荷蘭殖民當局傻了眼,他們甚至懷疑這背後是否有日本政府在搗鬼,畢竟,日本在南洋的僑民也很多,在南洋地區,日本也有一些“利益”。
不管日本政府或者日本軍火奸商是否參與了這次震驚南洋各地的朝鮮僑民武裝暴動,事實就是,荷蘭殖民軍被打得落花流水,連續丟失了數座在戰略上而言相當重要的城鎮,如果任由局勢惡化下去的話,那麼用不了多久,整個婆羅洲都會動盪起來,當地的土著人肯定會趁亂造反。
在這種情況之下,荷蘭東印度羣島殖民當局不得不求助於英國海峽殖民地殖民當局,請求英國殖民當局派遣軍隊和軍艦,協助荷蘭殖民當局“平定叛亂”,而且理由也很充分,那就是,那幫叛亂分子來自於英屬殖民地。
但是偏偏現在英國海峽殖民地那裡也不平靜,在那裡,傲慢的英國殖民官員不僅得罪了朝鮮僑民,而且也得罪了中國僑民,英國總督要處理的麻煩不比荷蘭總督少,根本抽不出足夠的兵力和軍艦去幫助荷蘭殖民當局,在這種局面之下,英國殖民當局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向英國政府的殖民部門求助。
面對東南亞的亂局,英國政府的殖民部門也是束手無策,現在歐洲戰爭已經爆發,英國已向德國正式宣戰,爲了保衛英國本土,英國海軍已經將主力調回本土軍港,陸軍部隊也準備渡過英吉利海峽登陸法國,協助盟國作戰,在這種緊張的備戰情況之下,怎麼可能專門派遣部隊增援東南亞殖民地呢?
無奈之下,英國政府只能向在歐洲戰爭中持中立立場的美國政府求助,希望美國政府能夠從菲律賓殖民地派遣一支“有戰鬥力的部隊”前往婆羅洲,協助英軍、荷軍鎮壓朝鮮僑民暴動武裝,同時盯住那些並不安分的土著和華人。
也正是在這個背景之下,美國駐華公使司戴德與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在天津倉促會晤,然後一起趕回北京,一同約見了那位中國的總統先生。
兩位外國公使拜見中國總統,倒不是爲了請中國派兵到婆羅洲協助圍剿“叛亂武裝”,而是爲了說服總統先生接受英國政府和法國政府提出的《東北亞和平協議》,與日本儘快實現停火,結束中國與日本之間這場已經持續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戰爭,恢復東北亞地區的和平,以便使英國、美國騰出手來,解決東南亞方向的危機。
趙北是在國賓館會見的兩位公使,陪同總統一同會見公使的是外務部代理總長顏惠慶,以及幾位外務部官員和翻譯。
兩位公使見了總統的面,先將那份已經草擬好的《東北亞和平協議》的文本呈了上去,請總統過目。
這份和平協議中規中矩,沒有什麼驚人之處,除了一些空洞的官樣文章之外,剩下的就是那些不帶絲毫感情色彩的和平建議,包括:中日雙方軍隊立即停火,日軍退回鴨綠江以東,中國軍隊停止攻擊旅順,雙方軍隊以目前的戰線爲停火線,接受美國、英國等國的調停,中國可以收回旅大租借地“中立地區”治理權,但是日本可以保留在旅順的駐軍……
說句實話,當翻譯把這份由英國公使朱爾典親手呈上來的和平協議文本翻譯出來之後,趙北是好不容易纔忍住沒有將這份和平協議扔回朱爾典的臉上去。
這算什麼調停麼,這根本就是在拉偏架!
現在這種局面之下,英國政府居然還在打腫臉充胖子,未免有些太過目中無人了,趙北甚至有些衝動,甚至想直接拍封電報給魯平,叫他帶着那兩艘遠洋襲擊艦跟着德國遠東艦隊一起去新加坡“玩玩”,轟沉幾艘英國軍艦,也好叫英國看看遠東地區現在是誰說了算!
當然,趙北還是理智的制止了他的衝動,他雖然是“遠東狂人”,狂勁十足,可是他還是個頭腦清醒的政客,他很清楚,現在的遠東,真正有發言權的不是中國,而是美國,雖然美國的戰略重心始終在歐洲和大西洋那邊,但是亞洲和太平洋這邊也讓美國政府牽腸掛肚,若不然,美國政府爲什麼要急急忙忙開通巴拿馬運河呢?不就是爲了方便美國海軍的戰列艦編隊從大西洋轉戰到太平洋麼。
正因爲是看到了這一點,趙北現在基本上還保持着表情的平靜,雖然對於這份由英國政府主導的遠東和平協議完全看不上眼,不過他並不打算就事論事,也不急着尋求和談,反正現在最急的不是中國,而是日本,一切等打下旅順之後再慢慢談。
“讓兩位公使先生費心了,關於中日戰事,目前仍在進行,和談的事情,我國政府確實在籌備,但是由於日本政府始終沒有任何主動的表示,所以,我對日本政府的和平誠意是不信任的。”
趙北打着官腔,跟朱爾典和司戴德泡着蘑菇。
“請總統先生放心,日本政府那邊,目前已有所表示,只要先行停火,日本可以馬上派出和談代表團前往馬尼拉,在那裡與貴國和談代表團進行和平談判。”
朱爾典摸不準趙北心思,只好順着總統的意思往下說。
“那好,只要日本和談代表團出現在馬尼拉,我立刻向前線部隊下達停火命令。但是有一點必須明確,日本軍隊絕對不能留一兵一卒在我國領土,這是和談的前提條件,離開這個條件就沒有和平。”
說到這裡,趙北話鋒一轉。
“現在南洋那邊局勢越來越混亂,在這種情況之下,我不禁擔心,這個馬尼拉和談能否順利舉行?”
“請總統先生放心,美國派駐當地的軍隊可以保證馬尼拉局勢的穩定。”司戴德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是麼?但願如此。”
趙北淡淡一笑,說雖如此說,可是他的真實想法卻不是這樣。
現在的南洋亂局,不過剛剛開了個頭,好戲還在後頭呢,對此,趙北堅信不疑,因爲他就是這場南洋亂局的幕後策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