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擠的坦克乘員艙裡,汗味混合着油味,直撲鼻孔,而且艙裡溫度很高,但是坦克手們早已習慣了這種環境,惡劣的工作環境並沒有絲毫影響他們的專心致志,畢竟,現在是在戰鬥,哪怕一絲分心,也會導致惡劣後果,沒人願意在一個鐵皮罐子裡跟那性格暴烈的彈藥一同化爲灰燼。
擡起手,抹了把臉上的汗,季良才繼續通過那具車長觀瞄鏡監視着兩百公尺之外的那輛德軍“虎王”式重型坦克,由於觀瞄鏡帶有放大功能,他可以清楚的看見那輛德軍坦克炮塔轉動時的情景。
必須承認,德國製造的坦克確實算得上工藝品,無論是那彪悍的外型,還是那精細的細節加工,處處都體現出德國工業的特點,那就是嚴謹。
但是問題在於,戰爭中是不需要工藝品的,戰爭需要的是可以大量製造的規範化武器,對於陸軍而言尤其如此。
現在季良才當然沒工夫去品位德國工業的那件嚴謹的工藝品,他的心思現在全都放在了自己這輛“野豬”式重型坦克的那門105毫米坦克炮上,他在焦急的等待着炮手開炮,剛纔打出去的那一炮沒有擊中“虎王”的要害部位,而且那顆穿甲彈還被坦克的裝甲給彈飛了,這確實讓人鬱悶,以季良才的實戰經驗以及炮手那非常精準的射擊技術,剛纔的那顆穿甲彈根本就不應該打在那輛“虎王”坦克炮塔的上部位置的,而是應該打在坦克後部中間位置的。
造成那顆無效彈的主要原因倒不在人員素質上,而在機器上,具體的講,在炮手使用的那具觀瞄鏡上,在衝進納斯塔魯斯鎮之後,季良才指揮的這輛“野豬”坦克遭到了德軍一線陣地的炮火攔截,雖然坦克沒有被擊穿,而且還用坦克炮摧毀了好幾門德軍的反坦克炮,但是,一顆德軍發射過來的炮彈在這輛“野豬”坦克的炮塔正面爆炸,衝擊波和彈片對坦克炮手使用的那具觀瞄鏡的鏡頭造成了衝擊,震壞了物鏡,這導致坦克炮已無法準確射擊,雖然車長也擁有一具觀瞄鏡,可是卻不能直接調炮攻擊。
在這種情況之下,按照戰鬥條令,這輛“野豬”坦克的第一選擇應該是立即退出戰鬥一線,尋找安全地點更換那具損壞的炮手觀瞄鏡,而季良才也正是這麼做的,在發現炮手觀瞄鏡已無法正常工作之後,他就立即下達了尋找掩蔽處更換觀瞄鏡的命令,而且坦克也很快找到了一個相對隱蔽的街巷,就在這裡,他們準備維修坦克觀瞄鏡,一輛步兵裝甲車爲他們提供掩護。
但是,沒等他們裝上新的炮手觀瞄鏡,負責監視掩蔽所附近動靜的步兵們突然發現了那輛從斜對面的那間倉庫裡破門衝出來的德軍“虎王”式重型坦克,而且似乎那輛“虎王”正打算攻擊一輛“野豬”,情況相當危急,季良才只好下令立即停止維修,先跟上去,從那輛“虎王”的屁股後頭給它一炮,爭取在近距離將它摧毀。
季良才這麼做,是爲了掩護另一輛“野豬”的戰友,而且他之所以敢在炮手觀瞄鏡完成更換之前追上去開炮,卻也不是一時衝動,因爲他還有一個射擊方案,只是這個射擊方案比較冒險,戰鬥條令並不推薦使用,而這個射擊方案就是利用炮塔上坦克炮旁邊的那挺並列機槍校準炮彈彈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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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炮塔上的那挺並列機槍是與坦克炮並列安裝,並共同使用一個炮座,所以在近距離裡,機槍子彈的彈着點實際上與坦克炮炮彈的彈着點是一致的,根據這個原理,在近距離的坦克炮射擊中,只要機槍子彈能夠打中的目標,坦克炮彈也可以打中,雖然子彈和炮彈的彈着點並不在同一點上,但是隻要目標夠大,那麼就可以利用這種射擊方式進行炮擊。
季良才正是使用這種被稱爲“槍炮一點”的方式攻擊那輛德軍“虎王”的,由於炮手的觀瞄鏡已被損壞,只能使用車長的觀瞄鏡,而炮手又不能離開炮位,所以,季良才與炮手必須配合得天衣無縫,但是讓季良才鬱悶的是,或許是炮手有些緊張,或許是他與炮手之間的配合有問題,所以,當那顆坦克穿甲彈打過去之後,只擊中了德軍“虎王”炮塔的後部靠上位置,彈着點不正,就被裝甲彈飛了。
眼看着那輛“虎王”就要調轉車身,正面對着自己的這輛“野豬”,季良纔不免有些緊張,但是他並沒有再催促炮手,他知道,越是在這種時候,就越是要保持冷靜,不能給炮手增加額外的思想壓力,必須相信炮手。
剛纔,在第一顆穿甲彈被彈飛之後,季良才就下達了裝填一顆碎甲彈的命令,這一次,他決定瞄準那輛“虎王”的炮塔與車身之間開火射擊,利用的依舊是那挺並列機槍以及他的這具車長觀瞄鏡,機槍曳光彈發射出去之後,由季良才觀測彈着點,如果彈道正確,他就會通過車內通話器喊一聲“打”,然後炮手就會立即開炮。
“噠噠噠……噠噠噠……”
一個短點射,一串曳光機槍彈飛了過去,準確的擊中了那輛“虎王”式重型坦克炮塔的下方,雖然距離季良才設定的彈着點還有那麼一點差距,不過這也足夠坦克炮開火射擊了,畢竟,那輛德軍的“虎王”已經快把炮塔正面對準季良才的這輛“野豬”了。
“打!”
季良才一聲咆哮,接着便感到了坦克車體的震動,那門105毫米的坦克炮順利的將那顆碎甲彈打了出去,並且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擊中了目標,炮彈的彈着點就在那輛德軍“虎王”的炮塔座圈上部。
碎甲彈與穿甲彈不同,它不需要貫穿裝甲板,只要擊中了裝甲並且順利起爆,那麼碎甲彈的衝擊波就能傳遞給裝甲板,並在裝甲板的背面造成大量的崩裂碎片,利用這些碎片達到殺傷坦克內部乘員和毀傷坦克內部設備的目的。
那顆碎甲彈順利的起爆了,季良纔可以清晰的看見那輛德軍“虎王”炮塔下方位置產生的劇烈爆炸,然後,他就發現,那輛德軍重型坦克的炮塔不能移動了,是的,它就卡在了現在的那個位置上,再也轉不動了,而炮塔上那門坦克炮與坦克車體中軸線的夾角至少也是十五度,在這個位置,是根本無法向季良才的坦克開火射擊的,除非繼續轉動車體。
趁着德軍坦克手反應過來之前,季良才迅速下達了再裝填炮彈的命令,這一次,他命令彈藥手裝填的是一顆鎢芯穿甲彈,瞄準的位置就是那輛德軍坦克的炮塔側面。
“嗵!”
一聲悶響,那顆鎢芯穿甲彈準確的擊中了那輛“虎王”坦克炮塔的側面中間位置,並貫穿了裝甲板。
接着,季良才又是兩顆白磷穿甲彈過去,都準確的擊中了那輛正打算逃離戰場的德軍“虎王”,並且貫穿了“虎王”的車體側面裝甲板,一顆擊中了車首位置,另一顆擊中了車尾位置。
一次漂亮的偷襲,那輛德軍的“虎王”就這麼開始冒煙,已經完全喪失了戰鬥力,而且很可能會發生彈藥殉爆。
……
奧托.尤里烏斯上尉扔掉了那具滅火器,狼狽不堪的從他的這輛“虎王”裡逃了出來,身後跟着他的彈藥手,但是遺憾的是,這輛坦克的其他車組乘員再也無法呼吸到坦克外頭的新鮮空氣了,那輛中國“野豬”發射的白磷穿甲彈在貫穿坦克裝甲板之後,炮彈的一部分碎裂成了致命的彈片,帶着有毒的白磷火焰和濃煙直接打中了“虎王”駕駛員、機電員、炮手,彈片造成的傷口已經足以致命,而那灼熱的白磷火焰更是可以燒穿人的骨頭。
尤里烏斯上尉曾試圖挽救炮手的生命,但是他的冒險是徒勞的,在火焰中掙扎的炮手不僅完全無法聽明白上尉的喊叫,而且還將身體上的一些白磷燃燒劑沾到了上尉的胳膊上,所以,在從坦克裡逃出來的時候,尤里烏斯上尉的整個左臂都是白煙和火焰。
從坦克炮塔上跳到街道上之後,尤里烏斯上尉立即在那名彈藥手的幫助下將左臂的袖子整個扯了下去,扔在一邊,白磷燃燒劑是一種非常惡毒的燃燒劑,它會沾着它所碰到的一切物體劇烈燃燒,併產生有毒煙霧,如果沾在人的皮膚上,它會一直燃燒下去,直到燒穿骨頭,這種武器是坦克兵最恐懼的,但是卻同時也是他們最喜歡的,德國坦克兵也同樣喜歡使用這種炮彈攻擊敵軍坦克,因爲它具有普通穿甲彈無可比擬的優點,它的攻擊後效非常強,可以使坦克彈藥發生殉爆。
雖然尤里烏斯上尉的皮膚上並沒有沾上白磷燃燒劑,但是剛纔的一幕仍然讓他非常恐懼,驚魂未定之時,那名彈藥手將他拉着往路邊的一座圍着籬笆的花園奔了過去,兩人躲在了籬笆後頭,眼睜睜看着一輛中國陸軍的“野豬”式重型坦克轔轔的碾了過來,傲慢的越過他們的那輛“虎王”,然後大搖大擺的駛進了剛纔“虎王”藏身的那間倉庫,而一羣中國步兵也跟着坦克大搖大擺的向那裡奔去,好象這裡不是戰場,而是演習場一樣,天知道那些德國步兵此刻正在什麼地方,從東邊傳來的密集槍聲和爆炸聲來分析,那裡的戰鬥或許纔是最激烈的。
“那輛‘野豬’在做什麼?”彈藥手有些奇怪。
“或許是打算維修觀瞄鏡。”
尤里烏斯上尉回答了彈藥手的疑問,剛纔那輛“野豬”從籬笆前駛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注意到,那輛重型坦克的外部觀瞄設備並不完整,這似乎也解釋了爲什麼那輛偷襲他們的“野豬”發射的第一顆炮彈沒能擊穿裝甲板了。
沒有完整的觀瞄設備,那些中國坦克手是用什麼辦法擊中“虎王”的?這個問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尤里烏斯上尉已經可以肯定,那輛擊毀他的座車的中國“野豬”坦克的炮塔上確實繪着一幅軍艦的圖案,那輛坦克由一名真正的王牌指揮官指揮,而“王牌”的重要標誌之一就是,他能夠利用有限的裝備發揮出足夠的戰鬥力,在非洲,尤里烏斯上尉就是王牌,而在這裡,那輛“野豬”坦克的指揮官纔是真正的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