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議室裡靜得詭異,在座的所有人都沉默着。不少人臉邑…日。偶爾有人端起茶杯喝上一口那嘗不出滋味的茶,放下茶杯時那“的。的一聲輕響就顯得格外的不合時宜,每當有人這樣放下茶杯時,段棋瑞的眉頭就會緊上一緊。
段總長心裡不痛快,自從他就任這個“京畿守備副司令”之後,他心裡就一直不痛快,雖說現在北方各地的北洋軍都歸他指揮,也只有他指揮得動,可是偏偏這斤,“副司令”的名頭叫他興奮不起來,現在的“京畿守備司令”是張孝準,在名義上。段棋瑞是歸張孝準指揮的,他是張孝準張司令的直屬下級。
偏偏這種奇怪的安排是由袁世凱直接做出的決定,旁人無法指責,也不敢指責。
“老頭子到現在也不肯放權!”
這是段棋瑞自己對這種奇怪的職位安排做出的唯一合理解釋,在他看來,袁世凱雖然中風癱瘓,無法說話,無法視事,可是這位袁老帥的思維卻依然是清晰的,之所以讓張孝準壓段棋瑞一級,就是爲了這斤小權力平衡,雖然張孝準在北洋軍裡沒有什麼根基,指揮不動北洋部隊,只能依靠段棋瑞下達軍事命令,但是,無論張孝準有無實權,他都是段棋瑞的頂頭上司,而下級是不能置疑上級的,這在講究尊卑有序的北洋裡就是維繫紀律的紐帶,如果段棋瑞破壞了這個規矩,那麼,其他的那些將領也會有樣學樣,他可以蓑視張孝準的命令,那麼,別人也同樣可以藐視他段總長的命令。
也正因此,段棋瑞目前還保持着對張孝準的服從,張司令怎麼說。段副司令就怎麼去做,而張孝準也明白自己的地個,不會真把自己當成是段棋瑞的上司,兩人好歹還算合作得比較默契,至少表面看來如此。
不默契不行啊,現在北方軍情危殆。這個時候正是北洋同仇敵愾的時候,可不是鬧意氣之爭的時候。
說起目前的軍螓,這也是段棋瑞心裡不痛快的重要原因,自從前幾天聯合陣線主力部隊北濾黃河之後。這南軍的攻勢就一直很猛烈,幾乎兵不血刃的佔領了豫北最後兩府,然後眼也不眨的就踏上了直隸的地面。順着京漢鐵路殺氣騰騰撲向北京。這架勢,那是不拿下北京不罷休了。
要想阻擋南軍的進軍腳步,目前沒有什麼好辦法,山西的北洋部隊不敢撤,直隸的北洋部隊數量有限。士氣、軍心都很成問題,正面作戰根本擋不住兵鋒正銳的聯合陣線部隊。唯一的有效手段似乎只剩下拆鐵路了,但是問題在於,聯合陣線擁有一支極有效率的工程部隊,他們就走在前鋒部隊的後頭,一路走一路修復那些被破壞的路基、鐵軌,而在那列裝甲列車的掩護下,任何北洋軍部隊都不敢對這支工程部隊實施襲擾,有了鐵路、火車的幫助,聯合陣線部隊的進軍速度相當驚人,沿途北洋軍是望風披靡,根本抵擋不住對棄的攻勢,大量軍火輻重也落入南軍手中,這進一步增強了他們的實力,南軍氣焰極爲囂張。
就在刊才,前線拍來電報,石家莊火車站已被南軍佔領,幾臺來不及炸燬的火車頭也落入了南軍掌握,北洋守軍被打得七零八落,各部完全失去聯繫,根本就無法統計戰鬥損失情況。
石家莊陷落,那麼北邊的正定就危險了,如果正定也守不住,那麼南軍就會直趨保定,保定陷落之後。那麼南軍的飛機完全可以從保定起飛。對京津地區實施偵察了。
軍情危殆如此,偏偏衆人束手無策,也難怪這會議室裡的氣氛詭異了。
剛纔張孝準打算將所有調得回來的部隊都調到北京,進行固守,但是卻遭到段棋瑞堅決反對,他的理由很充分,現在這種時候,一旦各地駐軍大量撤退,極易引起恐慌情緒。對於軍心、民心都非常不利,張孝準不熟悉北洋軍,可段棋瑞卻對這支軍隊知根知底,他害怕撤退的命令一下達,士氣、軍心會在瞬間崩潰。
豫南作戰的失利,不僅使北洋元氣大傷,更致命的是,這一仗完全打垮了北洋的信心,許多北洋軍官驚訝的發現他們的部隊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這麼些年來,他們曾以爲自己一直追趕着世界軍事強國的腳步。但是豫南一仗讓他們清醒過來。他們發現,自己引以爲傲的北洋軍果然是“淮軍餘孽”空有現代軍隊的軀殼,但是卻全無現代軍隊的靈魂。軍官打仗只爲升官,士兵打仗只爲軍餉,這樣的軍隊對付土匪、會黨綽綽有餘,但是一遇到那種有着狂熱思想、而且有着良好後勤保障的革命軍隊,就立刻顯出原形了。
現在怎麼總結經驗教刮都太遲了,面對咄咄逼人的革命軍隊,北洋再怎麼虛弱,也必須拿出全身解數頂住了。
段棋瑞的意見是仍舊以京漢線爲爭奪重點,沿着鐵路佈置兵力,梯次防禦,爭取時間,以便將中樞政府轉移到天津,然後從大沽上船,遷都南京。
遷都,這是個敏感的話題,這個建議不僅遭到了代理大總統徐世昌的堅決反對,同時也遭到了英國、法國等列強駐華公使的堅決反對,結果,段棋瑞的意見也沒能通過。這場軍事會議竟變成了啞劇表演,誰都不再隨意發言了,就等主持會議的代理大總統徐世昌一錘定音了。
自從徐世昌趕到北京後,北洋的將領們很快發現了這個北洋新掌門的性格缺陷。
優柔寡斷,徐世昌優柔寡斷,他少了袁世凱的那份果決,雖說現在是北洋新掌門,可是每天總耍跑去袁世凱的病榻前請示,而不顧袁世凱那越來越虛弱的身體。…圳底。他徐世昌現在只不過是袁世凱的傳聲筒而已。根本斤一一出自己的主見,或許他這是在藏拙,但更可能的原因是,他束手無策。
“諸位,遷都一事關係重大,非到萬不得以不取此策,這種危局之中。若再失去列強支持,北洋只怕是一夜垮臺,樹到柵稱散了。”
民國代理大總統徐世昌總算是打破了沉默,以極爲低沉的語氣給了衆人一個底線。
“剛纔我與英國公使朱爾典先生在電話裡商議過遷都的事情,朱爾典先生認爲,目前的形勢之下,如果中樞失去了北京城,那麼,在外交上將造成被動局面,因此,不宜遷都南方,何況,南方局勢也不穩定,杭州方向的南軍部隊也在調兵遣將。東南大戰也有一觸即發之勢。英國公使認爲,目前最穩妥的辦法莫過於尋求和解,以必要之讓步爭取與聯合陣拜方面達成一致意見。”
見徐世昌仍想議和,段棋瑞壓住心頭的火氣,沉聲問道:“現在聯合陣線步步爲營,前鋒部隊距離京津不過幾日路程,現在即使北洋想和。可是他們肯麼?請問大總統,如果聯合陣線要求將此次開戰禍首交給他們處理,我們中樞政府是交還是不交呢?他們若指袁大總統爲開戰禍首,那麼,徐大總統交是不交呢?”
段棋瑞這話說得可不怎麼客氣,而且話題也過於敏感,與在座衆人都有切身利益聯繫,因此,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徐世昌。
徐世昌嘆了口氣,說道:“芝泉,事已至此,中樞還有其它道路可走麼?何況,何人是開戰禍首?何人應該被作爲戰犯懲處?聯合陣線也沒有指名道姓。這就是對方的高明之處!留下餘地,用以轉圈,不將人逼到絕路,這也可說明,聯合陣線不是不想議和,而是他們覺得現在的到的好處太少,光是一個國會。還滿足不了那位趙委員長的胃口。”
“大總統的意思是,到時候隨便找個替罪羊?那麼,你看我們之中。何人合適呢?”
段棋瑞的話引起衆人的不安。這話簡直就是在質問徐世昌了,現在袁世凱還沒嚥氣,這段棋瑞就敢頂撞徐世昌,如果袁世凱死去,那還不知道他段棋瑞會怎麼看待這位東海徐帥呢。
徐世昌一時愕然,心中更是淒涼,但竟找不到什麼反駁的話來,正尷尬時,卻見坐在一側的張孝準站了起來。
“時局紛亂,南北干戈不休。只能給列強以可乘之機,對此,張某亦與徐大總統一樣憂慮。當年張某曾加入過同盟會,與宋鈍初略有交情。現在他仍在北京,張某願去與他一晤,看看能否轉圈。”
張孝準的話讓段棋瑞很不以爲然。
“閏農,你還是別白費心思了,現在聯合陣線裡是由趙北說了算,宋教仁不過是給他擡轎的人,宋教仁的話現在可不管用。”段棋瑞搖着頭說道。
“死馬當活馬醫,也是未嘗不可。閏農,你就去吧,順便告訴宋鈍初,英國公使朱爾典先生昨天對我說過,如果中國內戰持續下去的話。日本和俄國很可能在東三省搞些小動作,眼看着內憂要引起外患。聯合陣線可不能做國家的罪人。現在應該是南北攜手,共濟時艱的時候,聯合陣線還是見好就收吧。這個國家可亂不起了。”
徐世昌話裡透出的意思讓所有人都是心驚。
“這是英國公使親口說的?”張孝準一愣。
“本來,我是不想說的,不過現在。還是告訴你們吧。前段日子。東三省的旗人頗爲活躍,扛着“關外八旗,的旗號上躥了跳,招降納叛,各處走私軍火,蒙古的王公也是蠢蠢欲動,這背後都有日本人的影子,即使不用英國公使提醒,我也知道這東三省現在不太平,說不好什麼時候就亂成了一鍋粥,若是承平時候,這些跳梁卜醜不過是肌膚之癬,可是現在,這幫人就是心腹大患,他們本身沒什麼出息,可是這背後的日本人卻不是善類。”
徐世昌的話讓張孝準握了握拳頭,說道:“請徐大總統放心,若是宋鈍初無能爲力,我就再去找趙振華,將這國際大勢給他講明,讓他適時收手。”
“眼看中樞權力近在眼前,那趙北肯就此罷休麼?”段棋瑞冷哼。
“既是革命黨人,胸中必有國家利益,區區中樞權力又算得了什麼?若是一心爭權奪利,又算得上什麼革命黨人?”
張孝準苦澀一笑,向徐世昌道別,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會議室。
“他走了,誰來指揮部隊?”段棋瑞向在座的北洋將領們苦笑。
“芝泉,有些事情大家心裡明白就行了。北洋,始終還是北洋,就算是北洋裡的元老,也未必能讓北洋聽話,何況一個外人?這守備司令部的事情,還是你一手操辦吧。”
徐世昌嘆了幾句,心中感慨萬千,這幾天接任民國臨時大總統,這大總統的風光沒有領略到,可是這大總統的煩惱卻已讓他有些撐不住了,一方面是袁世凱的重託,一方面是局勢的持續惡化,再加上底下這幫各自打着小算盤的部下,他是步履維艱啊。
這個總統,還真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當好的,袁世凱做得已經是很不錯了。
徐世昌這話裡有話,在座衆人多半都聽明白了,向段棋瑞望去,卻見他臉色陰沉,顯然也聽明白了徐世昌的真正意思。
現在的北洋,確實已到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候,再不團結起來,那就只有散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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