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的,風呼嘯着從東邊吹了過來,烏雲越堆越密,眼看着就是一場暴風雨了。
上午的時候還是烈日炎炎,到了下午,就是暴雨欲來風滿樓了,這天氣的變化差不多快趕上現在這國際局勢的變化了,一天一個樣,幾乎讓人眼花繚亂,偏偏這種時候,作爲外交官,還就是不能撂挑子,必須履行好職責,爲本國利益而奔走,爲團結盟友而奔走。
作爲日本駐華公使,小幡酉吉最近幾天一直處於失眠的折磨之中,與那位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一樣,小幡酉吉現在也是“失眠俱樂部”的成員,所不同的是,朱爾典是爲歐洲局勢而擔憂,而小幡酉吉則是爲中日關係而憂慮。
漢口“六二六事變”的發生,讓日本政府措手不及,本來就蒙着一層陰影的中日關係變得更加不可收拾,簡直可以稱得上烏雲壓城城欲摧了,就靠小幡百吉一個人的力量,顯然是不可能改變中日決裂的大勢的。
日本軍部巴不得中日立方決裂,那樣,他們就能進行那場渴望已久的“中日戰略決戰。了,但是日本政府卻不想現在就與中國決裂,原因很簡單,日本的經濟和財政狀況處於持續的低迷之中,現在跟中國這個龐然大物打仗,只會進一步惡化日本政府的財政,自從日俄戰爭結束之後,日本的內債與外債就一直居高不下,每年僅是外債的利息就超過一億日元,這是一個沉重的負擔,已壓得日本政府透不過氣來,而人均納稅負擔已超過十五日元的日本國民更是快被壓趴下了。
在這種情況下,日本政府與日本軍部之間的政策分歧更加嚴重。在“六二六事變”發生的次日,日本軍部就向內閣遞交了立即着手擴充陸軍的建議書,但是卻遭到了日本政府的強烈反對,雖然日本陸軍確實已開始了徵召預備役的工作,但是距離軍部的期望值太遠,這讓日本軍部非常惱火。日本軍界元老山縣友朋甚至威脅要讓陸相退出內閣,使內閣倒臺。
面對日本軍部的咄咄逼人之勢,日本政府已經沒有退路,要麼與中國進行一次局部戰爭,打斷這個國家的工業化進程,要麼尋求國際調停,請英國、法國、美國、俄國出面,共同對中國中樞政府施加外交壓力,迫使中國人就“六二六事變”對日本進行道歉和賠償,考慮到中國人的情緒,具體的賠償數額可以商量,但是道歉是必須的,而且必須是中國中樞的某位高層人物親往日本道歉,比照當年八國聯軍之戰後滿清朝廷派遣親王去歐洲道歉,日本政府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這個面子,這不僅關係到日本的國際形象,更關係到日本國內政局的穩定。
可是日本政府的這個如意算盤打錯了時候:一方面,中國中樞政府不僅不肯道歉。相反。他們對日本政府提出了賠償要求,中國人堅持認爲,“六二六事變”是日本政府中某些政客策劃的,在事變中,中國和平居民的生命財產安全遭到了嚴重威脅,日本政府理應爲此向中國道歉;另一方面。奧匈帝國的皇儲在薩拉熱窩遇刺身亡,奧匈帝國政府在德國政府的慫恿與支持下。正式就皇儲遇刺一事向塞爾維亞政府提出了嚴正交涉,雖然目前看上去,那位奧地利皇帝似乎是講道理和遵守國際公法的,但是在這份“嚴正交涉”的背後卻隱藏着讓人憂心仲仲的陰謀,刺客是在波斯尼亞動的手,可是奧地利的那份外交抗議卻是遞交給了塞爾維亞政府,指責此事是由塞爾維亞政府策劃的,誰都看得出,這實際上是一個戰爭藉口。對於塞爾維亞,奧匈帝國早已垂涎三尺,皇儲的遇刺身亡無疑給同盟國集團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藉口。
在這種國際局勢之下。哪個歐洲列強還會關心遠東局勢呢?英國政府和法國政府都擔心歐洲會爆發戰爭,而俄國政府比英國政府和法國政府更着急,因爲它的軍備建設遠遠落後于軍備計劃,根據俄國政府自己的估計,俄國要到州5年才能做好戰爭準備,而德國總參謀部對此的估計卻是俄國的戰爭準備將完成於舊舊至州7年之間,這就決定了德國以及同盟國集團的策略。那就是趁俄國完成戰爭準備之前集中力量先打垮法國,瓦解協約國集團的戰爭信心。
現在的歐州也與遠東一樣,戰雲密佈,就看哪一方先動手了。
中國人真有那個決心對日本宣戰麼?對此,日本政府與軍部分歧依然很大,日本政府堅持認爲中國人不可能放棄和平和工業建設,與日本進行一場大戰。“六二六事變。之所以會發生,完全是那位“狂人總統”頭腦發熱。更是他的個政治伎倆。因爲中國的大選即將到來只刀連選連任,“狂人總統”肯定需要煽動民衆的愛國主義熱情,在這種情況之下,日本在華僑民就成了“狂人總統”政治鬥爭伎倆的犧牲品。
但是日本軍部不這麼看,在軍部高層中,多數人堅持認爲中國人已經做好了戰爭準備,這從中國人的海軍建設就可以看出來,那兩艘由美國建造的大型襲擊艦就是最好的證明,那種軍艦造型古怪,主炮塔前一後二,而且航速極快。一看就知道,這絕不是用來進行艦隊決戰的,這就是用來進行海上襲擊戰的,中國人的襲擊目標是誰呢?只能是日本的商船。所以,日本軍部堅持認爲,無論“六二六事變”起因如何,日本必須立即進入戰爭狀態。派遣海陸軍進入中國,一鼓作氣打垮聯合陣線,然後扶持一個聽命於日本的代理人統治中國,而且現在歐洲局勢緊張,這個時候日本採取單方面行動,不大可能遭到來自歐洲列強的反對,唯一需要擔心的只有美國,可是美國在遠東的海上力量遠不如日本,又有歐州局勢牽扯美國政府的注意力,所以,美國的口頭威脅不必擔心,最多美國對日本實施貿易制裁,但是隻要控制了中國的中樞政府,日本企業難道還用擔心失去美國市場麼?
在日本政府與日本軍部的分歧與扯皮中,日本的戰爭準備進行得相當遲緩,再加上很快就進入農業收穫季節,日本鄉村中的壯勞力都不願踏上出征異國他鄉之路,如此一來,整今日本軍事機器中,唯一可以立即投入作戰的就只剩下那支傲視遠東的聯合艦隊了。
考慮到國家安全,日本政府對於海軍的派出倒是非常利索,立即派遣聯合艦隊主力出動,在中國沿海遊戈,耀武揚威,而艦隊的司令官則是有着“東方納爾遜”之稱的帝國元帥、威名赫赫的東鄉平八郎。
老將東鄉平八郎伯爵重披徵袍,日本政府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嚇唬中國人,東鄉平八郎不僅率領日本聯合艦隊擊敗過俄國艦隊,而且在當年的中日甲午戰爭中,他就是日本巡洋艦“浪速”號艦長,而中國海軍中的一些高級將領當年就是他的手下敗將。
面對威風八面的日本聯合艦隊,中國海軍艦隊則高掛免戰牌,“六二六事變”發生當天,中國海軍所有大型軍艦全部奉命駛入長江,駐泊上海、江陰,依託陸上炮臺掩護,完全無視日本聯合艦隊的存在。
在這種情況之下,老將東鄉平八郎也只能望洋興嘆,海軍不比陸軍,陸軍的敵人不出動,可以主動打上門去,可是海軍不行,現在的中國不走過去的中國了,在德國人的幫助下,中國人已建立起一支實力相當可觀的海防炮兵部隊,這支部隊主力裝備就是那種重型列車炮,這些列車炮可以很輕鬆的駛入沿海重要城市的鐵路網中,並依靠那勁毫米的重炮對海上目標進行精確而威力極強的射擊,在這種武器面前,即使是強大的聯合艦隊,也不敢輕易靠近中國任何一個港口,更何況,日本政府有嚴令,禁止聯合艦隊進入中國領海線以內遊戈,這等於又在東鄉平八郎元帥的脖子上繫了一根繩索,而繩索的另一頭則捏在日本政府
裡。
日本政府仍將希望寄託在國際調停上,雖然明知英目政府現在無暇顧及遠東局勢,但是,日本政府仍然命令小幡百吉加緊與英國駐華公使的聯繫,而與此同時,也加強與中國國會中反總統勢力的聯繫。當然,日本駐英國大使和英國駐日本大使纔是這場國際調停遊戲中的主角,至於日本駐華公使幡百吉,只不過是一個配角罷了,連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也是配角。
今天從天津趕回,小幡百吉在火車上是做足了準備的,不過目前的局勢下,他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主動權不在他手上,甚至不在英國人手上,而在那位“狂人總統。手上,“狂人總統。說打仗,那就打仗,說和平,那就和平。除非他被趕下臺,否則的話,這遠東的戰略棋盤上日本政府只能見招拆招,不可能掌握主動權。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物啊。能夠在二十多歲的時候當上總統,古往今來,沒有多少人有這個實力吧?畢竟是實權人物啊,不是愧儡人物。過去的幾年時間裡,在跟他的較量中,帝國政府很是吃虧啊,真是一個迷一樣的人物
“迷一樣的人物。”這就是小幡百吉對民國大總統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