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會議結束,衆人各回部隊,司令部裡很快安靜下來。
“阿嚏!阿嚏!”趙北站在會議桌邊連打兩個噴嚏,擡手揉了揉鼻子,向前一望,見參謀們仍在制訂整編計劃,這些事情他只用給個綱領就行了,剩下的事情,這些畢業於各類軍事學堂的軍官自然會辦得妥帖。
“張激揚!”趙北看了眼正在整理文件的一個參謀,這人是光復會的正式會員,不像他,連介紹信都還沒投到光復會總部。
“到!”張激揚走到趙北跟前,立正敬禮。
“剛纔你替我解圍,我得謝謝你。”
“總司令客氣了。你爲了革命事業,不惜擔上罵名,職部心裡佩服得很。”
“哪裡,哪裡,只是革命者的責任心而已。走,咱們到花園轉轉。”趙北揉了揉鼻子,帶着衛兵走出會議室。
兩人帶着衛隊在衙門後花園裡轉悠,現在是冬天,花園裡什麼都沒有,枯枝爛葉,一派破敗景象,倒與如今大清王朝的境況相映成趣。
趙北支開衛兵,與張激揚走進一間涼亭,拂去石凳上的灰塵,大剌剌坐了下去。
“激揚啊,你的表字是什麼?”趙北示意張激揚坐在對面。
“報告司令,職部字‘謹奮’,號‘石人’。”
“坐下坐下,不必多禮,現在咱們不是在以上下級的身份說話,咱們是在以光復會的同志身份說話,禮多見外。”趙北揮手,示意張激揚坐回石凳,笑了笑,說道:“想不到你也有號,這樣吧,以後我就叫你‘石人’好了,你叫我‘振華’,我比你大兩歲,你也可以叫我趙大哥。”
“不敢,不敢!職部還是稱您司令好了。”張激揚有些拘謹,連手都不知放哪裡纔好了。
“石人啊,聽說你是秀才出身,也上過軍事學堂吧?”趙北問道。
“職部畢業於安慶練軍武備學堂,學得是測繪。至於秀才的功名麼,不提也罷,皓首窮經,光陰虛度,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那不叫學問,那叫書呆子。”張激揚擡手扶了扶鼻樑上的那副圓框眼鏡,然後將雙手放到了膝蓋上。
“學測繪的?難怪藍天蔚把那些九江測繪學堂的學生都派給你調遣。”趙北點了點頭,話鋒一轉,問道:“在你看來,我們光復會在新軍中的組織發展得怎麼樣?”
“安徽新軍發展得還不錯,浙江也有些勢力,其它地方就不怎麼樣了,不過職部只是個小小會員,這些事情涉及會中機密,我也知道得不多。”
“湖北新軍和江蘇新軍裡好象沒咱們的同志。”
“應該沒有,如果有的話,想必他們這幾天應該來找組織。”
“這樣下去不行啊,革命軍的戰鬥力來源於嚴密的組織和紀律,清朝軍隊打仗,其士氣來源於軍餉和賞賜,但是咱們是革命軍隊,清朝的那一套咱們不能用,咱們得走出條新路。”趙北站起身,揹着手在涼亭裡踱了幾步,看着那滿園的枯枝,幽幽說道:“石人啊,我打算在新組建的共和軍中建立‘時政宣講員’制度,咱們光復會應該承擔起改造這支舊軍隊的歷史重擔。”
“時政宣講員制度?”張激揚也站了起來,揣摩着這個詞。
趙北拍了拍張激揚的肩膀,說道:“咱們要把這個時政宣講員制度發展到基層連隊,每一個新組建的連都至少應該有一個這樣的代表,他的主要職責是向士兵宣講革命道理,宣講時事政治,並掌握士兵的心態,及時向我彙報,我們不僅要告訴士兵是爲了什麼打仗,我們更要通過這樣的制度宣揚我們的理念,使更多的人知道我們的主張。時政宣講員不歸軍事長官約束,而是直接對司令部負責。”
“我明白了。這和明代的監軍制度差不多。”張激揚恍然大悟。
趙北笑着搖了搖頭,說道:“不一樣。明代的監軍制度是監督軍隊的長官,防止他們犯上做亂,但咱們的這個‘時政宣講員制度’並不是監督軍官,而是發動士兵!一定要記住這一點,是發動士兵!”
張激揚困惑道:“那豈不是和羣治學社的做法差不多?他們也是隻吸收士兵加入,不要軍官。”
“錯了!羣治學社是拉人入夥,那是會黨的做派。咱們不是拉人入夥,而是從思想上改造士兵!我們不需要拉幫結派,因爲我們光明磊落,只要士兵覺悟了,他們就會跟着我們走。”趙北說道。
張激揚聽出了趙北話中的些許不滿,點了點頭,說道:“這幾天來,羣治學社確實在到處拉人入夥,而且我還聽說,他們要把社名改了,先是說要叫‘文學社’,後來改成‘奮進會’,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改完了沒有?還有,同盟會的人最近也挺活躍,反倒是咱們光復會好象無事可做。”
“石人,我也擔心啊。”趙北見張激揚已經上路,於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再這麼下去,我們這支部隊恐怕要被羣治學社搞垮啊。軍隊,最忌諱的就是拉幫結派,清軍戰鬥力爲何不強?固然有其軍事制度腐朽落後的原因,但未嘗沒有會黨因素,哥老會在清軍中的勢力很強,這直接影響了軍令的統一,一個風吹草動,往往全軍動搖。咱們革命軍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支軍隊,這支軍隊將開創一個嶄新的時代!石人,這個時政宣講員制度是我構思了幾天的,目前已基本確定了框架,剩下的就是找一個總代表了,這個人非你莫屬。”
“什麼?我做總代表?不行,不行!我太年輕,又沒搞過這類活動。不行,不行!”張激揚連連搖頭。
廢話!要是你以前搞過這種制度,我還不放心叫你去呢!
趙北微微搖頭,他之所以看中張激揚,除了他是光復會的正式會員之外,還在於這個人過於理想主義,而且性格相對平和,服從於權威,很好控制,有利於自己儘快掌握這支部隊,有他出面,自己就完全可以躲在幕後策劃一切,如果對手想攻擊的話,那就要面對“光復會”這面盾牌。
沒辦法,革命形勢是複雜的,不僅要和敵人做鬥爭,還時不時的要防備革命同志,統率一支成員混雜的革命軍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石人!幹革命怎麼能推三阻四?”趙北嚴肅的說道。“你以前也沒幹過參謀,現在不是也幹得挺好?不會不要緊,學就是了!我這裡有一本小冊子,你可以拿去看看,相信對你有所啓發。”
趙北拿出一本他自己寫的小冊子,這是他昨晚寫的,一邊寫一邊抱着本《康熙字典》查來查去,區區幾千字,竟寫了一晚上,好在是拿鋼筆寫的,書法還勉強湊合。
張激揚一看,那小冊子封皮上寫着“士兵動員技巧”六個字,筆畫遒勁。其實,這是趙北根據自己做業務員時的經驗寫的,並少量吸收了傳銷理念。
“記住,這本小冊子你自己看過就行了,不要給別人看,看完之後立即還給我。”趙北一本正經的說道。
張激揚試圖推辭,但趙北執意要他做“時政宣講員總代表”,無奈之後,張激揚只好領下這個差事。
“石人,以後你就是咱們共和軍的時政宣講員總代表了,不要辜負了我的一片殷切希望啊。剛纔有幾個江西‘易知社’的青年來投軍,我已經將他們安排在司令部,他們革命熱情高,學識也不錯,可以做你的第一批部下。”趙北拍了拍張激揚的肩,領着他走出涼亭。
“要將這個制度推廣到全軍,每一個基層連隊都要有至少一個時政宣講員,記住,要挑選革命立場堅定、出身貧寒的士兵做代表,必須識字!這一點很重要。以後我們軍隊裡要開設掃盲班,他們就是現成的文化教員。咱們不僅要在軍隊裡組建時政宣講隊,咱們還要將這一制度推廣到社會上去,用咱們革命者的聲音盪滌這個陳腐的時代,喚醒沉睡的國民!石人,你肩上的擔子很重啊,你這個戰場是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它直接關係着我們這支軍隊、甚至是這個國家的未來和前途,不可疏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