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的顏色同豔紅衣袍的色彩疊加在一起,透出一絲些微的墨。
柳若溪一手捂住傷口,一手只能扯了自己的衣襬。迅速的將傷口包紮好,才終於得以喘息一下。
“好端端的發什麼瘋?”他不由罵道。
慕容陌仍舊趴在地上沒有起身,只是話語卻斷斷續續傳來:“想死……因爲發現自己的存在……太可悲了。”
柳若溪皺了皺眉,拉着他的手臂也不管會不會讓他的傷口崩開。“你說什麼?什麼太可悲了?”可悲的那個人明明是他,被當作棋子一樣養大!
“呵——”慕容陌低低笑了一聲,失去血色的膚看着愈加的嚇人。“世子殿下認爲我的存在是怎麼樣的呢?只是爲了同世子殿下爭搶那個位置嗎?”
“你竟是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柳若溪冷嗤一聲,滿目嘲諷的說:“我以爲你是不屑於撒謊的呢!你是她的兒子,如何會不知道她的想法!你們來到京城,不就是爲了一家人團圓。她得到她的王妃之位,你得到你的世子尊貴!既然如此,又有何可悲之理。”
“是啊,有什麼可悲的呢?”慕容陌緩緩起身,拉好自己的衣襟。“大約是在剛纔發覺,自己的人生不過只是他人棋盤上的一顆棋子吧!世子殿下無需擔憂,在下不會同你爭搶世子之位的。在下並非是王爺的子嗣,這一點世子爺一定要記得。”
“不可能!”於年齡上一定可以對得上,如何會不是父王的兒子。而且在書房外,他也偷聽到了他和管家的談話。
“若說起來,在下今年應該是同世子同齡,算起來生日還比世子殿下小一個月。這樣一算,殿下可明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慕容陌一笑,“是有心人貪心不足罷了。世子殿下無需去理會,若是王爺日後真的尋到在下這裡,在下一定會同他講明的。”
“你適才說……”柳若溪忽然全部都明白了。這一切的都一切,都是那個女人算計的。而他和慕容陌,都在算計之中。這一刻,面對着慕容陌他不止有同情,還有後悔。說起來,他也只是一個無辜的人啊!“你在這兒等着,我去讓人準備繃帶和金瘡藥。”
待柳若溪出去後,慕容陌扶着一旁的繡墩起身,看着鏡中狼狽的自己,竟開心的笑了。原來他的出生就是如此啊,原來母親一直都沒有在乎過他……
棋子?呵呵……
真是一個有趣的稱呼啊。柳若溪較之自己還有幾分幸運,即便他的身份表面看着光鮮,背地裡卻不知道會多麼悲哀。但他是被人所需要的,他曉得去爭搶屬於自己的。而他呢?他慕容陌有什麼,他此生都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東西。身份,地位,一切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只是因爲他還是慕容陌,所以可以得到罷了。
若是他失去了慕容陌的這個身份,還有剩下什麼呢?
以前只以爲已經身處地獄之中,卻不想原來現在纔是地獄。
柳若溪很快就取了傷藥歸來,當他看到慕容陌竟直挺挺的站着,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憤怒。空氣中漂浮着的都是鮮血的味道,刺鼻的讓人想要嘔吐。柳若溪並非是沒有見過鮮血,可卻是他第一次厭惡這個味道。
這一次他沒有扯痛他的手臂,而是輕輕的將他帶到了軟榻坐好。便徵求他的意見:“我來給你上藥。”
慕容陌的瞳孔一縮,半晌才說:“就不勞煩世子殿下了。”
到了這個時
候,還不忘惹自己生氣。“慕容陌,你真的是好樣的!”說罷,柳若溪便拂袖而去。
慕容陌看着散落在一旁的繃帶和傷藥,無奈嘆氣。真是一個任性妄爲的世子殿下,也是那樣高傲的世子殿下啊!
柳若溪並非是因爲生氣而出門,他推開而出去尋了一人。
不一會兒,就有人推門而入,讓慕容陌抓着繃帶的手一頓。他擡眸,見是一名從未見過的女子。
女子對他含笑道:“奴家是世子爺派來給公子上藥的。”這女子正是適才爲慕容陌刺青的女子。她緩緩走來,還未靠近便嗅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兒,也看到了慕容陌被鮮血陰溼的袍子。
垂下眼睫,她曉得什麼該看,什麼不該看,只順從的取走繃帶。
“等等。”慕容陌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清冷的目光緊緊盯着她。“你應該是個明白人。”她一靠近,慕容陌便有了感覺。這個女子,便是適才爲他刺青的那人。
“公子所說,奴家有些不明白呢!”女子笑笑,想要掙脫慕容陌的手掌。但不料,他看起來雖然瘦弱,一雙手卻極爲的有力。
“今日看到的事情不準說出去,包括對柳若溪。我雖算不得一個人物,但若要在京城中找出一個人,並讓她悄然無息的消失,還是很簡單的。”
女子心頭一跳,不由瞪嚮慕容陌。他竟然在威脅自己?!
“你無需害怕,若是你能管好自己的嘴巴,好處也少不了你的。”
女子進來前已經被柳若溪警告了一通,也大約明白是發生何事了。因而慕容陌的威脅,她雖然是一驚,卻很快就平靜下來。“公子所言奴家省的。還是讓奴家先給公子上藥吧,不然耽擱了傷勢可就不好了。”
慕容陌目光灼灼,輕輕鬆開自己的手臂,緩緩的褪下外衫。
“公子,你且等等,奴家取些熱酒和乾淨的衣衫來。”女子出門吩咐了一聲,很快所需要的就送了過來。
慕容陌看着這件同自己身形相當,也非柳若溪慣常所穿豔麗之色的袍服,眼中疑惑一閃而過。
“公子,請將外衫全部褪下,奴家纔好幫您上藥。”
慕容陌抿了抿脣,手指有些顫抖的伸向自己的衣襟。深吸了一口氣,他緩緩的拉開了衣領。隨着衣衫緩緩褪下,肩膀處被血漬浸透的布條就出現在了視線中。
女子也是一駭,不想這傷情竟是如此的嚴重。看着流出的血液,怕是這傷口是極深的。然,當慕容陌的衣衫全然褪下,只着外褲時,女子卻險些驚呼出聲。
“記得我說過的。”
女子屏住脣,怔怔的點着頭。拿起帕子沾了熱酒,開始爲慕容陌清洗着傷口。
酒水觸碰到傷口,帶來一陣劇痛。好像被二次撕裂一樣,傷口上的疼痛讓慕容陌的臉扭曲着變了形,眼底也醞釀出了水澤,卻緊咬牙關不發一聲。
女子見他如此有些不忍,便說:“若是真疼了,公子可以出聲的。”
慕容陌從牙齒中擠出聲音說:“不用,我是男子!”
女子無奈,只是手下的動作愈發的輕柔,也愈發的迅速了。清理乾淨殘留的血跡,在傷口上附上藥粉,女子看了一眼傷處,表情晦暗不明。看來這位公子分明是將背後的刺青毀去,只是下手卻這般的重。若是無人阻攔的話,怕是他自己都能挖掉一塊肉下來。
這人,真是剛強。
女子的手法很熟練,將繃帶爲
慕容陌包紮後。又因他傷在左手不便無法穿衣,幫他一便將衣衫穿好。
換好衣衫後,慕容陌的臉色已經幾近透明瞭。他的眼底有倦怠,手指更是發涼。他感覺到很冷,很想找一個溫暖的地方躲起來。
女子出門後不久,柳若溪便進門來。看着慕容陌除了臉色蒼白些,但似乎並未大礙的模樣,鬆了口氣。“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慕容陌已經無力去同他爭吵,也無心去爭吵,便輕輕點頭,坐在軟榻上一動不動。
柳若溪是有些受不住現在這滿屋的血腥之氣,想去敞開窗子,又怕讓慕容陌感覺到寒冷。彷彿在得知他並非父王子嗣的那一刻,他就對慕容陌放下了芥蒂。他曾經也想過,他們或許會成爲朋友。只是橫貫在兩人之間的身份,不允許他來這麼做。
“這個房間不能待了,去別處可好。”見慕容陌不說話,而是一副疲累不堪的模樣,柳若溪的愧疚又一次涌上心頭。他清晰的認知到,他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來,我扶你起來。”
慕容陌感覺到整個人都無力極了,幾乎是將身體的全部重量都壓在了柳若溪身上,擡步時更是覺得雙腳無力。他的目光一頓,停在鏡臺前一處。“匕首,我的匕首。”
柳若溪聽到他還唸叨着自己的匕首,氣就不打一處來。“怎麼?又想給自己身上劃一道嗎?!”
慕容陌沒有理會他,只是語氣平淡的說:“那是我的父親送我的生辰禮物。”
這下子不吭聲的人成爲了柳若溪。他扶着慕容陌站好,便鬆開手臂向那邊走去。撿起匕首後,他將刀鞘也一柄收了回來,只是未交到慕容陌手中,而是直接揣到了自己的懷裡。“這個我先保管,等你的身體什麼痊癒了,再來同我討要。”
慕容陌望着他的胸口,似乎是嘆了口氣。
柳若溪多少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是搶了別人的什麼東西一般。拖着慕容陌就向外走,待發覺他的腳步無力,索性就將人直接抱在了懷裡。
慕容陌感覺身子一輕,下意識環上了柳若溪的脖頸,眼中有些驚慌,掙扎着想要下來。
“別動!”柳若溪低喝了一聲,見他終於不動彈了,才笑眯眯說:“這才乖。等你出門,飯菜可都要涼了。”
所幸院子裡並沒有什麼人,才讓慕容陌放下心來。他們兩人之間本就已經牽扯不清了,若是再讓人瞧到他們兩個竟然如此的親密,日後可就麻煩了。
柳若溪可沒有想這麼多,只是覺得懷裡這具身子竟是意外的輕,好像沒有什麼多餘的重量,哪裡像一名成年的男子了。他不由打趣說:“我現在可發現你比我可憐的地方了。你家裡那個陰險的女人莫不是不給你吃飯嗎?把你養得瘦巴巴的,就是拉出去賣,買的人也嫌虧本呢!”
慕容陌長這麼大來,還是第一次有人同他玩笑,不覺一愣,傻乎乎的說:“母親有給我吃飯的。”語畢,就聽見少年毫不掩飾的笑聲,頓覺羞窘。
柳若溪將人帶到了隔壁的房間裡,命人去準備了方纔,纔將慕容陌輕輕放在了椅子上。“老實待着。”
此時早已經過午了,兩個人吃了一餐格外延後的午飯,也是他們認識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如此心平氣和的在一起相處。
“慕容陌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同。”以爲是木頭一樣的人,原來也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
慕容陌口吃着飯,不置可否一笑,抿脣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