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明亮,卻不如那些燦爛的煙火美麗。
湖面上畫舫三三兩兩,倒也熱鬧。此刻,有舞蹈歌唱的也都停了下來,人們皆在欣賞天空中的美景。
“若溪,這煙火……”
“和我無關哦,準是哪家的公子討好自己的小情人呢!”說着俏皮話的少年大約十七八歲的模樣,穿着一件赭色的深衣,衣襟微敞露出頸前的一小截肌膚。那顏色當真是瑩白如玉,一看便知道是養尊處優,才能擁有如此美麗的顏色。他的容貌更是讓人瞠目結舌,豔麗的姿容,不似男子倒似個女兒家。尤其一張紅豔的脣,真有讓人吻上去的衝動。
此刻,他正斜倚在一張軟榻上,把玩着自己的衣結,而身邊的美貌婢女正剝着葡萄,一顆顆的喂入他的口中。他的軟舌一動,輕輕包裹着婢女柔嫩的指尖,惹得她臉色緋紅,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同行的少年人,見他如此模樣,都是暗自笑笑。
“若溪一直都是這般的不羈呢!”說話人,是名穿着月白袍子的少年。模樣甚是清秀,搖着一柄繪着山水的摺扇,很是風雅。
“我還當子瀾要在這不羈前加上一個放蕩呢。”少年眨了眨眼睛,笑道。
賀子瀾見他笑眯眯的模樣,不禁嘆道:“你這模樣哪裡看得出有半點兒情傷。若非咱們從小一同長大,那日我也看過你借酒澆愁的模樣,真難同你現在的開心聯繫在一起。”
少年把玩着衣結手指一頓,長睫微垂,掩去眼中的一片陰影。“是啊,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呢!所以說,情傷這種東西,只是給自己看的。”
“你還要在臨安待多久,不打算回京城去了嗎?”賀子瀾看着不遠處少年們對着外面煙火驚呼的模樣,這才低聲問。
煙火的聲音足以掩蓋兩個人的談話,而少年也早就揮手讓婢女下去了。
“回去如何,不回去又如何?”少年說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
賀子瀾的眼底有些怒氣,不禁道:“柳若溪,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你這幅模樣,若是給你父親看到……”
“父親?”少年冷笑,緩緩自軟榻上直起身子。這才發現,少年的身材雖纖瘦,但掩蓋在薄衫下的體魄卻也不容小覷,而且身量極高。“他是不會在乎的。反正我出生的目的就是當一名閒散世子,當一個合格的擋箭牌罷了。待日後,功成身退,將自己的位置讓給那個賤女人的兒子!”
賀子瀾見他這幅模樣,這氣反而是生不起來了。“你啊……安平王那裡未說,你便當作不知道好了。難不成你打算一直這樣下去,永遠當別人的替身嘛!你現在的年紀也不小了,也該爲自己打算了。難道真的要等幾年後,被人當作是惡疾病逝埋入土中,好給別人讓位嗎?”
“那又如何,反正我的人生本來就沒有太多的價值可言。父親不愛母親,卻不得不娶她。父親愛那個女人,結果卻娶不得。嘴上說着愛,結果府裡還不是每年都進新人。也只有母親傻傻的,聽從他的甜言蜜語,好好的當着安平王妃罷了。我最看不得虛僞,結果自己的父親確實全天下最虛僞的人了。他養着我,不就是爲了給那個人豎立一個擋箭牌。讓人看着這個安平世子是如何的驕奢如何的跋扈,等到時候尋個由頭將我解決了,再由那人上位,這兩相對比之下,誰勝誰負立竿見影。而我柳若溪,也很快就會被人們遺忘在腦後
。人們再也不會記得曾經有個名叫柳若溪的安平世子,他們只知道那個慕容陌,以後的柳若陌!”這些壓在心底的心事不曾同別人說過,但眼前的人是他的至交好友,是可以爲他豁出性命去的好友!
“所以我才說你要爲今後來打算。”賀子瀾收攏了的扇子,看着遠處的山川低低嘆息:“每個世家都是如此,永遠有着外面的人無法理解的虛僞。人生不就是這樣嘛,虛僞的活着,虛僞的結束。爲了守護自己的名聲,咱們就成了犧牲品。爲了家業,娶一名不喜歡的,卻極有身份的世家嫡女,這就是咱們的一生了。等到生下嫡子後,又將延續下咱們悲劇似的命運。但你必須抗爭,不能就這樣下去!”
柳若溪也嘆,他長嘆一聲後,說道:“子瀾你同我不一樣,我是安平世子有我自己的難處,所想所做的事情因爲這個身份被給予了特權,卻也同樣被這個身份所束縛着!”
“我呢?我不也是如此……不過是一個世子的身份罷了,我連王爺的身份同樣都能丟棄。”
柳若溪忽然想起了賀子瀾過去的身份,頓時沒了話說。他沉默了一下,開口道:“或許你說得對,我不應該再這樣渾渾噩噩的活下去,我必須要爲自己而努力。我不需要一個華麗的葬禮,因爲我必須別任何都高貴華麗的活着!”
賀子瀾此刻才啓脣微笑,並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這樣可就對了。不過在事前我可要警告你一下,這慕容陌可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對付的。”
柳若溪嗤笑一聲,道:“你放心好了,既然我決定做了,就不會輕言放棄的。只是一個慕容陌罷了,我一定會成功的。”見賀子瀾眼中還有擔憂,他又笑說:“不是說情場失意,商場得意嘛?我這邊的情傷還沒有痊癒呢,想必老天爺應該會給我一些好運吧!”
賀子瀾這才放下心來,說道:“你既然已經決定放下,我便不多說了。但我也必須要說上一句,那仙兒可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子!”
柳若溪眼底閃過一絲暗芒,快的幾乎讓賀子瀾以爲是自己眼花了。“子瀾且放心,我被一個女子欺騙一次,絕對不會再有第一次。這仙兒,我自會處理,免得讓她以爲我也只是一個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愚蠢笨人。”
“你能這麼想就太好了。雖說以咱們的身份有些爲難,但能娶一名自己喜歡的女子,還是十分幸福的。我時常想起我父親和母親之間的愛情,是那麼的感動,也曾期待過自己有一日會遇到生命中的另一半。人說寧缺毋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父親那樣的人尚且能爲母親做到,我又爲何不能去做呢!你爲你的命運而抗爭,那麼我便努力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子吧!”
柳若溪挑了挑眉稍,“不想咱們子瀾竟也到了這個年紀,曉得思春的滋味啦!”
賀子瀾雖常常出入風月場,卻不曾同女子留過宿,被自己的好友一打趣,竟是紅了臉。
“哎哎?子瀾你竟然臉紅了!”柳若溪好像是看到了什麼新奇的物什一般,驚呼起來。
那邊的煙火盛宴已經快要結束了,柳若溪的聲音便恰好在此刻響起,穿過不算密集的煙火聲中,傳入了不少人的耳朵。
看着衆人奇異又好奇的視線,賀子瀾一氣之下用扇柄敲了柳若溪的腦袋,警告說:“不準嘲笑我,小心我以後不理你了!”
見好就收的道理柳若溪顯然是運用的十分得當,
他輕輕摸了摸被賀子瀾敲的有些疼痛的腦門,討好的扯着他的衣袖說:“子瀾子瀾,我錯啦,你別生氣啦!”
每次只要做錯了事,總會撒嬌矇混過去!這次我纔不理你呢!
賀子瀾心裡想着,便甩開衣袖,站了起來,向甲板走去。
柳若溪一看他這是真的要生氣,忙追了上去,連鞋子都忘了穿。
“子瀾,啊——”
賀子瀾本是來外面透透氣,結果背後忽然被一雙手重重一推,整個人站立不穩,便從船上栽了下去。
柳若溪這裡才把黏在腳底板的葡萄皮甩開,那邊就聽到“噗通!”一聲,緊接着就聽到有人說:“有人落水了!”他再一看,前面哪裡有賀子瀾的身影,頓時就極了。
“快來人,快下去救人啊!”可憐他常年在京城中,不曾學過泅水,這下可是着急的腦袋都要着火了。
賀子瀾也不識水性,此刻在水裡上下沉浮,不察又被嗆了一口水,整個人便向水下墜去。半昏迷中,他一邊罵着柳若溪,腦海中更多的是閃過那雙瞪得滾圓,張着小嘴,似乎是受到了驚嚇的女子。
清清秀秀的,像小動物似的。
他想到這裡,不禁笑了。隨即腦袋中轟鳴作響,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元小珍剛剛從走到窗子前,還沒等她看向遠處,就見一個人從她面前掉了下去,濺出了好大的水花,有的都濺到她的臉上來了。
緊隨而來的顏越澤也是被嚇了一跳,他忙走過來,上下打量着。見她只是受到了驚嚇,臉上掛了些水珠,並無大礙後,才鬆了口氣。
“好了好了,沒事了。”忙將人摟在懷裡,好好安慰一番。
元小珍長這麼大,除了‘殺過人’,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死掉呢!這好端端的怎麼就跳湖了呢?一會兒該不會泡的發白飄上來吧?一想到一具跑的腫脹變形的屍體,她的胃裡就是一縮,幾欲作嘔。
顏越澤皺眉,輕輕撫摸着她的背脊,在她耳邊安慰道:“沒事了,乖呵。喝點兒熱茶,就美食了。”
一旁隨侍的丫鬟忙遞上了一條浸溼的熱巾子,顏越澤接過輕輕幫元小珍擦了擦臉。
感覺到臉上溫暖的毛巾,元小珍才舒服了許多。她是真的被嚇到了,雖然沒有見血,但那個人‘臨死’前看過來的那一眼,真的讓她心有餘悸。她順從的靠在顏越澤的胸前,有些可憐兮兮的抱怨着:“好可怕。一會兒肯定會像死魚一樣浮上來的……”
顏越澤本是擔心,結果一聽她這話,差點兒笑了出來。哪裡有形容人間愛像死魚的,況且那人還沒有死呢!
“好啦好啦,都是他們不好,他們不該嚇曉曉的。”顏越澤輕聲安慰着,對遠處慌慌張張的救援聲充耳不聞。
元小珍在他胸前伏趴着,聽着一聲聲健康的心跳聲,忽然有些臉紅。輕輕推開男子的胸膛,小心翼翼的向那邊看去,正見一個渾身溼透的男子正被人拉上甲板。
“他……死了嗎?”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有什麼好關心的!顏越澤有些不開心的想到。
那邊正在實施救治,元小珍忽然對上了一雙溼漉漉,帶着莫名情緒的雙眸。他……怎麼這麼看着自己?
顏越澤這邊正計較着元小珍竟然去關心別人,結果就看到她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一個醜(?)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