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之言沒有作假,京中大街小巷,着實有這麼些傳言的。
但相比較她說的,連城所言卻更爲居多。
“好了好了,二姐逗你玩呢,你又當真了不是。”擡手拭去顧寧眼角涌出的淚水,連城微笑道:“你是知道的,二姐纔不會在意旁人說什麼呢!”
顧寧吸吸鼻子道:“二姐,你是這世上最最最好的姐姐,我不許你以後再那麼說自個,就是逗我,也不能那麼說。”連城莞爾一笑,點頭應聲是。顧寧又道:“那個二姐還要答應我,絕不和熠親王有半點關係。”
“好,你說什麼我都答應。”連城未加思索,隨口就道。
“二姐,你在敷衍我!”顧寧跺了跺腳,朝四下裡看了看,見除過她們姐弟三人,及喚芙,喚雪兩個丫頭,再無旁人,於是壓低聲音,湊近連城耳畔道:“熠親王剋死了三個未過‘門’的王妃呢!”
連城撲哧一笑:“我還以爲你說什麼呢,這個我知道啊,可這與我沒絲毫關係啊!”捏了捏顧寧的臉頰,連城接道:“傻丫頭,讓你別多想,你倒好,揮動想象的翅膀,都想到我的終身大事上去了!”
顧寧臉兒一紅,嘟噥道:“二姐,我是認真的,你別覺得我是在和你開玩笑!”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認真的,今個你對我說的話,我都記住了!”小丫頭是爲她好,纔會說出剛纔那一番話,連城心裡暖意融融,不過,打她知曉有關皇甫熠克妻這個傳聞後,當時只是怔了怔,然後便拋到了腦後。
克妻?這世上真有生下來命硬,克妻,又或是剋夫,克雙親一說麼?
‘迷’信,統統都是‘迷’信。
但這個時代的人,卻信那子虛烏有的事,且堅信。
否則,就皇甫熠長的身份,及長得那一副禍水樣,街上‘女’子見到他,都唯恐避之不及。
若是她也信那什麼克妻一說,那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了!
“二姐,‘花’圃裡的牡丹開了呢,咱們過去看看吧!”顧寧的聲音,拉回了連城的思緒,她微微笑了笑,正要點頭,卻驀地似想到什麼,問道:“這才三月多,牡丹就開了嗎?”就她對‘花’期的瞭解,牡丹開放最早也在四月初,現在日期不到,真能看到綻放的‘花’兒?
還是說她家的‘花’圃似那皇家的御‘花’園,有什麼不爲人知的栽種技術,或是其他的能讓‘花’兒提前開放的先決條件?
細細想了想,連城在原主留下的記憶中並未找到有關的信息,不由暗忖:“難道時空不同,季節氣候,‘花’期神馬的也會有所不同?”
顧寧可不知她在想什麼,笑着道:“牡丹開放的盛期在四月到五月,現在開了也就那麼幾朵,娘原來有告訴過咱們,說先開的那幾株牡丹,可是爹‘花’了很多銀子託人從鄰國買回送給她的生辰禮物呢!”
“哦,娘是有這麼說過,瞧我這記‘性’,若不是你提起,還真忘記了娘說過的這些話。”連城眸光悵然,牽着顧駿的小手,與顧寧邊朝前走,邊低聲說了一句。
“二姐,你原來不喜說話,一天裡有多半時間都呆在自個院裡,不是看書,就是練字,學琴,學畫什麼的,這麼一來,你腦袋裡裝的東西太多……”感受到連城身上的氣息發生着微妙的變化,顧寧禁不住出言寬慰。
連城沒有言語,只是回以她一笑。
寧遠侯府的後‘花’園規模不小,穿過一條條清幽的小徑,連城突然止步,凝視着前方不遠處的一抹纖細身影,定定地看着。
“二姐,你怎麼不走了?”顧寧見狀,不由問道。
“那兒已有人了,咱們要不去別處看看。”收回目光,連城朝其笑了笑,柔聲說了句。
“是慧姐姐,二姐,咱們過去吧,那是慧姐姐,她和秀雲也在那賞牡丹呢!”連城看到的那抹纖細身影確實是顧慧,此刻,她和秀雲在幾株盛開的牡丹前剛剛站定,臉上掛着嬌柔的笑容,正說着什麼,“二姐,走嘛,咱們過去嘛!”瞧連城站在原地還是一動不動,顧寧不由軟聲求道。
可就在這時,顧綿略顯刺耳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二鳳,去把那朵開得最好的紅牡丹給我摘下來。”往日裡,顧綿很少逛‘花’園,今個偏就好巧不巧也帶着奴婢出了寢院,到‘花’園裡來轉悠,遠遠聽到秀‘玉’說要摘下那朵開得最好看的牡丹,給顧慧‘插’到髮髻上,禁不住心裡惱火,暗道:這府裡最好的東西都是她和大哥的,其他人想都別想。
因此,不等顧慧出言阻止秀雲摘那朵牡丹,就冷着臉與二鳳吩咐了句。
“啪”一聲響,秀雲伸出的手,被二鳳甩手打落,隨着手背上的痛感傳來,她整個人怔在了原地。
斜睨她一眼,二鳳不耐煩道:“站遠一點,別妨礙我給主子摘‘花’。”
顧慧看到秀雲被二鳳欺負,咬了咬‘脣’,將其拽回自己身邊,輕聲道:“太過‘豔’麗的‘花’與我不配,你是知道的。而且它開在枝頭,才能顯出它的美,幹嘛要伸手摘它?”這話雖是在指責秀雲的不是,細聽起來,也有顧慧對顧綿的不滿。
自母親去世後,她過的日子,都是“忍”字當頭,可換來的卻是別人一次又一次的欺辱。
府裡最好的,本該是她的,可她非但沒份享用,還要處處看人臉‘色’行事。
無力扭轉局面,那她就忍着,也不可求那些身外之物。
可即便這樣,爲何還要咬住她不放?
心緒起伏,顧慧只覺以前所受的委屈,又一次向她席捲而來。
得離開這,她得離開這,回自個院裡,她不能在顧綿面前掉眼淚,從而被其言語取笑。
“扶我回院裡。”背身對着顧綿,她隱忍着情緒,柔聲與秀雲道。
“喲,我剛還想着你‘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配不上這朵嬌‘豔’的牡丹,這轉臉功夫怎就變臉了?”二鳳摘下那朵開得極好的牡丹,給顧綿‘插’在了髮髻上,這會兒,她擡手在牡丹上輕扶了扶,滿眼譏誚地看着顧慧的背影:“‘花’再美,也得有緣人賞它,並將它的美髮揮到極致,你剛剛說它開在枝頭上纔是最好,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嗎?”捂嘴嬌笑了一會,就見顧綿臉上表情一冷,又道:“顧慧,你給我聽好了,這府裡所有的好東西都沒你的份,所以,別再讓丫頭做些無用之事。”
顧慧被她這般羞辱,氣得雙肩連連抖動,卻說不出一句話。
“綿小姐,不就是一朵‘花’麼,你要就要了,何必這樣羞辱我家小姐?”秀雲最不見得自家小姐受委屈,心中明知惹到顧綿會有什麼後果,她還是出言想爲顧慧掙回幾分臉面,“前些時日,連城小姐送給我家小姐的物件,你二話不說,就跑過來強行與我家小姐‘交’換,你這樣做,有沒有當我家小姐是你的嫡姐?”
“二鳳,快去給我掌嘴,這賤婢以爲她是誰呢,竟敢當面指責我!”
顧綿冷冷地凝視着秀雲,狠聲道。
二鳳應聲是,就走向秀雲。
看到這,連城低聲吩咐顧寧一句,就獨自朝顧綿,顧慧她們站的位置行去。
“沒想到我今個有空到‘花’園裡走走,竟然碰到了綿妹妹,慧妹妹。”當二鳳在秀雲面前站定,揚起的手正‘欲’甩出時,連城清越的聲音就這麼輕飄飄地傳了過來。
顧綿循聲望去,只見其身着一襲淡紫裙裝,步履休閒,‘脣’角掛着淺笑,正向自己緩步行來。
“小姐,連城小姐過來了。”秀雲扯了扯顧慧的衣袖,示意顧慧轉過身,好一會與連城見禮。
在她看來,或許和連城走的近一些,對她家主子會有莫大的好處。
秀雲是個心思機敏的,從顧耿對連城的態度,以及連城在面對楊氏時的一言一行,她隱約覺察出連城不簡單。
外加她受杖刑那次,連城有着顧寧送傷‘藥’到顧慧院裡。
這讓秀雲又獲知一個信息,那就是在連城心裡,還是有她家小姐的。
連城的聲音響起,顧慧是有聽到的,但由於心裡太過難受,她纔沒即刻轉身,這會兒秀‘玉’出言提醒,她不得不努力平復好情緒,以免等會在連城面前有所失態。
片刻後,她感覺自己好多了,方緩緩轉過身,便見連城已在顧綿三步開外站定。
也不管顧綿是否向連城見禮,在顧慧看來,既然長幼有序,那麼該守的禮法她就要守,更何況前段時間這位堂姐還施上好傷‘藥’給秀雲,要不然,秀雲身上的傷恐怕到現在都不能痊癒,想到這,她忙收斂心神,朝連城欠身道:“慧兒見過連城姐姐!”
秀雲不假思索,隨她之後,亦跟着一禮。
目光由顧綿身上挪離,連城看着顧慧微笑着擺擺手:“都是自家人,慧妹妹不必這麼多禮。”說着,她又將目光重新落回顧綿身上:“綿妹妹,我怎就覺得你今個有些不同呢?”顧綿聞 言,言語輕謾道:“我還是我,和往日哪裡不同了?”
連城歪着頭,佯裝將其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然後恍然大悟道:“我就說呢,綿妹妹今個有些不同,原來是因爲它啊!”指着顧綿頭上的紅牡丹,她笑意盈盈,嘆道:“這‘花’真美,長得也太漂亮了!”
“少見多怪!”顧綿翻了個白眼,冷嗤一句,暗道:“不美,我還不讓二鳳摘呢,真是個沒見識的。”
誰知,連城對她丟的這個白眼一點都不在意,笑着問道:“是啊是啊,我就是個沒見識的,綿妹妹,你能告訴我你這頭髮裡藏了多少‘肥’料?要不然,這朵牡丹咋就開得如此‘豔’啊!”澄澈的眼神,一點都看不出她是在故意損人。
顧綿是個缺根弦的,腦袋反應比常人慢一拍,不知連城這時在損她,可二鳳心機沉啊,這不,連城語聲剛落,她就快步至顧綿身旁,冷眼盯着連城道:“連城小姐,你剛說那話是在損我家小姐,別以爲沒人能聽懂。”
“啊?我是在損綿妹妹嗎?那我怎麼不知道呢,我以爲我是在誇她呢!”連城一臉無辜地說着。
“顧連城,你……你剛纔在損我,不僅損我,還意有所指,說我頭髮裡有髒東西是不是?”顧綿的腦袋就算反應再遲鈍,經二鳳那麼一說,立時如炸‘毛’的刺蝟,瞪向連城怒道。
連城攤攤手:“我有那麼說嗎?你好好想想,我有說過你髒嗎?”顧慧這會兒怔怔地看着連城,似是不大相信自己聽到的,看到的。
感受到她的視線,連城衝其調皮的眨眨眼睛,接着又甚是無辜地看向顧綿。
“你……你太過分了!”顧綿不知道自己此刻還能說什麼,她只覺臉上好燙,好像連城剛剛損她的話,有無數個人都親耳聽到,且正看着她的笑話。
二鳳也是氣得夠嗆,主子被人欺負,就是她這做丫頭的不稱職,於是,她也不多想,就衝着連城道:“連城小姐,你覺得你這樣損我家小姐,對你和寧小姐,駿少爺有什麼好處?還是說你們想立刻從這府裡搬走?”
“你以什麼身份和我說話?”連城‘脣’角淺笑盈盈,輕飄飄地問。
二鳳冷笑道:“我的身份,連城小姐真不知道?”從二鳳說話的語氣,及神態間,完全可看出她全然不將連城放在眼裡。
因爲在她心裡,連城姐弟就是這寧遠侯府的過客,不久就會捲鋪蓋走人。
“這就是奴大欺主麼?”連城‘脣’角依舊掛着淺笑,挑眉問顧綿。
顧綿心中怒火翻涌,於她的話置若罔聞。
“綿妹妹既然不知,那我就替綿妹妹教訓教訓這奴大欺主的賤婢!”神‘色’倏然一凜,連城揚手就甩了二鳳兩巴掌,接着,她不待二鳳往後倒退的身子站穩,又上前給了其兩巴掌:“即是奴才,就需時刻謹守自己的本分,你倒好?在主子一時腦‘門’衝血,明知她所行之事是錯,卻不加以規勸,反助其一起行惡,你說你該不該打?”
二鳳懵了,徹底的懵了!
她可是小姐身邊最得力,最貼心的丫頭,就是在夫人面前,她也極得臉面,何時被人這般疾言厲‘色’斥責,掌摑過?
“怎麼?你不服,想爲自己申辯?”
連城冷凝着二鳳問道。
“你憑什麼打我?”回過神,二鳳不顧臉上的疼痛,拔高聲音質問連城。
“就憑你這句話,我就是命人將你杖斃也未嘗不可。”連城冷冽的目光如利劍一般刺向二鳳,一字字道:“以你的身份有資格在主子面前自稱“我”嗎?回答我。”就是這簡單一句話, 如當頭‘棒’喝將二鳳敲醒。
她是奴婢,是身份最爲低賤的奴婢,在此之前,她從沒有自稱過“我”。
就在剛纔,她竟然犯了不該犯的錯誤。
不,或許她潛意識裡就將自己在眼前這少‘女’面前視作奴才。
是這樣,應該就是這樣的。
所以,她言語上纔不免隨‘性’了些。
卻不成想,對方竟抓住這個教訓她,甚至連帶着教訓她的主子。
二鳳心機頗深,認識到自己錯在哪裡,她立時低下頭,閉口不再言語。
“顧連城,人常說打狗還要看主人,你憑什麼打二鳳?”久聽不到二鳳出聲,顧綿以爲她是怕了,暗罵其一句沒出息,就氣呼呼地張口問連城。
連城看了眼自己發紅的掌心,悠悠道:“綿妹妹是不是搞錯了?我打的是人,不是狗!”
狗?在主子眼裡,她只是一條狗?
二鳳緊抿‘脣’角,百般滋味涌上心頭。
“你……你……”連城言語一出,顧綿立時明白自己說錯了話,尤其是二鳳在場的情況下,她不該將其比做夠,怔了怔,她一時不知該如何繼續往下說。
連城抱臂,神態閒適道:“綿妹妹,我怎麼了?你說,我聽着呢!”
‘花’園裡上演的這一出,顧慧主僕,及站在不遠處被座半人高的大石,當着身子的顧寧幾人,皆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可這‘花’園裡不單單隻有他們這些人,皇甫熠在連城姐弟三人剛出主院沒多久,就溜溜達達地趕了過來,沒等大黑,大黃髮威,離涵就通過密音入耳之術,告知他連城去了後‘花’園。
就這麼着,他身處‘花’園高處一涼亭中,也將連城與顧綿主僕之間發生的一幕,看了個清楚,聽了個明白。
小無賴的嘴巴真毒,不光是對他,對其他人也是毒的沒話說。
要誇‘花’美就誇‘花’美啊,怎就不顧及一個‘女’孩子的臉面,說人家頭髮裡藏着多少‘肥’料?
嘴巴夠毒,夠損!
他算是領教到了。
哦,不對不對,小無賴損了人還裝無辜,他差點將這點給漏掉。
皇甫熠眼神邪魅,凝視着遠處的淡紫身影,翹起‘脣’,如是想到。
“綿妹妹,我這等着你說話呢,你怎麼還不開口?”連城眨眨眼睛,清秀的臉上笑容滿滿:“還是說綿妹妹知道錯了,知道自己對嫡姐不敬,知道自己不該搶嫡姐的東西,全是錯的一塌糊塗,才羞愧的說不出話?”
被她這麼一‘激’,顧綿氣得差點當衆吐血,扯開嗓子就道:“我搶什麼了我?我什麼時候羞愧了?”
“綿妹妹,這就是你不對了。”連城收起笑容,淡淡道:“咱們做人啊,若是敢做不敢當,那簡直就不配稱之爲人!你說你沒搶別人的東西,那我想問問,宮裡送來的賞賜,我給府裡各院的主子都送去一份,你憑什麼要強行搶走慧妹妹那份?”
“我是和她‘交’換,我沒搶。”顧綿嘴硬道。
連城輕笑出聲:“沒經別人同意,你那種行爲就是搶。”默然片刻,她又道:“就在剛纔,明明是慧妹妹的丫頭先看上這朵牡丹,你卻突然冒出來,讓你的丫頭上前去摘,你說你這不是搶,又是什麼?還有,你在慧妹妹面前說的那些話,有哪句是對嫡姐心存敬意?”
“你真是個小人,躲在一旁偷聽別人說話。”顧綿臉‘色’難看,目光微閃了閃,再開口時話題倏然轉移。
“偷聽?”連城眼神譏誚,緩聲道:“就你那嗓‘門’,我需要偷聽嗎?”
顧綿攥緊手中的帕子,瞪着她森然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什麼也不做,就是想告訴你,別再趾高氣昂地欺負人,也別再妄想不屬於你的東西。”連城輕彈袖擺,掃了二鳳一眼,接道:“管好身邊的人,若是讓我再看到她囂張,那麼就不是今天幾巴掌了事。”這話不單單是對二鳳說,連城是要警告顧綿,管好身邊的下人,要不然,她會讓他們自食惡果。
“你在威脅我,你有什麼資格威脅我?”打連城出現說出的一句句話,以及不顧及她的臉面掌摑二鳳,讓顧綿本就羞惱,氣憤之極,這會子又被其言語威脅,她哪還能再忍得住,加之想到這侯府不久後就是他們一家人的天下,且目前又是她娘掌管府中內務,她立時底氣十足,神態倨傲道:“顧連城,你最好認清現實,要不然,我會告訴我娘,讓她派家丁將你們姐弟三人,還有你那瘸子男人一起趕出府。”
連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淡淡道:“還有呢?”
就聽顧綿又道:“知道嗎?就你現在的名聲,就是給低賤的販夫走卒做妾,人家怕是都不願要呢!更別提嫁入與侯府‘門’戶相當的高‘門’大戶,所以,你最終的出路就是滾出京城,餓死在荒郊野外!”
身形輕移,連城一步步‘逼’近顧綿,這無形令顧綿心中一顫,但她強忍着沒有往後退,而是‘挺’直腰板,下巴微仰與連城目光相對:“怎樣?你難不成想連我一起掌摑?”
“賓果,你猜中了!”隨着音起,連城打了個響指,甩手就給了顧綿一巴掌,暗忖:真是個粗俗,惡毒的小姑娘,她眼下若不教訓一二,丫的往後豈不更猖狂了!
捱了這重重的一巴掌,只見顧綿不受控制地連連後退數步,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姐……”二鳳頂着腫脹的雙頰,疾跑上前:“小姐,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不好,沒有保護好你,才讓你被人欺負!”眼裡淚水滾落而下,顫顫巍巍地扶起顧綿,二鳳一臉氣憤地看向連城:“連城小姐,錯是奴婢犯下的,你要出氣就拿奴婢出氣好了,我家小姐再怎麼說也是你的堂妹,你怎能對她下得去手?”
連城神態傲然,語聲凌厲道:“難道你沒聽說上樑不正下樑歪這句話嗎?”
二鳳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終沒開口。
面前的少‘女’,無論是眉眼之間,還是周身散發出的氣勢,皆傲然之極,凌厲之極。
此刻她看到的,不,應該是打這少‘女’今個出現在後‘花’園,說出的第一句話那刻,她看到的,與其之前初回府那刻她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別說小姐,就是主持中饋的夫人,身上也不曾散發出這種足以令人窒息的氣勢。
至於老爺和大公子,她沒在身邊伺候過,自是無從知曉。
但,她可以想象,即便是老爺和大公子,要散發出這般迫人的氣勢,怕是也不及眼前這位長相僅算得上清秀的少‘女’。
倒‘抽’口冷氣,二鳳與顧綿道:“小姐,奴婢……”她想說奴婢扶你去夫人院裡,由夫人爲今個的事做主,卻驟然想到事情萬一鬧大,吃苦受責罰的她必是頭一個。她有記着顧耿在連城姐弟回府第一日說過的話,因此,她支支吾吾好一會,沒將後話與顧綿道出。
“滾,你個沒用的東西,你給我滾!”長這麼大,從未有人給過她委屈受,更別提出言辱她,掌摑她,可是自從顧連城回府,父親不僅當着家人和奴才的面掌摑了她,且還警告府中諸人,不得給顧連城姐弟一點委屈受,她恨,恨顧連城,都是這顧連城,害得她如今過不安寧,害得她今日在顧慧面前出盡洋相,受盡屈辱,用力推開二鳳,顧綿紅着眼眶,怒視着連城道:“我現在就去找娘,讓娘將你們姐弟全趕出府!”
淡淡瞟了眼她臉上的五指掌印,連城悠悠道:“去吧,你去告訴叔母,最好一併告訴二叔,就說我不僅打了你的丫頭,而且還順手打了你。”言語到這,她說話的語氣驟然變得冷然:“作爲寧遠侯府的真正主子,我打的是府裡不懂規矩的賤婢,教訓的是不敬嫡姐,行事囂張跋扈的堂妹,我倒要看看叔母和二叔是斥責我所行有錯,還是護着你們主僕二人。”
顧綿怕了,不光是連城身上散發出的凜然氣勢,令她怕得不敢再張口,就是那“不敬嫡姐,囂張跋扈”這幾個字,也讓她懼怕得緊。
如果,如果今日後‘花’園中發生的事,以及顧連城說的每一句話傳出府去,她還有何臉面出府‘門’,與京中權貴家的小姐相‘交’?
尤其是,這樣的她,如何能引來他的目光?
雖然他再次與人定了親事,可她的眼裡,心裡只有他,也只想這一輩子做他的‘女’人,哪怕是做妾也好。
慢慢的,顧綿神思飄遠,恍若置身當年的美好回憶中,落雪輕舞飛揚,大哥牽着她走在街上,就在那時,她不經意間看到一容貌容貌俊美,氣息高雅之極的少年,單從相貌上來說,那少年是沒比‘女’兒家還要美的熠親王遜‘色’些許,可他周身散發出的高雅之氣,卻是熠親王沒法比的。
熠親王,玩世不恭,囂張狂妄,京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成年後,還背上了克妻的名聲,這樣的男子,就算容貌再俊美絕倫,也很難擄獲‘女’兒家的芳心。
何況熠親王王府的後院,現如今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如此一來,就更沒哪個願嫁給他——皇甫熠。
可他就不同了,早先和顧連城因父母之命訂下婚約,卻不成想因三年前發生的那件大事後,相府以爲顧連城已逝,便爲其重新定下‘門’婚事,聞知這個消息,不知有多少‘女’兒家爲之暗自垂淚,嘆自我命運不濟。
她,自然也爲此落了不少眼淚。
然,她要等,且發誓要耐心的等,等父親承了侯爵,那她自然就成了侯府小姐,有資格與那陸‘玉’挽論個高下。
做他的平妻,有羲和公主這個母親在,估計她沒得可能,但做其貴妾,她是綽綽有餘。
“岑公子……”想到未來某日能做岑洛的妾室,顧綿心中不由輕喚。
久不見她出聲,連城輕咳了聲,嘴角噙笑,道:“綿妹妹,你不是要去找叔母趕我出府麼,我在這等着呢,你記得快去快回哦!”她清淺含笑的聲音飄入顧綿耳裡,登時拉回其飄遠的思緒,只聽顧綿道:“今個的事確實是我不對,我這就給慧姐姐道歉。”
連城眸光一閃,看向顧慧,見其望向顧綿的目光全然不敢置信,禁不住出言問顧綿:“你真知道錯了?”瞧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神,顧綿遲疑片刻,點點頭:“連城姐姐教訓的是,今個確實是我不對,哦,以前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這就給慧姐姐道歉,請求她原諒。”說着,她就行至顧綿面前,欠身一禮道:“慧姐姐大人大量,還望原諒綿兒之前犯下的錯。”
她不知,她這番反常的表現,以及心中打的小算盤,不是被連城猜了個全部,但猜個六七成絕不是問題。
而她,卻自作聰明,渾然不知。
凝視着她的背影,連城暗忖:“丫的肯定是早動了惷心,才怕今個‘花’園中發生的事鬧大,從而傳出府影響了她的名聲,才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向顧慧承認錯誤,以求得息事寧人!”
顧慧遲遲不吭聲,顧綿也不惱,又道:“慧姐姐,你不願原諒我嗎?”
“哦,不,不是。”聽她那麼一說,顧慧忙搖頭:“我們是姐妹,你既已知道錯,我還有什麼可計較的。”
“謝謝慧姐姐!謝謝慧姐姐原諒綿兒!”顧綿接住顧慧的話,又是欠身一禮,然後冷聲喚二鳳:“二鳳,你是死人嗎?還不快過來給惠小姐磕頭認錯!”二鳳不知顧綿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過,主子怎麼吩咐,她怎麼來就是。
“惠小姐,奴婢罪該萬死,還請您原諒!”跪倒顧慧面前,她連磕三個響頭。
顧慧看了連城一眼,見其欣賞着‘花’圃裡的牡丹,並未迎上她的視線,咬了咬‘脣’,她輕擡手,與二鳳道:“你起來吧,記着以後別再壞了規矩。”
“是,奴婢謹記。”二鳳恭謹應道。
待起身後,她又跪至連城面前,磕頭認錯道:“連城小姐,奴婢今個確實壞了規矩,還請您責罰!”
連城將目光從‘花’兒上收回,定定注視二鳳片刻,道:“掌摑你那幾巴掌就當是對你的責罰,記着,我還是那句話,若是讓我知道你再從旁助主子作惡,那麼絕不是今日這幾巴掌了事。”
“奴婢不敢。”
二鳳跪伏在地,顫聲道。
“起來。”連城瞥她一眼,清透的眸光鎖在顧綿身上:“綿妹妹,你此刻心裡作何想法,我不想猜,也不願猜,但我醜話說在前頭,倘若再讓我撞見類似今日之事,那麼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好了傷疤忘了疼!”
顧綿眼裡淚‘花’縈繞,滿臉悔意道:“連城姐姐,我不會再犯錯的。”
“最好牢記你今日說的話。”哭‘毛’線啊,要裝去別處裝去,看着就煩,秀眉微蹙,連城擺擺手,淡淡道:“你們可以走了。”
等顧綿主僕離開後,顧寧牽着顧駿才從大石後走出。
“二姐,你說綿姐姐真的知錯了嗎?”行至連城身旁,顧寧先是與顧慧見了一禮,然後眸中帶有疑‘惑’問二姐。
連城朝她微微笑了笑,未做回答,確實問顧慧:“慧妹妹,你說綿妹妹真知錯了嗎?”顧慧咬‘脣’,半晌後搖搖頭:“我……我不知道……”
“經今個這事,她會有所收斂,但要說從根上知錯,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凝視着顧慧,連城長嘆口氣,眸中充滿無奈:“慧妹妹,你是嫡‘女’,是二叔的嫡親‘女’兒,就該擔得起這個身份,我雖與你往來不多,可就我對你的感覺,你‘性’子太弱,太過於一味地忍讓,這纔不被人放在眼裡。”
顧慧聽到這話,眼睛一紅,低下了頭,喃喃道:“母親,綿兒他們原對我‘挺’好的,我……我不知他們怎就在娘離世後,慢慢的變了。爹忙於公務,從不管後宅之事,而我……我也怕在爹面前說話……”說着說着,她低聲啜泣起來。
“慧妹妹,是人都會變的,至於爲何會變,自有他們的理由,你既已知曉他們對你的態度發生了變化,就要讓自己慢慢變強,從而纔不受欺負。至於二叔,他在朝爲官,是有着忙不完的公務,可他也有閒下來的時候,你覺得像你這樣,見人就低着頭,不善言談,不喜在父親面前撒嬌,不知道變通,又一副隱忍着我什麼都好的樣子,二叔能留意到你嗎?不,他不會,他只會認爲你在府裡過得很好,只會認爲主母持家有道,絕不會想到你有受委屈。”
“你忍讓,你一味乖順,主母就對你好了嗎?就不再縱容旁人欺負你嗎?她不會的,她只會覺得你好欺負,只會認爲你是仰仗着她的鼻息在府裡生存。二叔‘性’子耿直,我看得出他並不是個不辨是非的人,往後,你要學着慢慢改變自己,學着在面對不同過的人時說不同的話,學着與二叔相處,這樣你的處境就會好很多。”
幾句話,就道破了顧慧這麼些年的艱難處境,並告知她如何改變目前的境況。
顧慧止住眼裡的淚水,點點頭,卻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倒是秀雲機靈,很快就悟出連城話中之意:“連城小姐,謝謝您,謝謝您教導我家小姐!”跪倒地上,她眼裡噙着淚,感‘激’地向連城不停磕頭:“奴婢也謝謝您今日出手幫我家小姐…… ”
“快起來,慧妹妹是我的堂妹,看到她受委屈,我自是看不過去,再說,顧綿做事實在是過分了些,我教訓她兩句也是應該的。免得她日後惹出大‘亂’子,累及府中諸人。”着秀雲起身,連城又與顧慧道:“你是個聰明的,回頭好好想想我說的話,今個出來久了些,我這就和寧兒,駿兒回院裡了。”
語落,她便吩咐喚芙,喚雪跟上,與顧寧一起牽着顧駿往主院方向走。
誰知,快要出後‘花’園時,皇甫熠倏地從空中落下,擋住了她的去路:“小無賴,我有話和你說。”
秀眉皺了皺,連城淡淡道:“咱們好像不熟。”
“咱們怎麼就不熟了?”皇甫熠眉梢微挑,勾‘脣’道:“你可是從我這拿了三萬兩銀票呢,還有,我早就認你做了兄弟。”
“誰承認是你兄弟了?”真想再踹這自以爲是的傢伙一腳,但礙於顧寧,顧駿他們就在一旁,連城只得忍住。
皇甫熠嘿嘿笑道:“你承不承認一點都不重要,只要我承認就好了。”連城不想就這個沒營養的話題再多費‘脣’舌,繞過皇甫熠就朝前走。
“喂,小無賴,我發現了件有趣的事,你想聽聽嗎?”一個健步,皇甫熠再次擋在連城面前,俯身湊上前,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在連城耳畔道:“你院裡那個乞丐,我若是沒猜錯的話,他……他就是……”
連城當即怔住,接着偏過頭,甚是提防地看着他。
皇甫熠卻在這時搖了搖頭,嘴角笑容邪魅,再次湊到她耳畔,用極其肯定的語氣,又小小聲道:“我剛纔說錯了,準確點說你院裡的那個乞丐,他就是顧祁,是你的嫡親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