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死不死的,誰要你死了?爲什麼要想着死,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也不是不信,可是她變了啊,徹底變了啊!”顧慧反握住她的手,眼裡淚水滴滴掉落,啜泣道,“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對我怎樣你是能看出的,又幫着我打理府中內務,卻不居功,總是掛心我的身體,這樣一個處處爲我好的人,我怎能懷疑她的用心?”
秀雲道,“殿下知道小姐身體不好,所以一再告知,要小姐安心養病,不用在他的事上操心,這些小姐沒忘吧?”
“我沒忘,殿下說過的話我一句都沒忘。”時間如流水,雖然他們間至今沒有肌膚之親,但他已在不知不覺中走進她心裡,她喜歡殿下,愛慕他,愛慕這個一生的依靠,因此,纔會心裡生怨,埋怨他不懂她的心,不知疼惜她……
“既然小姐沒忘,怎就在今個下午被二小姐說動,不顧自個還病着,就到廚房給殿下做羹湯?”秀雲說到這,眼裡染上一絲冷意,“她壓根就沒安好心,不僅讓小姐煲湯給殿下,跟着又主動提出替小姐送羹湯到前院,小姐你仔細想想,這裡面能沒有貓膩嗎?”
顧慧咬着脣,只顧着掉眼淚,一句話都不說。
“二小姐是變了,變得會僞裝自個的心思,變得會討好人,可她這些變化都是有目的的。她想成爲殿下的女人……”
“不,她沒那樣的心思,二妹她沒有……你別說了!”顧慧忽然捂住耳朵,不要再聽秀雲往下說。
“她沒有?她沒有會整天間的在花園中賣弄文采,這府中,除過小姐和殿下兩個主子,還有旁人嗎?沒有,而小姐又因爲身體有恙,不怎麼去花園,殿下倒是每每忙完公務,會到花園裡散心,從這,小姐還看不出她的心思嗎?二小姐步步爲營,不光改變了她在咱們府中下人心中的名聲,更是讓整個京中的人都知道侍郎府的二小姐變了,變得知書達理,才情過人,溫婉嫺雅,更甚至有些人還對她生出憐惜呢!說侍郎府的二小姐真命苦,當初怎就嫁個那樣的人家……”
顧慧淚眼朦朧,“你爲什麼還要說?爲什麼還要說?”看着秀雲,她眼裡聚滿痛苦和掙扎。
她想相信秀雲之言,隱約間覺得自己其實很早就對顧綿生疑,但是……但是她的善良,她血脈中的親情卻告訴她,顧綿不會害她的,不會和她搶相公,不會生出那些心思。
“二小姐今日之事,好在沒有得逞,要不然,小姐您連後悔的機會都不會有。殿下喝下那碗羹湯,後面會發生什麼,奴婢不說小姐也能想到。”
“二妹想用那碗羹湯成就她的好事,成功的話,她會在在殿下面前說,一切皆是我的意思;不成功,錯更在我身上,是我不知廉恥,想用那樣的手段逼殿下就範,成爲他真正的側妃。”
“小姐你想通了,原來一直以來你什麼都知道,只是不想把人往壞處想……”
秀雲捂住嘴,哭得像個孩子。
“今晚死這麼多人,薛侍衛沒有找我,卻只叫你到院裡問話,因爲他相信我不會做那樣的事,呵呵!是啊,誰會相信?要逼殿下就範,我用得着等到現在嗎?”顧慧眼裡的淚止住,忍住胸腔中涌上的腥甜,目光宛若死灰般沉寂,“可是,他在眉心居那邊也找不出證據,對吧?要不然也不會將些無辜之人杖斃,以消減殿下心中的怒火。”秀玉低着頭默默哭着,她心裡高興,高興主子終於清醒,不再被人矇在鼓裡,一味地做爛好人。
以至於她沒有看到,顧慧嘴角慢慢有血絲浸出。
“殿下怨恨我,他必是以爲今晚的事是我所爲,是我不甘被冷落,纔會使出那種下作手段迫他就範。他覺得我不堪,對我很失望……”她沒再說下去,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往內室走,“我累了,你也休息吧!”
熟料,她還沒走出兩步,嘴裡驀地噴出一口鮮血,跟着身形一晃,便往地上倒去。
秀雲聽到動靜,擡頭看去,就見她的身體已接近地面,“小姐!”伸出雙手,她接住顧慧軟而無力的身子,悲聲哭道,“小姐……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明知你身體不好,還對你說出那麼多話……”一手攬住主子,她一手連連自掌嘴巴。
清涼的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落下,打在顧慧蒼白如紙的臉上。
“不怨你,秀雲……不怨你的,是我自己太傻,太容易輕信人,終導致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扶我回內室休息……”
扶她站起,慢慢走進內室,秀雲哽聲道,“奴婢這就去前院……”
躺倒枕上,顧慧抓住她的手,緩緩搖頭,“你去前院做什麼?告訴殿下藥?不是我下的,就算殿下願意相信,可是證據呢?有證據證明我的清白嗎?還是說你找殿下請太醫進府爲我診病?別了,別做那些沒用的事了!我不想去殿下面前解釋什麼,你也不許去,至於請太醫診病,更沒有必要,就這樣吧!我只想安安靜靜地過完這一生。”語落,她的咳嗽聲又一度響起。
“可小姐的病久不見好,只怕……”
“只怕離死不遠了是不是?”秀雲正說的話突然中斷,顧慧卻只是笑笑,“那樣就可以見到娘了,我不覺得傷心,就是往後不能再孝敬爹爹,實爲做女兒的不孝。”
秀云爲她拭去嘴角的血漬,吸了吸鼻子,道,“明日奴婢出府前往熠親王府一趟,請熠王妃來咱們府上給小姐瞧瞧,奴婢相信,以熠王妃的醫術,小姐的病興許過段時日就會大好。”
“連城姐姐……”顧慧喃喃,“她還會管我麼?”
“會的,連城小姐一定會的,原來在侯府,連城小姐和寧小姐對小姐都是不錯的。”
顧慧乾涸的眼角再度滾出淚水,扯脣苦笑,“連城姐姐告訴過我,只有自己變強,纔不會受人欺負;只有心思機敏,莫動不動心軟,纔不會輕易被人矇蔽。我呢?卻沒謹記她的話,還有何臉再見?”
“小姐不是沒記住,只是太過善良,不知人心險惡,不知有些人騙術太高,才一時不察輕信於人,而連城小姐是大氣量的人,比之男兒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樣一個人又怎會和小姐置氣,又怎會不搭手給小姐醫病?放心吧,明個奴婢就請連城小姐過來,小姐只要病一好,做旁的事也就有了精氣神。”秀雲含淚的眼裡染上一絲笑意,輕聲安慰主子。
明日,明日就算跪磕響頭,她也要請動連城小姐過府,爲她家小姐診治病症。
這一刻,她心中有些寬慰,小姐沒有糊塗徹底,沒有讓她走到以死相諫那一步,便明瞭了二小姐的真面目。
眉心居中,顧綿抱膝坐在牀上,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
他有懷疑她?懷疑是她在羹湯中動得手腳?不,他不肯定,要不然也不會將顧慧院裡的、小廚房中的丫頭僕婦一併杖斃,更不會由着她安然留在眉心居。
自古以來,男人都極其好面子,豈容女人在那種事上算計自己。
而皇甫燁睿作爲皇子,就不會容忍那樣的事發生。
所以他氣憤,惱怒,派出身邊最爲得力的屬下,連夜處理這件事。
顧綿想到這,心頭不由一鬆,就是沒有表情的臉上,也隨之浮開一抹淡淡的笑容,但轉瞬,那笑容便僵住了,明日,他明日就會安排人送她回侍郎府,她怎能忘記這件事?
要她離開,她就得離開麼?然,不離開,她又得以什麼法子留下?
裝瘋賣傻肯定是不行的,再者,她也不想那樣埋汰自個。
慢慢的,她的思緒飄遠……
前世,她是被官府處死的,短暫疼痛過後,再睜開眼的她變成了另一個女人。
周圍一切於她來說都是陌生的,好在腦中留有原主的記憶,讓她沒有一時亂分寸,在那個偌大的宅院中露出馬甲。
蠢,原主就是個蠢的,明明沒有能力得到那位丞相府大公子傾心,卻偏要虎山行,到終了落得一無所有。
忠勇伯府也夠狠,就因爲她殺死那個髒污不堪,已是廢人的男人,在她小產後不給請大夫醫治,致使一女子芳魂歸兮,換得她來掌控這具身體。
要想活下去必須裝瘋賣傻,這是她從下人們口中聽到的,他們要她自生自滅,好啊,她忍,總有法子離開伯府,然後開始新的人生。
沒想到的是忠勇伯府竟犯事,滿府的人皆被下大獄,她這個已經收到休書的瘋婦亦沒能倖免。
等死,她又一次蹲進大牢等死,卻在心灰意冷之際,她沒事,被放出大牢,流落在街上。
回侍郎府,她有想過,但母親和兄長曾犯下的錯,令她不敢回那座府邸,加之她不是真正的顧綿。
人啊,好運來了真是想擋都擋不住,就在那日她碰到顧慧,碰到性軟好騙的嫡姐。
這可是一棵大樹,抱住這棵樹,她的生活一定會慢慢發生改變。
如她所願,顧慧將她帶回皇子府,重新點燃她對生活的嚮往。
步步爲營,她小心謹慎行事,安然在這個陌生的朝代度過這麼長時間。基於她的付出,基於她處心積慮所行的每一步,無論如何,她只能越過越好,不再重複之前的命運。
她要好好想想,要如何做纔可以繼續留在皇子府,才能實現她的夢想,成爲這個朝代最爲尊貴的女人。
對於薛霄的回稟,皇甫燁睿很不滿意。
“一點證據都找不到?”坐在書案後,他目光冰寒,冷聲道。
薛霄如實道,“那些被杖斃的丫頭僕婦,全說什麼都不知道。”
“在側妃屋裡,還有小廚房,以及她那妹妹屋裡,院裡可有仔細搜查?”
“殿下,側妃如果想逼您就範,早就做那樣的事了,根本沒必要等到現在。”薛霄不是想爲顧慧說情,他只是有什麼說什麼而已,“再者,屬下有問過側妃的貼身丫頭,好端端的怎麼煲湯給殿下喝。”
“那丫頭怎麼說?”皇甫燁睿黑着臉道。
薛霄答,“那丫頭說半下午的時候,顧二小姐曾到側妃院裡,說什麼殿下每日那麼辛苦,側妃要是就這麼一直不聞不問,只會與殿下愈來愈離心,於是,側妃不顧身體有恙,親自去前往廚房,但她只是站在一旁,吩咐丫頭秀雲按照她說的步驟煲湯,當時周圍有好幾個人在,無論是側妃自個,亦或是她的丫頭,都沒機會在湯裡動手腳,更何況煲好湯後,側妃自個還嚐了嚐味道,覺得口感尚佳……”
“說重點。”皇甫燁睿不耐道。
“是。”薛霄應聲,接道,“原是丫頭秀雲送湯過來,結果顧二小姐提出她幫側妃送,來前院途中,托盤是顧二小姐身邊的丫頭端着,待行至書房門外,顧二小姐方自個端過托盤。”
皇甫燁睿沒有說話,薛霄看他臉上表情陰沉,又道,“側妃院裡,顧二小姐的住處我都有仔細找過,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見主子依舊沉着臉不吭聲,他稍頓片刻,語聲吞吞吐吐,“殿下在書房行事時,顧二小姐就在院裡站着,好一會人才離開。”
“你懷疑是她而爲?”皇甫燁睿目光冷冽,一字一句道。
薛霄作答,“就算屬下懷疑,也只算是懷疑。”書房中靜寂無聲,半晌,他續道,“殿下,顧二小姐對您必是有意,要不然不會這麼久都不提出回侍郎府。還有,她一個女子,有事沒事總在花園中作詩,這無疑是想要吸引您的目光。”
“明日就送回侍郎府,我不想再看到她,也不想再聽到她的名,還有她的事!”自小在宮中長大,什麼樣的女人他沒有見過?在他面前賣弄文采,好博得他的好感,那也得他願意投注那份心思。
直覺告訴他,幽媚一事十之八、九與其脫不開干係,但薛霄之言沒錯,他們只是懷疑,完全沒有證據證明。
薛霄拱手應聲是,道,“殿下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皇甫燁睿緩慢搖頭,眼裡聚滿痛色,幽幽道,?“我和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殿下要是實在放不下三小姐,直接進宮請皇上賜婚就是。”薛霄目光灼灼,道,“只要賜婚聖旨一下,三小姐即便不太甘願也於事無補。”
“這與強取豪奪有何區別?”請旨賜婚,近來他有想過這個法子,可是有九皇叔護着寧遠侯府,只要她不願意,九皇叔只需一句話,父皇就能收回賜旨意,到那時,她對他恐怕只有厭憎,再無他情。皇甫燁睿扶額,聲音悵然道,“我要的是她心甘情願,要的是和她琴瑟和鳴,倘若由於一道聖旨將她和我捆綁在一起,你覺得她會開心嗎?會對我敞開心扉,傾心相待嗎?”
薛霄不說話了,被主子這麼一連串相問,他一時詞窮,實在不知再說什麼好。
“她和熠王妃是姐妹,性子無疑有幾分相像,若果我一意孤行,此生就算得到她的人,卻難得她的心,這於我來說何嘗不是種折磨和羞辱?”皇甫燁睿的聲音逐漸有些發苦,“罷了,我和她終究無緣!”
翌日,用過早膳沒多久,宮裡就來人傳皇帝口諭,宣皇甫熠進宮議事。
連城沒多說什麼,目送自家男人走出院門。而後,她將自己昨晚寫下的有關漿染,印花等詳細資料整理好,讓丫頭喚來任伯,一番交代後,任伯帶着那些資料很快離府去忙碌。
“包子,孃親今天帶着去串門子好不好啊?”着郝嬤嬤備好幾樣貴重禮品,連城抱包子坐上馬車,一路駛向五皇子府。
不到半個時辰,一前一後兩輛馬車緩緩在五皇子府大門口停下。
“王妃,五皇子府到了!”趕車的侍衛放下馬凳,侍立一旁恭敬道。
連城在車內應聲,緊跟着郝嬤嬤和茉晴,茉雨從後面的馬車上下來,疾步而至,“王妃,小世子交給老奴來抱吧!”見連城抱着包子從車裡出來,郝嬤嬤眉目慈和,笑着道。
“嬤嬤抱包子!”沒等連城應聲,包子笑米米地伸出胳膊,就往郝嬤嬤懷中要去,爹爹有對他說過,孃親醒來沒幾日,他肉太多,別動不動就讓孃親抱,免得累着他們兩個爺們極爲心愛的女人。
郝嬤嬤笑着從連城手裡接過某個小人兒,滿臉都是笑意,“嬤嬤好喜歡我們小世子哦!”
“曦兒也喜歡嬤嬤!”包子已經開始用大名了,但在親近的人面前,還是自稱包子的。
天沒亮,風清帶着靈月來的侍衛,以及隨同連錦到大周的那些使臣,動身離開了京城。
洛逸軒本打算也在今日離開,卻被連城勸住,說她還有事拜託,至於連錦和白子修亦沒能走成。
因爲某女覺得有件事還沒告知顧祁他們,所以,在昨個傍晚,她就有着人往侯府送話,結果就是連錦和白子修繼續留在侯府,推遲迴靈月的日期。
“包子,一會要叫人哦!就按着孃親在車上教你的那麼叫,知道嗎?”連城和郝嬤嬤走在一起,茉晴,茉雨,以及捧着禮品的侍衛在後跟着,看向自家兒子,某女眉眼含笑,柔聲叮囑。
包子很是不解,孃親說慧姨是五哥哥的側妃,側妃是什麼啊?他不知道,問孃親,孃親說就是五哥哥的女人,既然是五哥哥的女人,就和爹爹和孃親間的關係一樣,那爲嘛讓他喚五哥哥的女人叫慧姨,不叫五嫂嫂?
他可是有聽到孃親和小姨,小舅舅喚舅母叫嫂嫂的,既然大舅公是他們的哥哥,他們又把大舅公的女人叫嫂嫂,到他這,咋就不一樣呢?
大人的世界好複雜哦!
真難懂!
腦袋瓜裡有太多不解,但包子臉上卻掛着樂呵呵的笑容,糯聲應自家老孃,“包子知道。”莫非慧姨也是孃親的妹妹,和小姨一樣?唉!一樣的話,慧姨怎麼能給五哥哥做女人呢?某個小人兒好糾結啊,糾結大人的世界太深奧,他希望自己快些長大,就可以變得和爹爹,孃親一般厲害。到那時,他就不會有現在這麼多煩惱。
五皇子府的下人一看到連城,個個面露恭敬,垂首站在一旁,待連城一行在管家帶領下經過後,方擡起頭,望着那一抹尊貴無比的身影,好一會都沒回過神。
“哎,你們說熠王妃來咱們府上做什麼啊?”一個小丫頭問身邊站着的其他丫頭小小聲問。
馬上就有人回答她,“你傻啊!熠王妃肯定是來看咱們側妃的。”
“熠王妃身份多尊貴,竟屈尊降貴來看望咱們側妃,不會就這麼簡單吧?”
“簡不簡單與咱們可沒什麼干係,還是該忙什麼忙什麼吧,免得一會被管家逮到,又得數落咱們。”
“管家纔沒精力管咱們這些小丫頭呢!”
“就你精,管家沒精力,管事的媽媽總不會沒精力吧?”
“好了,你們都別說了,該去忙了!”一個年歲大點的丫頭阻止那倆小丫頭繼續鬥嘴,壓低聲音道,“府上昨晚可折了好幾條人命,也不知犯了什麼事,別一個不留神做錯事,指不定下一個就輪到自己頭上。”撂下話,那年歲大點的丫頭轉身走遠,忙自個的事而去。
之前鬥嘴的那倆小丫頭,微怔片刻,臉色倏然一白,跟着疾步追上。
秀雲很高興,高興得眼眶泛紅,看着正朝她走來的那抹熟悉身影。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