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用過早食了嗎?”信陽侯邊往雲幽居里面走,邊出言問。
賀明隨在他身後,恭謹回道:“半個時辰前,公子用過了。”
“大公子這三年多來可好?”問出這句話,信陽侯眼裡的愧然怎麼也掩飾不住。
“與三年前無二。”
未加思索,賀明回其一句。
“有按時服用湯藥嗎?”遠遠瞧見站在亭中,正遙望遠方天際的水藍身影,信陽侯頓住腳,不再前行。
賀明亦停下腳步,道:“湯藥一直沒斷過。”
“沒起色?”還沒起色嗎?雲兒,你都服用了多年湯藥,還是沒起色嗎?信陽侯眸中愧然加劇,道:“爲何不回話?”久未聽到賀明回話,他的聲音裡略帶了絲不悅。
朝亭中那抹水藍身影看了一眼,賀明抿了抿脣,跪地回到:“侯爺,其實……其實大公子這三年多來都沒再服用那湯藥了……”
聞言,信陽侯面色一沉,俯視着他,斥道:“那你爲何剛纔哄騙本侯?”
“侯爺恕罪,奴才……奴才只是不想侯爺爲大公子擔心,才……才……”“砰砰”地朝信陽侯磕了兩個響頭,賀明跪伏在地道:“是大公子不要喝的,因爲……因爲……始終不見效果,大公子便不願再喝……”
“起來吧!”唉嘆口氣,信陽侯移步繼續向前走。
雲兒的脾性,作爲他的父親,他是瞭解的。
看似溫溫潤潤,實則不然。
他只是用那溫潤的表象,遮掩住了自骨子裡散發出的清冷之氣。
什麼時候他變成了這樣?
信陽侯心口一痛,往事不由浮上心頭。
不想去想,可又由不得他。
其母身亡後,年歲不大的他,忽然間就失聲,失聰,自那時起,他不願再面對任何人,也不踏出雲幽居一步。
慢慢的,他長大成人,雲幽居他依舊不踏出一步,也不與府中的人交往。但與他相處時,那孩子的眼裡漸漸沒了冷意,且酷似他的容顏上,時常都掛着抹輕淺的笑容。但,他知道,那孩子眼裡的笑意並未達眼底,就是臉上浮現出的笑容,落在他的眼裡,除過冷再無其他。
無數次,看到這樣的他,都令他這做父親的甚感痛悔。
悔不該在當年尚公主。
痛不該任他封閉自己,不與外界交流。
溫潤的表象,是他在保護自己,保護自己不去在意別人的眼神,保護自己不受到傷害。
步入亭中,賀明捧着一個托盤,托盤中放着一沓紙,還有硯臺和墨筆,恭謹地行至信陽侯面前。
信陽侯含着隱痛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托盤上,脣角禁不住輕顫了下。
與人交流,於他的雲兒來說,是多麼難的一件事啊!
他聽不到,言語不了,或許就是因爲這兩點緣由,他終變成現在這樣。
或許?
怎麼能是或許呢?
他必是因爲自己異於常人,不得不將自己困在雲幽居,然後用溫潤的表象保護自己,即便是在他這個父親面前,他也……
“雲兒,爹來看你了!你這三年多過得可好?”寫下這麼兩句話,信陽侯看着賀明端着盤子到了陸隨雲身旁。
陸隨雲,便是陸天佑同父異母的大哥,是信陽侯和原配妻子生下的長子。
站在亭中,他身形筆直,遙望遠方天際,一動不動。
直至賀明輕扯了扯他的袖袍,他方纔收回視線。
目光落在賀明手中端着的托盤上時,他淺淺淡淡的眸中沒有絲毫情緒,但他有轉過身,凝視着信陽侯看了片刻,腳步移動,在亭中的圓桌旁坐了下。
“我很好。”拿起賀明放在面前的紙和筆,他寫下三字,然後讓賀明呈給信陽侯。
三年多沒有出現在雲幽居,爲何今日前來?
他來做什麼?有妻有妾,有子有女,他來做什麼?
陸隨雲眼瞼微垂,薄脣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雲兒,你年歲不小了,爹想給說門親事,告訴爹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三年前他還對自己流露出笑容,哪怕那笑容只是他的僞裝,不是發自心底,但那笑最起碼是他眼裡流露出的,且他願意在自個面前僞裝,現如今,他眼裡好似什麼都沒有,就像這世間只有他一人在,旁人與他……就是他這個父親與他,也無絲毫干係。
信陽侯與陸隨雲隔桌而坐,壓下心底騰起的酸澀和痛悔,提筆寫了那麼一行字。
“我不想累及他人。”擡眸注視着他臉上的溫和笑容,陸隨雲在紙上寫下這麼一句。
放下筆,他拿起紙張遞向信陽侯。
在他寫下那一句話時,信陽侯已看在眼裡,爲此,他心底的酸澀和痛悔更爲濃郁。接過紙放在面前的石桌上,信陽侯提筆續寫:“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這院裡除過賀明,賀武兄弟,就是幾名打掃的小廝和兩三名老媽子,長此以往下去,也不是個事啊!”
“我習慣了。”不等他將寫好的話給陸隨雲看,對方已經接住他的話,提筆寫下一句,放至他面前。
信陽侯手中的筆頓住,半晌後,他寫下:“你是在恨爹嗎?恨爹沒有盡到丈夫和父親的責任,才致你早早沒了娘,並讓你成爲今天這樣?”注視着他泛紅的眼眶,陸隨雲淡然的臉上無絲毫感情起伏。
“我爲什麼要恨你?”拿起筆,他在紙上慢慢寫着:“你有你的不得已,你有你的苦衷,我娘都沒恨你,作爲她的兒子,我更沒理由恨你什麼。”我娘是沒恨你,可她卻苦了自個,這些你是否知道?
你不知道?
你怎麼會知道呢?
你只是覺得她賢惠,覺得她善解人意,覺得她爲你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
到頭來,還眼睜睜地看着她病榻,一日一日憔悴下去,直至離世。
“病榻?”腦中劃過這四個字,陸隨雲放下筆,臉色微變,起身就往亭外走。
信陽侯看着他在紙上寫下的話,終手扶額頭,唉嘆一聲!
“侯爺,奴才去伺候大公子了。”見陸隨雲已步出亭臺,賀明向信陽侯一禮道。
“去吧,好生照顧大公子,要是有什麼需要,直接到前院去找本侯。”說着,信陽侯緩緩起身,步出涼亭,徑直出了雲幽居。
午後,寧遠侯府正堂,杜院首這會子正在請教連城有關醫術方面的知識。
前些時日,他就想過來拜訪連城,卻念其初回京城,有不少事情要處理,便按捺住對未知醫學知識的渴求,多等了些時日,終在今個登門求教。
得知他來府上之意,顧耿立馬派身邊的長隨,通知連城到了正堂。
對於杜院首問的問題,只要連城知道,她均無隱瞞。
“顧二小姐,聽你說了這麼多,於我真是受益匪淺。”聽連城闡述完他請教的一個個問題後,杜院首朝其一手一禮,道:“不知顧二小姐能否再爲我詳細說下那驗證胎兒死產,活產的法子。”當日在宮裡,他是看出了些名堂,可對其中的道理卻還是似懂非懂,今日索性藉此機會一併向眼前這位少女請教請教,她可會應允?
連城嫣然一笑,點頭道:“既然杜院首想了解,那我就與你詳細說說。”說來也巧,顧駿在用過午食後,不午休,也不在院裡玩,非鬧着要出院門,連城被他鬧得沒法子,只好應了他, 喚上顧寧,又吩咐喚芙,喚雪隨在身後,一行人這纔出主院,準備到府中的花園中轉悠。
誰知,顧駿一手拽着她,一手往正堂方向指,而且有你不走,我就哭給你看的架勢。
顧寧見狀,問顧駿是不是想到街上玩。
被問中心事,顧駿連連點小腦袋。
想到自從回京,還沒帶小傢伙上過街,連城便沒壞其心情。
就這樣,他們在前往正堂途中,碰到顧耿身邊的長隨,說杜院首前來拜訪,連城未加多想,便對杜院首的來意知曉了個大概。
以爲二姐不帶着自己到街上玩,顧駿耷拉下小腦袋,一臉的不高興。
連城見狀,笑着安慰,說等她和杜院首敘完話,就帶其出府。
聞言,小傢伙瞬間恢復好心情。
可是這等了好一會,還不見二姐與那位留着花白鬍須的老爺爺說完話,顧駿眼裡漸漸聚滿水霧,顧寧牽着他的小手在正堂門口站着,見狀後,忙將其帶到門外,柔聲道:“駿兒乖,咱們再等等二姐,不急哦!”
聽到正堂裡傳出的熟悉聲音,顧駿癟癟小嘴,對顧寧點點小腦袋。
“要區分活產還是死產,最簡單的法子就是進行肺浮測試,也就是我當日在宮裡操作的法子。”輕淺的聲音自連城脣齒間溢出,她看着杜院首道:“肺,我不說,杜院首應該也知道它是什麼,又對人體起着怎樣的作用?”
杜院首聞言,輕頷首。就聽連城續道:“沒有進行過呼吸的肺,肺內就沒有空氣,呈現的是實體狀,比重大於一,而經過呼吸的肺,裡面含有空氣,體積自然而然就會增大……肺浮測試,就是根據這個原理來進行的。”
“比重?”杜院首不解了,“顧二小姐,什麼是比重?”
連城微怔,只覺自己怎麼說着說着,又用起了現代的詞彙?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道:“比重呢,就是我做的那個實驗啊,杜院首應該看到活產嬰胎兒的肺,在清水裡是不是上浮着,而死產胎兒的肺,當時我在操作時,它是不是沉在了水裡?”
“是這樣的,我當時看得極爲清楚。”
杜院首回想了下當日在宮中的情景,點頭道。
“那種現象,就說明了它們的比重不同,正因爲這個比重之別,我們才清楚的辨別出,胎兒脫離母腹時,是死產,還是活產。”連城微笑着與他說着,杜院首遲疑良久,才又點了點頭,瞧他似是還一知半解,連城想了想,清越的聲音再次響起:“胎兒沒出生前,主要依靠母體職工胎盤提供所需營養。待胎兒出生後,臍帶被剪,胎盤供應也就停止了,倘若胎兒是,正常情況下,只要他一出母體,就會自然地開始自主呼吸……”
將胎兒呼吸後的肺,以及未經呼吸的肺的形態,以及觸摸感,還有顏色等區別,連城用容易理解的語言,與杜院首再次講解了遍胎兒出母腹,是死產,還是活產的區別。
經她這麼一分析,杜院首算是聽明白了,可他也深知,要想徹底明白,就需要他遇到類似小皇子那樣的事件,親手驗證一次,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道理。
“顧二小姐,你懂得真的很多。”贊連城一句,杜院首擰眉思索片刻,道:“皇后娘娘的腸淤之疾,顧二小姐醫治的很成功,還有就是我最近有聽說你幫蕭副統領的妹妹,又保住了差點會廢掉的胳膊,嗯,準確些說,你救了那位蕭蓉姑娘一命,否則,她不僅胳膊保不住,就是性命恐怕也難保。如此一來,我頓感顧二小姐學的那個西醫,比之我們古往今來的大夫們所掌握的中醫要好,要有用的多,不知顧二小姐心裡是怎麼想的?”
西醫這個詞是杜院首當日在宮中從連城嘴裡聽說的,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有在思量,西醫和中醫,到底哪個更能治病救人,更能解患者之苦,患者之痛。
然,比之中醫,他對西醫知之甚少,要想知曉兩者究竟哪個更爲實用,他給不出自己答案。
但,就宮中那日發生的事,還有近日發生在蕭副統領妹妹身上的事,他竟對自己的中醫術生出些許疑惑來。如果……如果沒有顧二小姐當日出現在宮裡,沒有她在街上偶遇那位蕭蓉姑娘,或者顧二小姐壓根就不會那什麼奇特的醫術,皇后和蕭蓉姑娘,怕是已經……
連城不是很明白杜院首爲何會問她這個問題,但她本着實事求是的原則,將自己對西醫和中醫的看法與杜院首道了出,只聽她道:“杜院首,其實吧,我不止會西醫,對於中醫,我也略懂一些。”
杜院首捋着頷下的鬍鬚,頷首道:“這個我是知道的,還請顧二小姐繼續往下說。”
連城微微笑了笑:“如果說診治病人就像沙場作戰一樣,那麼中醫主和,方法是用調理五臟肺腑,平衡陰陽;而西醫,則是主站,專攻病竈,快速準確。可要說究竟哪個好,就得看患者得的是什麼病。要我說,根本沒必要分出它們哪個更好,更有用,因爲無論是西醫,還是中醫,總歸都是用來治病救人的。”說到這,她笑看向杜院首,“不知我這一番說法,杜院首覺得如何?”
“好!顧二小姐說的很好!”從椅上起身,杜院首情緒激動,面對連城邊揖手往地上跪,邊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連城見狀,忙扶住他,急聲道:“杜院首,你怎麼又這樣?”
“還望師父手下徒兒。”杜院首直起腰身,眼神熱切地看着連城。
“杜院首,我當日在宮中不是說過了麼,只要我有空,咱們隨時可以相互交流學習,你千萬別再折煞晚輩了!”連城說着,眸光落在顧耿身上求救。
熟料,顧耿緊隨杜院首站起後,眸光怔忪地盯着她看,似是完全沒接受她眼神中的意思。
她真的是連城嗎?是那個不喜見人,不喜言語的連城嗎?
沒錯,她是,她是大哥的次女,是他的侄女,可經過三年前的事,她身上發生的變化,令他感到震驚的同時,亦欣慰不已。
顧耿如是想着。
終於,他思緒迴歸,眸中神光恢復如常,走至杜院首身旁,他笑着道:“杜院首,你就按着連城的話來吧,大家互相交流,取長補短,這樣挺好的。”聞他之言,杜院首隻好作罷,不過,他睜大雙目,神色尤爲認真地對連城道:“顧二小姐,我年歲大了,平日裡請教你問題,你可別嫌我這老頭子腦袋反應慢,不願搭理我哦!”
對上杜院首認真的目光,聽着他微帶些歡快口味的言語,連城心下笑了笑,誰說杜院首是老古板啊?人家明明是個挺好的老頭嘛!
“杜院首,你反應可一點都不慢,日後我要請教你的地方多了呢,到時,我還怕你嫌我聒噪呢!”醫療揹包裡的藥物畢竟有限,尤其是那用來消炎的點滴,好像只有兩瓶了吧,還有麻藥也沒剩多少,日後若是再遇到需要動刀子的外科手術,恐怕就不夠用了,看來得了空,她有必要與杜院首提提青黴素……
忽然,她的思緒被杜院首的聲音打斷。
“不會不會,若是我有個像顧二小姐這樣聰明伶俐的女兒,哪怕她天天的在我耳邊說話,我也樂意聽着。”語罷,杜院首捋着鬍鬚,與顧耿對視着笑開了懷。連城微微笑了笑,道:“杜院首,咱們現在也算是熟人了,你以後別再稱呼我顧二小姐,直接喚我連城就好。”
顧耿附和道:“這樣甚好,這樣甚好!”
“那小丫頭也就別再杜院首杜院首的喚老夫了,這樣聽起來生分得很,按年歲,我比你爹還年長十多歲呢,從今往後,你就喚我一聲杜伯父,可願意?”杜院首眉眼含笑,注視着連城問。
“杜伯父在上,請受連城一禮!”
連城微微一笑,朝其乖巧地行禮道。
杜院首再次開懷一笑,便與顧耿,連城告辭。
送他到府門外,三人站在一起又寒暄了兩句,杜院首這才坐上來時的馬車,回府而去。
“二姐,駿兒等不急上街了呢!”顧駿拽着顧寧的手跟着到了府門口,見杜院首的馬車行遠,他手指大街,眼裡充滿光亮,顧寧見他這般迫不及待,衝着連城的背影喊了句。
顧耿聞她之言,不由問連城:“你們要上街?”
“嗯。”輕淺一笑,連城點頭:“駿兒鬧着要到街上玩兒,這會子距離天黑還有段時間,我和寧兒帶他去逛逛,一會就回來。”
“怎麼沒叫老七駕車在府外等呢?”皺了皺眉,顧耿眼裡蘊出抹擔心:“你們要走到正街,最少要小半個時辰,駿兒年雖小,你和寧兒又都是女孩子,身體能受得了?”微微頓了頓,他續道:“出了府門,身邊最好多帶幾個下人,要不然出個什麼事,該如何是好?”
連城微笑道:“要到街上逛,自然邊走邊看才盡興。”說着,她朝顧耿盈盈一禮,接道:“二叔對我們的關心,我們都知道呢,二叔不用擔心,我和寧兒身體好着呢,如果駿兒實在走不 動,我們會找家茶樓進去歇會。至於只帶了喚芙,喚雪,是我閒跟的人多了太過扎眼!”
她這麼一說,顧耿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好叮囑道:“看顧好駿兒,別玩的太晚,記住了?”
抿脣笑了笑,連城應聲是,道:“二叔,那我們這便走了!”
“去吧。”顧耿頷首,目送她們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後,這才轉身回府。
正街上熱鬧非凡,看得顧駿小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一會他指指賣糖葫蘆的,一會又指指捏糖人的,總之看到好玩的,好吃的,他兩眼就冒亮光,連城對此,與顧寧笑得一臉舒心,這纔是小孩子嘛,要是能張口說話就更好了,所以,只要是顧駿看上的玩的,吃的,她都會吩咐喚芙掏銀子給買下。
逛了不到半條街,喚芙,喚雪手上就已經提滿大包小包。
“駿兒,還想要什麼嗎?”吃的,玩的買了不少,顧駿心滿意足,當連城出聲問他時,小傢伙搖搖腦袋,忽然,他手指前面前方不遠處耍雜耍的,表示要去看,連城擡眼看去,發現那裡聚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擔心幾人走散,她搖了搖頭,道:“今個時辰有些晚了,改日二姐早早帶你到街上來看雜耍,好不好?”沒見逛呢,太陽已漸漸西下,且街上的行人皆陸續散了開,可雜耍攤那卻聚了不少人,尤其是她打眼一看,就發現其中有數人是明顯的練家子,平常百姓哪個會身懷武功?
就算有會武功的,又怎會好端端地釋放出一股子陰寒蕭殺之氣?
除非……除非那些人要行惡,而他們的目標對象就在附近!
連城清透的眸中閃過一抹凌厲,暗道:爲何之前她沒留意到?
垂眸思量片刻,她抱起顧駿,與顧寧,和喚芙,喚雪道:“前面也沒什麼可逛的了,咱們回府吧!”顧寧笑着點點頭,喚芙,喚雪齊應聲是。
顧駿癟着嘴巴不願意了,一手環住連城的脖頸,一手用力朝玩雜耍的方向指,看着他眼裡聚滿的水霧,連城轉身邊往回府的方向走,邊柔聲哄道:“駿兒最乖了,今個天色已晚,二姐答應你改日早早帶你上街看雜耍,就一定會辦到。”
確定二姐真不會帶自己看雜耍了,顧駿委屈地放下手,默默地趴在了連城肩上。
肩上傳來溼溼的感覺,連城腳下步子一頓,心裡生出些許愧疚來,她這麼緊張做什麼?那股子陰寒蕭殺之氣也不知是針對哪個,就怕禍及到她們幾人身上,她就讓小傢伙受了委屈,這麼一想,那剛剛生出的愧疚之感不由濃郁了些。
“駿兒,我可是知道你爲什麼今個鬧着要上街呢!”調整好心情,連城嘴角勾起,柔聲道:“是熠親王對不對?是他告訴你街上有好玩的,好吃的,還有看雜耍的,才勾得你心癢癢,鬧騰我和你三姐帶你到街上逛,是不是啊?”
頓了頓,她笑着續道:“若是你再不高興,二姐就不讓那沒臉沒皮的熠親王再來咱們府上,也不讓他再和你做朋友,因爲是他把你帶壞了,讓你連二姐的話都不願意聽。”說到後面時,她聲音中的笑意倏然散去,出口之語聽起來帶了絲嚴肅之氣。
顧駿擡起小腦袋,擡手抹去臉上的淚痕,眨着紅紅的大眼睛搖了搖頭。
“你不委屈了?”連城笑問。
吸吸鼻子,顧駿點了點小腦袋。
“你喜歡和熠親王做朋友?”連城又問。
顧駿再次點小腦袋。
“那就是說,你聽二姐的話囉?”連城眉眼彎彎,心裡禁不住舒口氣。
漂亮哥哥人很好,他要和漂亮哥哥做朋友!想起皇甫熠對自己說過的話,顧駿小臉上消失的笑容竟慢慢重現了出來,連城見狀,不加多想,就猜到必是皇甫熠那廝對小傢伙承諾過什麼,才致小傢伙一聽她略帶威脅的話語後,瞬間變得乖覺,於是,她笑道:“駿兒真乖!以後熠親王來咱們府上,二姐不趕他離開,讓他陪着你玩兒!”突然,她臉上的笑容一滯,周身驀地散發出迫人的寒氣。
顧寧和喚芙,喚雪見她站在街上與顧駿說話,便在一賣簪花的攤位邊詢問簪花怎麼賣,邊候着她。
“寧兒!”抱顧駿自然地走到顧寧三人身旁,連城小聲道:“快,帶着駿兒,還有喚芙,喚雪到街邊的茶樓裡,記住,不管外面發生何事,都不許出來!”顧寧不知發生了何事,眼裡充滿不解,就聽連城壓低聲音續道:“有人要對咱們不利,人數不少,二姐能應付得來,你別擔心,只需和喚芙,喚雪,護好駿兒,別讓他再受到驚嚇!”
發現顧寧的目光準備往四處看,連城邊招呼她和喚芙,喚雪往茶樓裡走,邊提醒道:“別亂看,往茶樓裡走就是。”
“二姐,你一定要小心!”咬了咬脣,顧寧不放心地看了連城一眼,然後從連城懷中接過顧駿,道:“我會看顧好駿兒的!”
“嗯,快進去吧!”注視着顧寧幾人進到茶樓,連城緩緩轉身,眸色犀利,看着正向自己圍攏過來的十多個身着尋常百姓服飾,手握利劍,臉蒙黑巾之人。
來了嗎?知道他們姐弟仨三年前沒死,現在又來刺殺他們來了嗎?
一個個準備的倒妥當,身上藏着兵器,轉眼間,就黑巾蒙面,看來是有計劃行事了!
“你是自行了結,還是要我們幫你?”街上行人,及聚在雜耍攤前看熱鬧的百姓,在這十多個手執利劍之人靠近連城幾人的時候,就已嚇得四散了開,令本還熱鬧的大街上,立時變得有些冷清。
趕不及收攤離開的商販,要麼躲進就近的鋪面裡,要麼蜷縮在自己的攤位後,生怕自己下一刻成爲冤魂。
呆在街兩邊鋪面中避險的人們,在聽到那突然響起的男聲時,皆屏住了呼吸。
“三年前的事,可是你們做的?”連城清透的眸中,染滿冰霜,凝視着那對她說話之人問。
然,對方於她的問話並未作答,而是大手一揮,他的同伴立馬向連城發起了進攻。
右手一抖,紫金索自連城袖中驀地竄出,宛若龍蛇舞動,不到片刻,圍攻她的十多個人中,就有數人慘叫一聲,倒在血泊之中。
“今個是你們找死,就別怪我不客氣!”隨着手中的招式變化,連城身形亦跟着快速變換着。同伴一個個倒下,那起先對連城說話之人眸色驟然一暗,朝剩餘的同伴打了個手勢,就見那爲數不多的幾人,迅速向後飛馳數丈遠,然後凌空而起,轉瞬沒了蹤影。
“想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說話之人的聲音中似突然間染上股奇異的吸引力,連城凌空落於地上,與其相隔兩三丈遠,忍不住順着那人的話問:“說,你們是什麼人?”
只見對方眉梢上挑,眼裡流露出抹極爲詭異的笑容:“想知道,就隨我走!”遠處已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看來官府有派衙役過來了,他得儘快按照上面的吩咐,將對方引出城,否則,多半會壞事。
他目中的笑,令其宛若地獄幽靈一般。
連城不傻,知曉對方或許在某處設了套,等着她往進鑽,她也有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但她此刻沒得選擇,若是不趁着這次機會,摸清對方的底細,那麼她的親人勢必會限於危險之中。
“此人明顯不懷好意,你不能隨他去。”一道清冷卻不失優雅的聲音傳入連城耳裡,緊跟着,連城看到一抹頎長的白色身影凌空落在她身旁,凝望着來人,她微微怔了怔,道:“多謝閣下好意,我有我要去的理由。”
好俊的男子,這古代是盛產美男嗎?皇甫熠那廝就已經長得美得慘絕人寰了,此刻這站在她身旁之人,與其相比,幾乎沒遜色多少。
她確定不認識對方,可對方的眸中,好似對她有一定的瞭解。
他會是誰?是那個找她幫忙的墨衫男子嗎?
她可沒吹向竹哨。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只聽來人清冷卻不失優雅的聲音又揚起:“我姓岑。”
姓岑?連城眸光微閃,在腦中搜索着,倏地,她道:“你叫岑洛?”
“我是岑洛。”
岑洛冷眸中快速劃過抹複雜之色,回連城一句。
“那就拜託你到茶樓幫我將三妹和幼弟他們送回侯府,告訴他們,我不會有事。”說着,連城朝其禮貌一笑,然後與那蒙面人道:“前方帶路!”既然有人要找死,那麼她便加以成全!
腳尖輕點,她便凌空而起,緊追那已飄遠的蒙面人。
岑洛脣角動了動,終未多言。
他有想過要跟上,但有連城之前的拜託,他只能眼看着那抹纖細的身影倏然遠去。
“二姐(二小姐)……”顧寧牽着顧駿與喚芙,喚雪這時衝出茶樓,望着連城身影消失的方向,擔心地高聲喚道。
岑洛回過頭,看了他們一眼,淡淡道:“我送你們回侯府。”
“岑公子,我們可以自己回去,你去幫幫我二姐吧!”
收回視線,顧寧眼眶泛紅,直直地看向岑洛求道。
“我答應她送你們回府。”岑洛說着,就徑直朝寧遠侯府所在的方向走。
顧寧咬了咬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她好擔心二姐的安危,可又怕那夥子壞人返回來抓住她和顧駿,從而威脅連城。
“三小姐,咱們還是趕緊跟着那位公子回府吧,要不然再出個什麼事,於二小姐肯定不利!”喚芙看了眼暗下來的天色,出言規勸顧寧。
喚雪亦道:“三小姐,奴婢也很擔心二小姐呢,可喚芙說的對,你要是和小少爺出個什麼岔子,二小姐即便沒事,後面怕是也會遇到麻煩,而且你看看小少爺,他已經嚇得臉色發白了。”
喚芙,喚雪姊妹倆,私下裡自是以姐妹相稱,但在主子面前,她們彼此都是喚對方的名字,從而提醒自個時刻謹記住身份。
“駿兒別怕,二姐很厲害的,她不會有事,她一定不會有事,咱們回府等二姐回來好嗎?”顧駿是臉色發白,但他望着連城身影消失的方向,一刻都沒挪過眼,他有聽到喚芙,喚雪對顧寧說的話,因此,在聽到三姐與自己說話時,他慢慢地點了點小腦袋,由着顧寧牽起他的手,朝回府的方向走。
他不要二姐擔心,不要二姐遇到危險,他要回府等着二姐回來!
追那蒙面人到城外一片小樹林,連城察覺到了危險在靠近她。但,她未生出一絲懼意,不待對方下令讓慢慢靠近她的數名同伴靠近,她已然出招,且招招狠厲至極!
濃郁的血氣,瀰漫在周圍的空氣中。
“說,你們是什麼人?”每殺死一名蒙面人,她冷若冰霜的聲音便會在小樹林中響起。
那引他來到小樹林的蒙面人看到自己帶出的同伴,全然死在了連城手中,瞬間雙目衝血,朝連城發起猛烈攻擊。
”不說是嗎?那我就立刻送你去地府報到!“隨着音起,連城用起了對付陸天佑那一招,圍繞那蒙面人身形快速轉了不知多少圈,“你的死相會很慘!”清越的聲音落下後,連城提起輕功,往後飛出數米遠。
登時,一連串爆裂聲響徹在了小樹林上空。
待周圍恢復寧靜後,那蒙面人先前站的位置,除過一些零碎的屍塊及碎布條,再無其他。
“快、狠、準,沒想到三年時間不見,你不僅沒死,功夫還提高不少!”聽到這陰森森誇讚自己的聲音,連城神色一凜,冷聲道:“是你?”果真是三年前謀害他們一家的人,根據原主留下的記憶,連城對耳邊響起的暗沉聲音並不陌生,“說,你的主人是哪個?爲何要謀劃三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血案?”
“我爲何要告訴你?”月下,一抹高大健壯的黑影緩緩向連城走來,“三年前沒讓你死成,今日我便再送你一程!”頓了頓,那黑影又道:“隨後,我會帶人再次屠殺寧遠侯府一次,讓 你們一家人好在陰曹地府團聚!”
連城冷冷一笑:“你有那個本事嗎?”
“你說呢?”那黑影走近,連城只能看到對方兩隻如陰狠如野獸般的眼睛,不由再次冷笑:“就你們這些見不得人的玩意,只配給人做狗!而且啊,狗一旦不聽話,主人會第一時間將其宰殺!你說我說的可對?”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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