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炫說這話的時候,燭光正好照在他的臉上,跟窗外的月光互相照着,蒼白的臉上映上了一道陰影,項菲儀看着他,一時間竟然沒有出聲反駁。
這幅模樣讓項菲儀想起了天龍客棧裡的時候,赫連炫爲她擋箭的時候,也是這麼一副模樣,當時她可真是愣住了,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你要住在鳳來殿,總要給我個理由吧。而且,你這張臉,要是讓宮女太監們看到了,你讓我怎麼解釋?”說着,項菲儀的語氣也放緩了些,不再那麼生硬和氣憤。
“我說了,這個不用你管,到時候我會戴上面具,不會讓人看到我的臉,至於用什麼身份,明天你就知道了。”赫連炫聽到項菲儀語氣的變化,心中的鬱悶也好了些,難得的解釋道。
項菲儀啞口無言,想到那天是他救的自己,項菲儀就突然不想跟他爭論了。
看到項菲儀這個樣子,赫連炫無意識的勾了勾嘴角,眼睛忽而盯着項菲儀的身上,耐人尋味的說道:“你這張臉得什麼時候才能拿出來見人呢……”
項菲儀擡頭瞪了赫連炫一眼,卻看到他嘴角掛着的笑容。
她知道赫連炫是故意這麼說的,意思是說:我們兩個都是一樣的,你說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你不也是整天戴着個人皮面具?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項菲儀嘟嚷着嘴巴抱怨,像個受氣的小皮球,憤懣的看着赫連炫,恨不得用眼神把他給殺死。
要是讓青芽和紫環看到現在項菲儀的這幅模樣,一定會是目瞪口呆。在她們眼裡,她們的娘娘幾乎是無所不能的,哪有在別人那裡服軟的份。
“給我準備好住的地方吧。明天我再來宮裡。”赫連炫臉上不知是得意還是什麼表情,看了項菲儀一眼,留下這麼一句話,就轉身一躍,從窗戶那裡離開了。
項菲儀還沒反應過來,屋裡就沒了那玄色的身影。
只剩下閃爍的燭光,還能證明剛剛的赫連炫是真實存在過。
朝赫連炫離開的方向“嘁”了一聲,項菲儀轉身鬱悶的上牀睡覺,索性不想他了。
第二天,一大早,宮裡面又鬧騰了起來。
因爲皇上要上早朝,嬪妃們要給皇后請安,所以都起得挺早的。可是今天一起來,皇上的龍枕邊上就多出了一個布條兒。
假皇帝明德拿起布條兒一看,上面寫着:天龍閣閣主公子仰慕皇后娘娘多時,聽聞安平王入住鳳來殿,也斗膽自薦前來,還望海涵。
不僅是皇上的寢宮裡出現了這個布條兒,宮裡能見着的地方,四處都有這麼一個布條兒。
一時間,宮裡面又是流言四起。
大都督鄭鈞心事重重,關於秦廣王的種種流言或多或少也傳進了他的耳朵內。
大殿之下,百盞琉璃燈長明不滅,一陣微風從殿門吹進,帷幕輕搖,琉璃燈火焰跳動,如同鄭鈞此時的心緒,忐忑不安。
秦廣王容玖貴爲皇親國戚,手握重兵威霸一方,如若傳言屬實,容玖除了他手中數十萬軍士,還有數十萬僞軍供他調遣。
一旦容玖揮師京都,勢必朝野動盪。
以鄭鈞,大都督的身份,他可以說秦廣王造反,但是秦廣王如果發動大軍,同樣也會師出有名。
誰也不會傻到,打着叛軍的旗號的進攻帝都。
從鏤龍坐椅上起身,一個小太監馬上扶住鄭鈞。
走下白玉丹墀,來到堂前,由於心緒不寧,在經過迴廊時不小心絆到廊沿。
身子一歪險些跌倒,這時身後的小太監扶住了他。
“大都督,留神。”
鄭鈞回頭看了一眼小太監,覺得有些面生,問道:“你是剛來的嗎?”
小太監垂手而立,低聲道:“回大都督話,奴才剛進宮三天。”
鄭鈞就近在一個長凳上坐下來:“進宮之前,聽到宮外有什麼風聲了嗎?”
小太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明白鄭鈞問的關於什麼事,就搖頭道:“回大都督話,什麼風聲也沒有聽到。”
鄭鈞咳嗽了一聲,道:“我是問你,民間有沒有謠傳秦廣王謀反的消息?”
“撲嗵。”小太監跪在地上,嚇得臉色發白渾身顫抖:“都……都督,奴才身分低微,不敢亂談國事。”
“但說無妨,本都督恕你無罪。”從小太監慌張的神色中,鄭鈞知道,眼前這個剛入宮的小太監必然知道一些謠言,不然他不會如此慌張。
小太監囁嚅一陣,道:“民間都暗中謠傳,說秦廣王要在厲兵秣馬,還要調動僞軍,想要攻打帝都,以匡社稷。還說……還說……”
鄭鈞的臉色變了,看來事情並非是空穴來風,哼,以匡社稷,如此堂皇的理由,倒是虧他秦廣王想的出來。
這明顯就是針對自己這個大都督,他容家的江山,就容不得姓鄭的染指,自己的女兒貴爲太后,朝正百官數半是自己之心腹。
揮手間,文安邦,武定國,百業興隆,國勢穩定,秦廣王是怕自己面南而坐。
一絲冷笑在鄭鈞臉上浮現。
“你說,還有什麼?”
小太監如篩糠般料個不停,結結巴巴:“還說,還說……”
“有本都督在,你大膽說。”
小太監定定神,道:“還說,大都督有取代容家稱帝的野心。”
鄭鈞眯起眼睛,他眼中精光內斂,渾身透出冷寒的殺氣:“你所說之事,句句屬實。”
“奴才不敢妄言,如有半句假實,大都督誅奴才九族。”小太監頭也不敢擡。
“你起來吧,這件事不許再向第二個人提起,如果讓我知道你亂說,我把你凌遲處死,退下吧。”
小太監如臨大赦,爬起來,慌慌張張的跑了。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秦廣王就是針對自己,可惜他辦事不密,走露了風聲,讓自己有所提防。
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
思及此處,鄭鈞起身大步來到書房,召來內待,道:“傳本都督口諭,速召汝寧侯、定陽侯、威虎二將軍……前來王宮內殿議事。”
內待退出,一柱香工夫過去,被召見的王侯將相就陸續來到王宮內殿。
大都督如今獨攬大權,一道口諭,就是一道聖旨,沒有人敢不聽從。
……
太極殿,大概是宮裡唯一一個沒有傳流言的地方了。
下了早朝過後,太極殿裡意料之中的來了幾位客人。
幾個身穿官服的官員跟在大都督鄭均的後面,那一身深色的官服,很顯然是一下了早朝就來這裡了,都沒有來得及回去換衣服。
不過奇怪的是他們一路上過來,基本上沒有見到一個宮女,像是特意被人支開了一樣,其中原因,自是大都督鄭均提前安排好的。
進了太極殿,一羣人官員接到口諭,來到書房外,一個機靈的宮女見他們的到來,立馬識趣的上前去替他們打開了書房的門。
進了書房,一羣人各自找了椅子坐下,而鄭均則坐在所有的座位之首。
“今天找各位前來,是想和各位商討一下重要的事情,需要各位給我提一下建議。”鄭均坐在椅子上,眼睛環顧了書房裡的衆人,高聲說起了開場白。
書房已經派人重新整理了一番,下人們將沒用的東西都搬出去了,空出來很大的地方,就擺上了椅子,專門用來今天召集這些人開會用的。
書房裡來的這些官員都是他的親信,鄭均說話也不如外面那麼嚴謹,稍微隨意了一些,然而舉止之間仍有高高在上的氣勢。
親信嘛,雖然不能完全信得過,可再怎樣,也是同一根繩子上拴着的螞蚱。
“大都督有什麼吩咐,直說就是了,何必找我們大家都前來呢。呵呵。”下面的官員有的出聲打趣道。
“自然是重要的事情,那我就開門見山的講課。今天就是想跟大家商量一下,有關秦廣王的事情,想必大家現在早就已經聽說了吧。”鄭均將在座的人都掃了一眼,這纔開口說道。
“聽說了……”
“都聽說了。”
大家都紛紛答道。
見到意料之中的反應,鄭均眼中的光芒一沉,繼續說道:“現在秦廣王要起兵造反的傳言已經鬧得帝都里人心惶惶的,我們也不可不防。萬一秦廣王真的要打過來了,也得做好一手準備纔是。”
“大都督大人說得是,這傳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秦廣王野心不小,我們必須做好一手的準備。”一個年輕的聲音繼鄭均之後響起。
鄭均朝聲音那邊看過去,是一個青年男子,伶牙利嘴的模樣,鄭均倒是熟悉得很,這人是他的外甥,張光。
“那我就告訴大家我的想法了。現在是討伐秦廣王最好的時機,流言剛剛傳起來不久,秦廣王那邊大概正處於招兵買馬的階段,我們只要趁現在帶兵平反秦廣王,就是立了一大功,也不用再擔心帝都會有危險了。”
鄭均站了起來,高聲對在座的所有人說道。
聽到鄭均的話,在座的大多數人都驚訝的張着嘴巴,不少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大都督大人說得很有道理,這樣我們就能勢力更大一些了。”
“對呀。”
“不錯,的確是這麼回事。”
有的官員想都沒想就附和着鄭均的話,一唱一和。
“我覺得此事有些不妥。”突然一箇中年男人站了起來,打斷了大家的奉承聲。
聽到這個聲音,鄭均不由得皺起眉頭,挑頭看過去,說話的是他的弟弟,鄭集。
“有什麼不妥的地方,說來聽聽?”鄭均看着他這個弟弟,不悅地盯着他的黑眸,彷彿是想從他深黑色的眼睛裡看出來什麼。
鄭集雖然是他的親弟弟,可是他們之間卻整整相差了十歲,所以鄭集看起來比他年輕許多,性情自是難以馴服。
“敢問我們的兵馬從何而來呢?據我所知,大都督好像還沒有任何兵權吧?”鄭集一張國字臉,看着鄭均隱隱有些不悅的臉,一點兒也不怕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