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絮茵現在是不是其實還在夢裡面,並沒有醒過來。呵呵,這個噩夢有些可怕呢,絮茵要再睡會兒,明兒個醒了,就會沒事了。”說罷,又閉上眼睛,平躺好,將手輕放在身子兩旁。
“嗚嗚……”小魚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衝出了房門。跑出去的時候,卻還是細心的記得再把門關緊。
“絮茵,別睡了。事情已經發生了,都是姐姐不好。姐姐就在這裡讓你發泄,你要打要罵都好,求你……不要這樣。”淚水順着臉頰滑了下來,滴在衣裙上,染出淺淺的痕跡。項菲儀也沒有忍住,腿上再也使不上力氣,“噗”的一聲跪在了牀邊上。
“項姑娘。”青鸞一驚,伸手就要去扶她。
項菲儀搖搖頭,隔開了青鸞伸過來的手。“是我不好,茵兒,求求你,你睜開眼睛好不好。”淚水滴在檀木製的牀沿上,發出了滴滴的清澈聲響,若是不去細聽,還真是會忽略掉。項菲儀面目哀傷,伸手覆在茵貴妃的手背上。
茵貴妃沉默了一會兒,終於睜開了眼。轉過頭去看項菲儀。
“茵兒。”項菲儀嘴脣顫抖着,覆在朱絮茵手背上的手緩緩上移,輕柔的撫上了她憔悴的臉頰。
朱絮茵擡手,指腹落在項菲儀的顴骨上,一點點移向她鼻間。溼潤的觸覺透過手指傳遞過來,“姐姐,不要哭。”
話一出口,項菲儀更是控制不住自己,淚水瞬間前赴後繼般涌了出來。眼睛紅的厲害。
青鸞默默轉過頭,咬着嘴脣不說話。
“姐姐莫要責怪自己。要怪就怪絮茵,和姐姐並沒有關係。”
“可是……是因爲我……”
“沒有可是。姐姐爲了絮茵做了這麼多,若是絮茵還要反過來怪姐姐,絮茵就真不是東西了。只能說,這是簫兒的命吧。”
“蕭……蕭兒?”
“皇上答應龍兒的小名讓娘娘來取。娘娘想了很久,前日她忽然笑着對我們說,若是生了公主,便叫笙簫,若是皇子,便喊做晟簫。娘娘說生在皇家的孩子,生來就要肩負太多,娘娘希望小皇子小公主多學些音律,以後即便是覺得煩悶憂愁,至少還能彈彈琴吹吹簫,多少能平復平復心情。”青鸞轉回頭來,解釋到。
“茵兒。”
“呵呵,姐姐今晚怎麼變呆了。以前茵兒總覺得姐姐很會說話,常常把茵兒氣的不行,今晚是怎麼了,都只會喊茵兒的名字了。”茵貴妃輕笑起來,看了看青鸞,示意她扶自己坐起。青鸞迅速抱了好幾個軟枕高高墊在牀頭,輕手輕腳的扶着茵貴妃靠坐起來。而後又端起了旁邊還熱着的茶水送了過去。
“我……”
“妹妹知道了。姐姐一定是想說,平日裡分明都是茵兒把姐姐氣到不行,茵兒根本是在冤枉姐姐。姐姐真是過分,即使事實如此,姐姐也不要這麼直白的講出來嘛。好吧好吧,是茵兒得了便宜又賣乖。姐姐莫惱。”茵貴妃勾着嘴角笑,低頭喝了口茶。
若是不看她那慘白的毫無血色的臉,項菲儀簡直都要懷疑之前發生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茵貴妃並沒有出事故,孩子也還好好的,否則她怎麼能這樣笑出來呢。
“娘娘,奴婢給您換件衣裳好不好。熱水已經準備好了,您先泡個澡,然後穿着乾淨的衣裳再躺在牀上,會舒服一些。”青鸞忽然說到。
“好,你去準備吧。”茵貴妃點點頭,準了青鸞的提議。待青鸞推開門走了出去,她忽然開口:“姐姐。現在孩子沒了,絮茵要怎麼辦。若是皇上知道了,爹爹就出不了天牢了。”
項菲儀極其詫異,她盯着牀上的人兒看了半晌,心裡面很是震驚。到底是要有多大的韌性,一個剛丟失了孩子的母親,竟然可以這樣平靜的提起自己孩子已然沒有了的事情。項菲儀心裡明白,要做到如同在討論旁人事情這般淡定的模樣,需要多麼大的堅強。不管茵貴妃現在心裡面有多疼痛,她卻能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樣,期間也不過才經歷了一兩個時辰。
卻也正是因爲如此,項菲儀覺得自己心疼的簡直要喘不過氣來。這個前不久還什麼都不懂總愛和自己對着幹的小姑娘,因爲父親的事情,竟然如此用力的強迫自己成長,她付出了自己的幸福,自己的自由,如今連孩子都沒有了,卻還要強自鎮定着尋找救助父親的方法。項菲儀捫心自問,若是換做她自己,怕是都做不到這一步。她輕嘆了口氣,伸手撫過茵貴妃的長髮:“茵兒先去泡個澡,讓我想一想。等茵兒回來了,姐姐一定能給你一個好的應對方法。”
看着青鸞和小魚兩兩攙着茵貴妃的身影,項菲儀走到外廳,推開窗子,視線落在了屋外。
已是深夜,外面一片寂靜,只有月亮依然高掛蒼穹,散發着柔軟的光。印在窗外的花木上,落下繁複的陰影。
淡淡的植物香隨着風涌入鼻尖,深深吸一口,寒冽裡竟然還帶着絲絲甜。
不管屋子裡發生了一些什麼,植物不懂情,它們永遠呆在那裡,什麼也不會變。任憑這個地方的主人是誰,不管是宛美人,茵貴妃,或者以後還會住進別的什麼娘娘,它們會一直在這裡,發芽,成長,開花,結果。
項菲儀兀自發着呆,寒風咧咧吹過,她卻似乎並不覺得冷。直到青鸞過來請她回房,這才關上窗,隨青鸞回去。
“姐姐?”
“舒服些了麼?”
“恩,好多了。姐姐呢,累了這麼久,一直在操心絮茵的事情。姐姐要不要也泡個澡好好放鬆放鬆?姐姐今日就在禪桂宮歇下吧。”
“沒關係,我先給妹妹說說我的想法,妹妹看看是否行得通?”
“也好,這事情也拖不得,姐姐就先辛苦些,給妹妹說一說吧。”
“妹妹可知,御醫爲你診斷出了喜脈,這事情在宮裡可驚起了一層波瀾。”
“這件事情,妹妹略有耳聞。聽說後宮的諸位都恨不得將本宮抽筋剝骨,對本宮嫉妒的不行。”
“哈哈,妹妹這話倒是過於誇張了。宮裡的那幾位確實是對娘娘有些不滿,不過真要說起來,倒是有那麼一個人,肯定是真正對妹妹恨之入骨的。”
“姐姐是說……姬貴妃?”
“對啊,要說起姬貴妃啊,怕是整個後宮裡的女人加起來,都不一定有她的心狠手辣。現在都知曉妹妹懷了龍胎。雖然皇上保護的很嚴密,但是百密總有一疏,姬貴妃肯定會找着機會來害妹妹的。”
說罷,項菲儀喝了口茶,看向茵貴妃。茵貴妃點點頭,很是認同項菲儀的說法。“所以……”
“所以我們乾脆就將計就計,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幸好青鸞機靈,之前把御醫給打發妥當了。之前她請御醫過來的時候也沒有驚動什麼人,所以我們應該可以放心。”
“青鸞辦事情確實很周到。”
“那麼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保持原樣。妹妹繼續現在的生活狀態,相信過不了幾天,姬貴妃定然會有所行動。青鸞點子多,反應又快,就讓她隨時跟在妹妹身邊,以防萬一。”
“好,就找姐姐說的辦。”茵貴妃點點頭,決定就照着項菲儀的辦法去做。兩個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天都微微亮了起來。
茵貴妃招呼項菲儀在禪桂宮休息,項菲儀想了想,答應下來。於是跟着青鸞去了旁邊小院裡客房,一沾牀便睡着了。這一晚,幾個人都實在是太累了一些。
倒是非常巧合,雖然已經料到姬貴妃會有所行動,但是誤打誤着的就碰巧在這一日,讓將軍府的兩位小姐着實暗驚了一把。
大清早的,項菲儀和茵貴妃都還在睡夢裡,忽然便傳報說姬貴妃已經在路上,這就要到禪桂宮了。項菲儀嚇了一跳,掀了被子便下牀洗漱,在姬貴妃抵達之前趕到了茵貴妃身邊。
然而茵貴妃畢竟是傷了身子的人,體虛的厲害。雖然已經知曉姬貴妃要來禪桂宮,卻還是無法做到項菲儀那般雷厲風行。於是在青鸞的建議下,她乾脆將計就計,躺在牀上做出一副不太舒服的模樣。
於是姬貴妃踏進禪桂宮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番光景:茵貴妃躺在牀上,牀邊上擺了張木椅,項菲儀便坐在那張木椅上,一邊喝着茶,一邊和茵貴妃有說有笑。青鸞站在不遠處,隨時等候着主子吩咐。
“喲,是什麼風把項大小姐給吹進了宮。本宮若是沒記錯的話,皇上已經讓項姑娘出了宮,到雅蘭苑作威作福去了吧。”冷笑一聲,姬貴妃首先把矛頭指向了項菲儀。
“娘娘真愛說笑。‘作威作福’這樣的詞,菲儀可怎麼擔當的起。菲儀一直以爲,只有娘娘這樣的高人才配得上這個詞彙呢。”項菲儀也不示弱,淡然的接了話。
“你!”一雙大眼微微眯了起來,縮在衣袖裡的雙手緊緊的捏起了拳頭,修長尖銳的指甲掐進了肉裡。姬貴妃堪堪忍下了這口氣,冷然到:“你倒是牙尖嘴利。哼,本宮不和平民計較。本宮只是好奇,項姑娘是如何進的宮。皇宮如此神聖而嚴密的地方,沒有許可,你是怎樣進來的?”
“娘娘果真有皇后風範吶。還未立後便已經這般操心宮中之事了,不知道若是真的得了那個位置,是不是要日夜操勞。哎呀,那豈不是要和皇上一樣忙碌了。”項菲儀輕笑一聲,不慌不忙的又喝了一口茶。“雖說菲儀進宮和娘娘沒有半點關係,但是看娘娘這樣關心,菲儀也不好故意隱瞞。如今茵貴妃懷有身孕,皇上怕茵貴妃一個人的時候太過於無聊,已經特准了菲儀可以出入皇宮。對了,皇上還說,若是菲儀閒來無事,最好儘量多拿些時間來宮裡陪伴茵貴妃。”
“哼。也不知曉是哪裡跑出來的野女人,自以爲有多能耐。本宮告訴你,麻雀就算飛上了枝頭,也還是麻雀,永遠不可能變成鳳凰。你最好不要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不過是懷了個野種,也不知道是不是皇上的,竟然還敢整日裡這般張揚。不想想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還敢和本宮爭。本宮告訴你,這後位一直懸空着,就是等着本宮去坐的,誰都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