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酒鬼離去,毒丐似是如釋重負地長吁一口氣,自語道:“可惡的傢伙!有一天我會真的讓你嚐嚐蠍毒粉的厲害!”
說完,擡眼看了寶柱一眼,道:“柳姑娘他們還沒有回山嗎?你是不是他們一夥的?”
寶柱聽了,怔了怔,沒搖頭,也沒點頭。只是定定地望着毒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毒丐會意,同情地道:“你不能說話?”
寶柱點了點頭。
毒丐又道:“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寶柱又點了點頭。
毒丐道:“很好,我有事還要到別處去,你等柳姑娘他們回來,可以寫字告訴他們。
“說毒丐來此找過他們,他們讓我找的雲海仙醫在一個月前被人殺死了。
“而那個百恨毒王在十幾年前就已失蹤了,有的說去了海外,有的說已經病死。
“反正這兩個人我都沒有找到,我要去找另外一個無嗔藥王。
“讓他們在天山等我,不要四處亂闖。”
說到這裡,毒丐看了寶柱一眼,見寶柱睜着一雙黑亮的大眼,聽得全神貫注,又道:
“你聽清楚了嗎?能寫字告訴他們麼?”
寶柱用力點了點頭。
毒丐見了很高興,正想撥轉馬頭離去,突然寶柱指了指被毒丐踢下平臺的那串人頭,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毒丐會意,笑道:“你是說你也中了那人頭上的蠍毒粉?朝我要解藥?”
寶柱點了點頭,指了指酒鬼離去的方向。
毒丐哈哈大笑道:“告訴你吧,小子,老夫適才並沒有施毒,只是嚇唬那個酒鬼,只因他很難鬥。
“人都有一種對毒的懼怕心理,本人名頭又響,所以往往老夫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
“由於精神作用,常常他們自己也覺得像中了毒,但是,小子,這是老夫的秘密,你可不能告訴別人……
“哦!對了,你不會說話,自然沒法告訴別人!
“便是告訴了,人家也不一定相信你能知道老夫的秘密!”說完,撥轉馬頭,策馬離去。
寶柱目送毒丐遠去,漸漸地看不見了,才收回目光。
他彎腰撿起於浩天的劍,用手掂了掂,覺得有些輕,扔在一邊。又撿起武戰峰的劍,拿在手裡也覺得不稱手。
但沒有扔,而是跳下平臺,在一片樹林旁用手中劍挖了一個大坑,將於浩天和武戰峰,還有“地躺雙刀”以及那串人頭都在大坑裡埋葬了。
然後擡頭看了看天,見太陽已然偏西了,他拎着武戰峰的那柄劍走回天山頂的那個懸崖。
他來到懸崖,一屁股坐下去,撿起昨夜吃剩下的一塊冷狍子肉,大口地吃起來一邊吃一邊回想自己與孤星幫的“地躺雙刀”等人廝搏經過。
想着降魔聖劍孤星子那如彩虹般的劍光。
他覺得自己也該有個稱手如意的兵器。看了看身旁的劍,他搖了搖頭。
驀然,心屏上閃現出金刀客的那柄寒氣森森,金光爍爍的金刀……
寶柱握緊了手中一隻狍子大腿,雙目噴射出無限憧憬的光芒,彷彿他握着的不是狍子腿而是那柄金刀,周身掃熱血沸騰,嘴裡的狍子肉竟忘了咬,雙目盯着面前的巍巍雪峰。
彷彿看見金刀客那高大的身軀、冷峻的面龐,手捧金刀,正然遞到他面前,依稀聽金刀客大聲說:寶柱兄弟,這把金刀給你吧,你要用他殺死我沒有殺完的妖魔鬼怪!
寶柱挺身站起,激情澎湃,正欲振臂大吼,頓覺胸前一陣痛疼,方想起自己還中了地火婆婆一掌……似那兩個糟婆子自己都對付不了,怎麼能橫刀江湖,斬兇誅煞!
心念及此,心中又一片茫然,不由嘆息一聲,復又坐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上官寒竹、香珂和玉嬌回來了。
見到只有寶柱一人,大爲驚訝。
上官寒竹問道:“寶柱,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寶柱便在地上寫明瞭事情的經過,最後寫到:毒丐來過,他要去找無嗔藥王來此,讓我們等待,不得四處亂闖。
上官寒竹看後,嘆息一聲,道:“這老叫花子還不知道跑到何處去找人了,這下可苦了我的‘千里雪’。”
玉嬌附聲道:“聽老叫化的口氣,明明有十分的把握,竟誰知……”
香珂舉目天畔,幽幽而嘆,她的心有無限的惆悵,無限的悽苦,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腰懸的金刀,心陡地一顫:
要是他還健在……
看見香珂腰懸的金刀,寶柱不由雙睛一亮,心怦怦直跳,右手下意識地伸張抓合着。
他已經知道了金刀客遇害,想不到這柄金刀留給了香珂……
上官寒竹看了看香珂,低聲道:“我們只有等待毒丐了,但願他能儘快找到無嗔藥王……”
香珂收回遠眺的目光,看着上官寒竹道:“咱們還是試一試你的法子,看能否開啓暗室,但願神劍門主沒有欺騙你……”
上官寒竹頷首道:“應該是沒有問題。”
接下來,四個人相繼過了橫在斷澗上的巨木,來到雪峰近前。
寶柱雖然垂涎香珂腰間的金刀,但也不好索取,他知道香珂和金刀客之間曾有過一番銘心刻骨的情誼,金刀客贈金刀給香珂,必是訣別紀念。
香珂佩帶情人遺物,以寄情懷無限,哀思綿綿。自己又怎麼好……
到了雪峰前,四個人都進了雪屋。雪屋依然空蕩蕩的,寒氣侵入。
上官寒竹讓三個人在雪屋門口站定,自己獨自走到雪屋西北角,彎腰用雙手把地上的雪扒拉了幾下,顯出一個三寸見方的小木板。
他直起身,用腳往那小木板上一踩,便聽“吱呀”一聲,雪屋靠雪峰一面的牆壁立時向一旁移開,赫然現出一個暗室。暗室內列放着八具冰棺。
香珂見了,心中一陣狂喜,對上官寒竹道:“這是八具冰棺,我見過的!”
說着,便奔進暗室,上官寒竹道:“若想讓這暗室中的冰棺移到雪屋,只是將這小木板再踩一下即可,冰棺出了暗室,這牆壁自然合攏,真是設計得天衣無縫,巧奪天” 香珂點了點頭,道:“不必移進雪屋,還是放在暗室安全。”
說着,掠進暗室,逐一細查着冰棺中的殭屍,見果是六男二女。雖看得不甚清楚,但足令她心中大慰!
這殭屍中便有自己的父親,也許還有生育自己的母親,她希望這兩個女子中有一個是自己的母親,並希望能夠一同和父親復活過來,但想到雲海仙醫和百恨毒王俱已不在,恐怕使殭屍難以復活。
這時,她又希望這兩個女子中沒有自己的親生之母,倘母親還健在人間,找到她,總比使殭屍復活容易……
香珂沒有開啓冰棺,因爲她知道冰棺是密封的,輕易開啓將不利於殭屍的存放,不見無嗔藥王來,是不能開啓的。
現在,唯一的望是寄託在無嗔藥王身上,但願毒丐能把他尋來。
想到毒丐,不由又想起打狗棒,想到打狗棒又聯想到自己和已逝的金刀客。
她這才深深地感到金刀客有多麼了不起,倘不是他提出以打棒要挾毒丐幫助尋找仙醫和毒王,倘不是他……
香珂百感交集,看完冰棺中的殭屍,眼睛早已溼潤了。
上官寒竹沒有進暗室去,儘管他知道那八具殭屍也可能有自己的父親上官俊,他心裡十分清楚,便是看,也看不清楚。
寶柱站在門口,眼睛眨不眨地看到中的冰棺,他也知道那冰棺中有自己的生身父母,雖然近在咫尺,一層厚冰相隔,如隔千里,他多麼想看自己父母一眼,但香珂沒有提出開啓冰棺。
他也只有默默無語
,黑亮一雙大眼中滿是淚水……
香珂終於出了暗室,對上官寒竹道:“先關了暗室吧,咱們要知道冰棺中殭屍究系何人,還要等毒丐領來無嗔藥王!況且,咱們沒有指點也不認識冰棺中的人……”
上官寒竹點了點頭,便用腳連踩了小木板兩下,暗室的牆壁這才恢復,與原來一模一樣。
他復彎腰用雪把地上的小木板掩好,方直腰對香珂笑道:“香珂妹,這回你總該相信,神劍門主沒有騙我吧!”
香珂莞爾一笑,瞟了玉嬌一眼,道:“可是你欺騙了他!玉嬌的佩玉成了‘神州令’。說笑着,四個人走出雪屋,離開雪峰,回到懸崖頂上。
香珂望了一眼天際捲來的濃重的夜色,道:“咱們還是去尋個安身之處歇息吧,便是有人尋來,不知開啓暗室之又能奈何冰棺!”
上官寒竹附聲道:“咱們去尋個山洞,這裡夜間風寒難耐。”
玉嬌一旁笑道:“寶柱他們在這兒呆了那麼些天,不會沒有息身之處吧!”
聽玉嬌這麼一說,三人的目光一齊投向寶柱。
寶柱見了,用劍在地上寫道:
我們一直守在這裡,餓了便燒野獸肉吃,渴了便吃雪團,冷了便練功驅寒。
三個人見了,面面相覷,都十分感動。只嘆於浩天和武戰峰吃了不少苦,卻又默默地死去,無聲無息。
香珂看了寶柱一眼,幽嘆道,“咱們從此再不用守在這裡了,你吃了不少苦……”
寶柱憨然一笑,搖了搖頭,意思是:沒有什麼。
香珂對上官寒竹道:“走吧,按你說的去尋個山洞,反正毒丐今夜也不會來,便是來了,他也不愁找不到咱們。”
說着話,四個人下了懸崖,找到了一個山洞。
山洞裡很是潮溼,上官寒竹讓寶柱尋了些乾草幹樹葉鋪在洞裡,他自己撿了些幹樹枝在洞口燃起一堆火。
圍坐火堆旁,四個人吃着乾糧。
上官寒竹見香珂悶悶不樂,似乎滿懷心事,便笑道:“香珂妹,你別擔心,毒丐爲了打狗棒會盡力去找無嗔藥王的,只要無嗔藥王來了,復活殭屍是有希望的。”
香珂一雙美目癡癡地注視着火堆的火苗,淡淡地道:“我是在想,有一次我和金刀客露宿野外,他爲我編了一個吊牀……”
上官寒竹聞言,臉上掠過一絲異樣的表情,轉頭看了香珂一眼。
夜闌人靜,上官寒竹和玉嬌在洞口警戒,洞內只有香珂和寶柱,香珂突然覺得有滿腹的話要對人說,待要開口時,方纔想起寶柱不會說話,遂啞然失笑,道:
“看我,纔想起你不能說話……”
香珂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孤單與寂寞。想和人談話,訴說衷腸,可是守在自己身旁的還是一個啞巴……
寶柱的痛苦更甚於香珂,此刻,他多麼想和香珂說幾句話啊!多麼想安慰她,不要憂傷,不要害怕江湖的兇險。
甚至可以告訴她,自己可以像金刀客那樣斬兇誅魔,並幫助她,照顧她。可是縱有滿腹千言萬語,只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誰能理解盲人對光明的嚮往,誰能知道啞子對語言的渴望。
寶柱只是默默地坐在那裡,直到聽見香珂發出均勻的鼾聲,他心中也無絲毫睡意……
洞裡光線黯然下來,只因洞口的火堆已然熄滅了。
寶柱看了看黑乎乎的山洞,又看了一眼洞口。
他想:怕是寒竹哥他們睡着了,忘記給火堆上添幹樹枝,還是應該把那火堆燒旺些,不然洞裡這麼黑,香珂醒來會害怕……
想到這裡,他輕輕地站起身,躡手躡腳地出了山洞,到了洞外陡地一怔:
洞口處不見了上官寒竹和玉嬌。
四處巡視,皓月在天,月光如水,哪裡有上官寒竹和玉嬌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