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凝遲疑着開口,卻又陷入沉默。兩人只有目光對視。那一瞬的眼神交匯,似早春裡欲破冰而動的河水,奔騰咆哮着滿腹的心事,卻又在拐彎處悄悄停頓,再次歸於沉寂冰封。
週一軒殺氣騰騰地衝來,又沉默着快步離開,沒有說過一句話。若不是脣間還彌留着他的氣息,和着自己被他咬破的脣上散發着淡淡的血腥氣,徐子凝幾乎要以爲,這是一場夢境!
“這兩個人到底什麼情況?週一軒怎麼一來又走了?”
阿蘭躲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偷看。發現週一軒的身影時,風品就一把把她拽到一邊藏了起來,又不惜出賣色相指使了個小護士直接拿着徐子凝的病歷本跟週一軒在走廊上“意外”相撞,在他發瘋之前就把他引到徐子凝身邊。
“他們什麼情況我不知道,不過,好歹我這條小命算是保住了!”風品眼神兒好,隔着老遠也能看清徐子凝脣上的紅腫,笑得像只狐狸。
阿蘭沒搭理他,看徐子凝的液體輸的差不多了就進去幫她叫醫生。
徐子凝收起心思,想了想問阿蘭,“我去你那住幾天吧?”
阿蘭毫不猶豫地點頭,“沒問題。”
“那個,子凝啊,我還是送你回去吧。”風品跟在後面期期艾艾地嘀咕,“我這兒剛死裡逃生……”
“閉嘴!”阿蘭咆哮了。
“好了,別吵,我頭疼!”徐子凝雖然不喜歡阿蘭跟風品走得太近,卻也不願意他們因爲自己發生爭吵。
“那要不咱還是多住幾天院吧?”
“算了,也不是什麼大病,讓醫生給我帶點藥回去吃就行了。”
兩人商定,直接無視了滿臉哀怨的風品,在路上隨便吃了點東西就回到了阿蘭的住處,風品還想留下來,卻被阿蘭拒絕。
“風少,已經麻煩你一天了!你看雖然周少拜託你和我一起去接子凝,現在人也接到了,你就忙你的事情去吧!”
“那個,我……”風品顯然不想走。
“你女朋友給你打了好幾次電話了吧?”
“這樣兒,阿蘭,我先送你去幫子凝拿點兒她日常用得東西和換洗衣物之類的,完了送你回來我就走!”
阿蘭點了點頭,問徐子凝:“你一個人可以麼?”
“有什麼不行的,我睡一會兒你就回來了!”
阿蘭又絮絮叨叨好久,直到徐子凝覺得她跟自己老孃有得一拼,才戀戀不捨的離開。
“阿蘭啊,待會兒咱們萬一碰到周少,你千萬不要衝動啊!”路上,換成風品碎碎念。
“不衝動,我保證不打死他。”阿蘭磨牙。
可惜,她沒能如願。週一軒倒是在家,不過他們一按門鈴,門被拉開,直接從裡面丟出兩個大包,險些砸在阿蘭的腳上。
“週一軒!你這什麼意思!”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氣的阿蘭瞬間炸膛,無奈週一軒頭都沒露就摔上了房門。阿蘭只能對着緊閉的房門猛踹幾腳。
風品一隻手提着被甩出來的東西,一隻手連拖帶拽地把阿蘭弄走。令他詫異的是,一路咆哮不已的阿蘭回到家,見到徐子凝立馬平靜下來。
“子凝,東西我都給你拿來了,你看看還有什麼落下的嗎?缺什麼我再幫你拿或者去買新的!”
徐子凝大概翻了翻,有點驚訝:“我們丟三落四的阿蘭什麼時候這麼細心了?”
阿蘭見她還有心情玩笑,倒是暗暗鬆口氣,“我這命真苦,給你當苦力跑腿兒還要被你嫌棄!”
兩人說笑幾句,徐子凝到底是身心俱疲,看着精神就不大好。
“你再睡一會兒,剛纔也沒怎麼吃飽,我去煲點湯,待會兒咱們喝一點!”阿蘭像個小媽媽。
徐子凝知道這會兒她絕對不會去休息,也就沒勸她,自己安心地睡了。真正的好朋友就是這樣,不必客氣,也不需解釋。
阿蘭出來見到風品還坐在沙發上,頓時就沉下臉。
風品卻笑嘻嘻地。最近阿蘭老是躲着他,實在躲不過了就端着一臉客氣卻疏離的笑。所以他寧可阿蘭對他不假辭色,起碼來得真實。
“很晚了,我們兩個女孩子在這裡,你留下難道不會覺得不方便?”
“不會,我就在客廳呆着。你看,子凝這情況不穩定啊,萬一還需要去醫院,那我在這兒也方便一點是不?”風品也算拿準了阿蘭的軟肋。
阿蘭果然沒再趕他,自己去廚房忙碌。等她出來的時候,風品竟然靠在沙發上睡着了。站着想了想,阿蘭還是給他拿了條毯子蓋上。
風品立刻驚醒,反手拉住阿蘭的手。
阿蘭頓了頓,把手抽出來,淡淡地說了一聲:“我給子凝送吃的,你要餓了自己去鍋裡盛。”
徐子凝早就醒來,也不開燈,在黑暗裡看着天花板發呆。聽到阿蘭進來,怕她撞到,才擰開臺燈。
“醒了?正好!來吃東西!”
徐子凝坐起身,接過碗,默不作聲地吃着東西。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風品還在外面?”
“嗯。”
隔着碗裡的熱氣,徐子凝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覺得這簡單一個字包含了許多情緒,有心開導幾句,自己這一團亂麻尚不知頭緒,最終也只是默默喝湯。
徐子凝在阿蘭家裡休息了三天,風品也在外面的沙發上窩了三天。詭異的是,幾個人卻很少交談。外面關於這件事的消息已經鋪天蓋地,即便不出門,徐子凝也從網絡、報紙、電視上全方面被迫接收那些跟事實相差很遠的報道,什麼爭風吃醋被推入潭啦,什麼自殺要挾了,內容之勁爆、措辭之強烈、想象之豐富,令徐子凝這個當事人都險些相信。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媽媽那邊兒沒有任何動靜。這是徐子凝最擔心的,既然她沒被驚動,她也就鬆了一口氣。就在她打算恢復工作的前一天,陳陽打來電話。
“徐總,您在哪兒?”
“我生病了,不過明天就可以回公司上班了,什麼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兒,那等您回來再說吧!”
徐子凝明顯覺得,陳陽的語氣有點怪怪的,但也沒急着逼問。她相信陳陽有分寸,如果真是緊急的事情不會這麼吞吞吐吐。
等她見到陳陽,才明白他欲言又止的原因。
“徐總,您看這事兒怎麼處理?”
“沒關係,就按照他們的要求,我去一趟。你把所有的資料都拿來,我再檢查一遍。”
陳陽按照吩咐去拿來資料,徐子凝卻有點兒走神兒。直到陳陽來提醒她該出發,才匆匆忙忙翻了一遍資料,帶着陳陽一起,趕到周氏總部。
“你們請稍等。”招標辦的小助理把他們帶到會客室,客客氣氣地給倒了水。
這一等,就足足等了兩個鐘頭。
“不好意思啊,兩位。我們經理臨時有要緊事出去了。”到了快吃午飯的時候,小助理進來通知,“要不兩位改天再來?”
“這……”
“好的,我們下午再來。請幫我們預約。”徐子凝起身,打斷陳陽的話。
“您看,其實喬經理這兩天都是沒有時間的,要不我幫您約下週?”
“喬經理下午會回公司來嗎?”
“不一定。”
“那沒關係,我們還是過來等他,如果他回來了,就看能否請他抽個空見我們一下。”
“這個我做不了主,但是可以到時候幫您問問!”
徐子凝客氣地道謝,告辭。
“徐總,這件事會不會有人搗鬼?他一個部門經理,應該不會這麼忙吧?”出了周氏國際的大門,陳陽忍不住說:“這個助理的話也有問題。這週末就要進行招標預選了,他卻讓我們下週來,這不是故意刁難嗎?”
“周氏這個項目是塊大肥肉,盯着的人何其多,喬經理這個時間忙也是很正常的。說不上刁難。咱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徐子凝語氣淡淡。
兩人匆匆吃了飯,又回去守着,等到下班時間,依舊沒見到人。
陳陽真的鬱悶壞了,之前幾次接洽,雖然並未得到太明顯的特殊照顧,但明顯感覺得到對方態度殷勤,跟眼下這情況反差太大。
“明天我一個人來就行了。”徐子凝依舊不急不躁的樣子。
第二天依舊又白白等了一天,徐子凝也不顯得煩躁,面對下屬憤憤不平的眼神兒,也只是說:“就算是刁難又怎樣?咱們以前受到的還少?”
像他們這樣沒有背、景沒有名氣的小公司,出門搶食兒受人白眼兒那真是家常便飯,可是令大家不解的就是,徐子凝明明跟周氏三少關係匪淺,爲什麼還會這樣兒?
疑惑歸疑惑,抱怨歸抱怨,徐子凝這個老闆娘都在身體力行,大家也只能把負面情緒都壓在心底。
那間會客室的三面都是玻璃,又正對着周氏的大廳,也就是說,只要一擡頭,來往的人都能看見坐在裡面的人。所以到了第三天,徐子凝繼續等候的時候兒,路過的不少周氏員工已經開始用異樣的目光看着她。徐子凝對這些奇異的目光和竊竊私語都直接無視,只是心平氣和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