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她的難處,畢竟……也不是多光彩的事情,還要顧及孩子的想法……也是怕你生氣……”
“她有難處?怕我生氣?”
寧霜華的目光在丈夫臉上停頓一瞬。
徐天成突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少年夫妻,妻子的家境比自己好太多。他是徐家收養的孩子,因爲父母結婚多年無子纔會收養了他。誰知後來卻接連生了兩個親生的兒子,他這個養子的地位,一下子尷尬起來。
養父家境一般,頻添人口之後,更顯得拮据,他身爲養子又是老大,日子自然可想而知。
不過,徐天成卻並沒有一點抱怨,幫着養父母照顧弟弟,年紀稍大更是挑起幫父母養家的重任,硬是把養父的一個小作坊做大,後來遇到寧霜華,更是從此飛黃騰達。
可哪怕是在最艱難落魄時遇到寧霜華,這個單純善良的富家女從第一眼起,看着他的時候,目光裡總是帶着好奇甚至幾分崇拜。
婚後多年,這樣崇敬仰望的目光從來不曾變過。
直到今天。
徐天成深深吸了幾口氣,果然是病得久了,竟然變得這麼愛猜疑,努力說服自己忽略妻子有如實質的目光。
“我們出來也好久了,要不然先回去吧?”
“不急。”
“當然是不急,只是我現在這身體,實在是力不從心,”徐天成無奈苦笑,“坐了這麼一會兒,竟然就覺得累的慌。不過好在你我夫妻,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
寧霜華玩味似得看着他,嘴角勾出一抹怪異的笑。
“來日方長。”
肯定的語氣再重複一次,配合着她有些不同尋常的笑容,讓徐天成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你這是……”
話未出口,寧霜華的身體已開始不穩地倒了下去!
“酒裡面!你放了什麼?”
徐天成驚怒地聲音驟然響起,回答她的,是寧霜華軟軟倒下去的身體!
“霜華!你竟然……”
徐天成話沒說完,猛然間看到自己邊上放着的是兩隻酒杯,驟然想起自己也是喝過一杯酒的!
一陣天旋地轉傳來,他憑着殘存的意識拼命地去摳自己的嗓子眼兒,無奈那酒已經喝下去好久,摳了半天,也不過是乾嘔幾聲而已。
巨大的恐懼油然而起!
幾年前他就與死神擦肩而過!在病牀上人事不省地躺了多年,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康復的希望,怎麼能就這樣去死?
怎麼能!
惶然之間,他掃到寧霜華的臉。
不像他這樣驚慌失措,竟然還帶着一絲微笑,呢喃出幾個字來。
“來日方長。”
這是什麼意思?拉着他去做一對兒鬼夫妻?
不要!這女人太可怕!
看着那張釋然中帶着平靜的臉,徐天成如見鬼魅!
不對!是地府的勾魂使者!
徐天成此刻全然被驚恐佔據,哪還顧得上什麼夫妻情分,踉踉蹌蹌奮力跑出一段路,纔想起來哆哆嗦嗦地拿出自己的手機報案。
不知道是藥力起了作用,還是因爲這段奔跑讓他還虛弱不堪地身體無法符合,打完電話他就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他已經是在醫院裡。
“天,你醒來了?”
袁蘭紅腫的雙眼立刻出現在他的面前,見他驚魂未定地四處看,立刻柔聲對他說:“放心,這裡是中心醫院。你的身體沒什麼大礙了。”
“那就好,那就好。”
徐天成常長呼出一口氣。
自己還活着,那就好!一切都還來得及!袁蘭那一聲飽含驚喜的呼喚,帶着劫後餘生的慶幸,也讓他的心,漸漸安放。
“您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傳來,徐天成茫然地轉頭去看,見到自己的女兒站在邊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地看着他。
忘了什麼?
徐天成有些茫然。
再一次死裡逃生,他的心情激盪之下,身體反而好像更加虛弱,也不知道寧霜華到底給自己吃了什麼?
雖然袁蘭已經說了沒事,可是他還是不放心啊!還好肚子似乎不疼,渾身也沒多少力氣……
等等!
“你媽媽呢?”
徐天成轉動脖子,有些艱難地問出口。
“終於想起來了?”
“報警的時候兒,爲什麼不告訴醫生不遠處還有一個需要搶救的人?”
“你知道我媽媽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那裡躺了多久?”
“你醒來到現在都沒有想起來問一聲這個你苦苦追求來的妻子?”
“子凝,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徐天成面對女兒的質問,臉上有些不自在。
“子凝,你父親是病人,他的身體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又中了毒,你也要體諒他一下……”
“我體諒他?是不是還要體諒你?”
徐子凝看着房頂,呵呵冷笑,聲音低低地,卻讓人覺得骨頭裡都能滲出寒意來。
“別說這些了,你媽媽現在怎麼樣?”
“死了。”
徐子凝緩緩地轉過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父親。
“我媽媽死了。從今天開始,我沒有媽媽了。”
一直拼命壓抑地淚水還是無可抑制地留下來,視線瞬間模糊,看不清徐天成的表情。
“死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他不敢置信的聲音。
“是,死了。醫生說,如果搶救及時,她可以不用死的。”
“如果不是你完全沒有想起來自己的妻子,我是不會變成沒有媽媽的孩子的!”
錐心之痛!錐心之痛!
字字入錐,刺在徐子凝心上,哪怕是呼吸,都牽拉着心口上的傷口,一絲絲地疼逐漸漫延,直到把整個人都淹沒。
那種心裡疼痛帶來的窒息感讓她整個人都忍不住微微抽搐,直到週一軒緊緊握住她的手,她才堅持着沒有被這鋪天蓋地的悲痛壓垮。
“真的死了?”
那邊,徐天成還不敢置信似得追問。他不敢去看徐子凝,只是盯着袁蘭看。
袁蘭點了點頭,眼圈兒也有些紅。
“聽說有人從那裡路過,畢竟是公園嘛,發現情況不對就報警了。警察來了才叫了救護車,還在你們用過的酒杯裡檢測出安眠藥的成分。”
袁蘭嘆息一聲,似乎也很難過。
徐天成的嘴脣微顫,果然是那酒有問題!想到寧霜華竟然騙自己喝下那酒,他就覺得一陣後怕!
後怕之餘,對上徐子凝充斥着憤恨的目光,他有些惱羞成怒。
“子凝,這件事,真的不能怪你父親。”
袁蘭搶先開口,“他的身體那麼虛弱,發現情況不對時,能夠自救已經很不容易。”
“那裡是公園,不是荒郊野外,你媽媽也不是沒人管。要不是他處理得當,你如今就是孤兒了。”
“我和你父親的事情,是我們有錯在先。可是,這並不是你母親輕視生命的藉口。”
“你閉嘴!我母親的是非對錯,你沒有半點資格在這裡議論!”
徐子凝的雙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如果不是你,我媽媽根本就不會這麼決絕!”
母女連心!
徐子凝何嘗不懂媽媽的心思!她恨得不只是丈夫的背叛!讓她一時激憤甚至走上絕路的,更多的不是失去丈夫的痛心,不只是被隱瞞多年的羞憤,還有袁蘭處心積慮的接近!
她那麼驕傲的人,怎麼能容忍這樣一而再的欺騙、愚弄、羞辱!愛情、友情的全面背叛,甚至連尊嚴也被踐踏!
“我知道你對我有看法,可是現在,真的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兒。”
“是啊,子凝。爸爸有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媽媽實在……太偏激了……夫妻這麼多年,我又是剛剛醒來……”
她居然想拖着自己一起去死!
何其自私!
何其可怕!
那寫愧疚不安震驚全都漸漸消散,徐天成的語氣也強硬起來。
“你媽媽即便不能接受這件事,大不了就是離婚,我也不會虧待她。可是她怎能這樣?”
“不過,事情已經這樣,你心裡難過那是肯定的。爸爸心裡也不好受,我也不計較你說得那些話。當時我也不是不想救她,只不過實在體力不支,話沒說完就暈過去了!”
“那瓶酒,我媽媽喝了多少?你喝了多少?是誰先出現異常?”
醫生已經說過,徐天成體內安眠藥的含量很少,徐子凝自然是不信他的說辭。
“不能這麼說,你父親是大病初癒的人,怎麼能跟正常人比。”
袁蘭嘆氣,“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還是來商量一下你母親的後事……”
“我媽媽的後事,跟你們兩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徐子凝看着父親和袁蘭一唱一和,竟然就這樣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母親身上,抹了一把眼淚。
“我媽媽有女兒,她的身後事,由我來辦!”
“胡鬧!”
徐天成一直被她質問,這女兒甚至問都沒問過自己的情況一句,這會兒也忍不住動氣。
“你一個人,怎麼操辦?”
“誰說她是一個人?還有我。”
“那也不行。你們還沒結婚,算不上名正言順。更何況,那也是我妻子。”
“妻子?”
徐子凝又是一陣冷笑,“徐天成!從今天開始,你沒有妻子!也沒有女兒!只有一個姘頭和一個私生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