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就捉住她給她搭脈, 然後教訓她說:“小姑娘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不行。你不拿當一回事, 不調養起來, 當心身體將來給你好看!這種事情關係我們女人一生的幸福, 大姨媽不來, 小寶寶也就養不出,知道伐?”
她嚇一跳:“我還以爲哪怕遲來幾個月都不要緊呢,原來這麼嚴重。”
醫生笑着白了她一眼:“我會和你胡說?我給你開請假條,明天趕緊請假去醫院查查怎麼回事!”
她膽小,被那句養不出小寶寶給嚇壞了, 不敢耽擱, 回到辦公室後就趕緊請了假,準備明天去醫院。她年休也有幾天, 從來沒用過,假倒不難請, 但因爲現在是月末,財務要結賬,工作比平時多出幾倍來,所以呂課長這裡簽好名,她又去和澤居晉也說了請假的事情, 請他諒解。
澤居晉聽後,問她:“哪裡不舒服?”
她忸怩說:“嗯, 就是有點不舒服,所以去醫院看看。”
澤居晉也沒多話,點了點頭, 表示知道了,讓她走了。
第二天,去曙光醫院掛了中醫,一個老醫生給她把了脈,問了問她的生活作息,得知她生活方式極其健康,作息極其規律後,就說她是思慮太重導致的,給她開了一個方子,配了一週的中藥,把她打發走了。
回家時,順便去超市買了一個專用紫砂鍋,回家熬起中藥來,每天早晚各一碗苦腥酸澀的藥汁喝下去,直喝到看見藥碗就要作嘔的地步。一週過去,喝出了內火,鼻血出了兩次,卻遲遲不見大姨媽的身影。她這下又呆不住了,跑去醫務室諮詢,醫生說:“中醫調理效果太慢,要堅持喝藥纔會有效果。你要是擔心,想見效快,要麼下次去婦科看看西醫,打一針□□。”
回到辦公室,一分鐘也不耽擱,趕緊又去請假。這回是月頭,財務又要忙着趕報表。她請了兩次假,都是在最忙的時候,心裡感覺有點不好意思,所以呂課長給她批了請假條後,她又去和老闆澤居晉說了明天請假一事,請他諒解。
澤居晉看了看她的請假條,問:“這次哪裡不舒服?”
她拉自己的劉海,揉自己的臉頰,嘴裡含糊支吾:“就是有點點不舒服,不是什麼大事。”
“既然不是大事,爲什麼不能等到週六日再去?”
“因爲我要去看的這個科好像週六日不開的,而且我也等不及……實在不好意思,只好在工作日請假了。”豎起兩根手指,強調說,“我年休還有兩天沒用完呢。”
澤居晉點點頭,請假條已經看好,卻不忙着還給她,往她的臉上看了看,似乎確認她臉上氣色如何,看了幾眼,脣紅齒白的,看不出什麼來,於是追問:“已經連去了兩次,確定不要緊?到底哪裡不舒服?”
她的臉就慢慢紅了,同時腦子飛快轉動。其實就回答他一句“不太方便透露”就可以了,但怕他以爲自己偷奸耍滑,專門挑忙的時候請假,又怕被他誤會自己這次要去哪裡兼職賺外快,所以不能不如實作答,但去看婦科這種事情又實在說不出口。
可是說感冒咳嗽也行不通。首先,在津九,感冒咳嗽腸胃不適等小毛小病根本不用去醫院,樓上就是醫務室,一般常見的非處方藥都有,甚至有吊水的牀位,所以這些是不能說的。但要實話實說,她再是厚臉皮也不好意思,吭哧了一會兒,正在發燒和肚疼這兩個藉口之間難以抉擇時,突然想起從醫院回來後還要報銷醫藥費的,頓時嚇了一跳,心想謝天謝地,幸好沒有胡說。
醫藥費報銷也是津九的福利之一,公司每年從經營利潤裡按一定比例提取福利基金,用在旅遊、醫藥等員工福利項目上。即在醫院看病可用醫保卡,回公司還可再憑□□報銷現金,正式員工看病100%報銷,直系親屬可報銷60%。所以,來公司報銷醫藥費時,不管什麼毛病,醫藥□□上都有內容明細,一目瞭然,所以說謊也是行不通的。當然要是不願意暴露**也可以,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不報銷。
她這個人,節儉日子過慣了的,又是金牛座,會和錢過不去,會選擇不報銷嗎?那還不要了她的命。在面子和金錢之間,她自然選擇金錢。爲難半天,小聲說:“就是那個,就是婦科……咯。”
她聲音太小,還沒蚊子的嗡嗡聲大,澤居晉沒聽清,拿眼看住她:“到底什麼?”
她臉在燒,耳朵根子也跟着發熱,只能咧嘴傻笑以掩蓋自己的羞恥:“就是那個生理不順,月經不調……”
澤居晉聽清的同時,忙低頭咳嗽了一聲,擡手捋了捋頭髮,手放下來後,衝她擺一擺:“知道了,去吧去吧。”
這下尷尬了吧。五月又做鬼臉,一臉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糾結傻笑。
第二天,掛了婦科的號,西醫沒有中醫那麼囉嗦,問清問題後,給她驗了下血,馬上一針黃體酮打下去。沒過幾天,大姨媽終於光臨。她心裡一鬆,長出一口氣。又能生小寶寶了,真開心。雖然和錢沐的婚事現在八字還沒一撇。
她隱約曉得七月不太喜歡錢沐,所以和錢沐複合很久也不好意思和她說,然而每天晚上定時準點的電話卻瞞不過去。結果可想而知,被七月一通冷嘲熱諷,說她可憐之人必有可憐之處,腦子被槍打了,等等。她無可分辨,也說不過七月,只好默默聽着。
自考完全結束後的下一個週末,她提前去超市採購了一堆老年人的補品以及水果禮盒等堆在家裡,不用說,又聽了七月的一頓冷言冷語,都是難聽話,說她拿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什麼的。
她訕訕,半天,小聲說:“我還是喜歡他的呀,他媽不好,又不代表他人不好,那天在他家吃飯,他全程都很維護我的呀……我知道他這個人,我怕再也找不到比他更老實、更適合過日子的男朋友了。”嘆口氣,又說,“我心裡現在很亂,知道和他將來肯定會波折不斷,可是我不想再回山東相親,想快點把自己嫁出去啊。”
七月一聲冷哼:“不見黃河不死心!”
週日,和錢沐在外面碰了頭,然後採購了些地鐵加公交,單程花了兩小時,終於趕到他住在虹橋機場附近的爺爺奶奶家。
錢沐的爺爺奶奶都七十多歲了,但身體還好,平時不需要小輩照顧。老人家的居室有四十來平,一室戶,面積不大,堆放的東西卻多。桌上、牀上、座椅上見縫插針地堆着各種餅乾糕點盒子,禮品袋子,以及不知什麼年代的衣服雜物。正好這天錢沐的兩個妹妹也去了,一個房間裡站了六個人,都擠到需要側着身體走路的地步。
兩個妹妹一個是叔叔家的,叫錢慧;一個是嬢嬢即姑媽家的,叫蓓蓓,兩個人都和五月差不多的年齡,嘰嘰喳喳的話很多。錢沐爺爺奶奶也拉着五月問東問西,問清楚籍貫姓名年齡工資後,從房間角落裡東掏掏西摸摸,找出一堆的餅乾點心讓幾個小孩子吃。
點心吃好,錢奶奶又往五月手裡塞了一瓶堪稱陳釀的果汁飲料,開始和她訴起苦來:“我那個兒媳婦,她簡直不是人!你不要理睬她,當她放屁!她越反對,你就越要爭口氣,和沐沐結婚,氣死她!他媽了個巴子,有好幾次,把我和你爺爺都快氣死了,他們在浦東的房子本來是我的,後來被他們霸佔了,把我們趕到到這機場來,我們搬來的時候,這裡還是鄉下!媽個巴子,簡直不能提,一提我就要掉眼淚,媽啊,嗚嗚嗚!”
錢奶奶一口蘇北上海話,當中夾雜着一少半的方言,聽不懂的地方,五月只能通過前後句猜測其中意思,弄明白意思以後,不由得大爲尷尬,同時暗暗好笑,這位老奶奶估計年輕時候也不是省油的燈。
錢沐本來和兩個妹妹正在陽臺上說話,一聽奶奶拉着五月哭,忙又進來,開始勸說,叫她別哭,有話慢慢說就是了。他奶奶也不睬他,烏里麻裡地嗚嗚哭訴說:“老底子,我們兩家住在一起,我們家開五金雜貨鋪,他們一家做裁縫……她來勾引沐沐爸,我那時就和沐沐爸說過不要找她這樣的談朋友,太兇,人見人怕,鬼見鬼愁……他非不聽,好了,娶個母老虎回家,把家裡人壓制得一句話都不敢說!我們沐沐爸從前多好?都被個死女人給帶壞了!”
她兒媳婦固然厲害不假,但兒子也都是五十多歲的的人了,凡有不好的地方,都說是兒媳婦教壞了,老奶奶的一張利嘴也是不得了。
罵完錢沐媽,錢奶奶又拉了錢沐和她的手,淌眼抹淚地交代說:“你是個好匣子,可千萬不能學她,和我們沐沐要有商有量、和和氣氣地過日子。我們沐沐從小就乖,聰明懂事,學習又好,從來不敢和爺孃頂過一次嘴的好匣子,這次爲了你,和家裡都鬧翻了……奶奶說話直,你不要見怪啊,你能找到我們沐沐,能找到對你這麼真心的男小孩,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啊,要好好珍惜,知道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