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 五月從洗手間出來, 看見飯桌上的空盤子和湯碗, 就收拾去廚房間洗, 七月眼睛看着電視, 衝她說:“放水槽裡吧,等下我來洗。”
五月說:“不用,你看電視好了。”
七月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我說的中國話聽不懂是不是?都說了我來洗,眼睛也腫了,難看死了, 腫着眼泡別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躲哪裡去接着哭好了。”
五月死不承認,嘴硬說:“誰說我失戀, 我眼睛腫是因爲進了小飛蟲。”
七月一樂,眼睛卻不離電視屏幕:“好, 好。眼睛進了小飛蟲是吧,那等着瞧,看你上海高級男朋友還聯不聯繫你。”
果然,錢沐之後的幾天就沒有再聯繫她了,七月看事情的眼光果然毒。不聯繫了也好, 早就知道兩個人的戀情不可能會順利,但總是要碰到釘子纔會死心, 否則總抱有希望,以爲自己是例外,現在終於死心了。
但自從去錢家赴了一場鴻門宴, 回來後就黴運不斷,大概衝撞了哪位黴神,先是違反了信息安全的相關條例,老闆澤居晉的一頓訓,自然是躲不了的。
起因是公司爲削減經費成本,把省水省電省紙活動推行得如火如荼,水電不說了,紙也要用雙面,單面用過的廢紙不得丟棄,直到雙面都用完才能絞碎。
五月打印資料,把一張bs報表即資產負債表夾雜在一堆廢紙裡面塞到打印機中,資料打印出來,被排在她後面排隊打印的澤居晉抓了個現行,馬上被叫去訓話十分鐘。
澤居晉疾聲厲色地訓斥她道:“bs這種報表可以當做廢紙來用麼?上面的信息如果泄露出去,會造成什麼後果知道麼?!財務工作做到現在,保密和非保密資料分不清?哪個能用,哪個不能用判斷不出?!”
好,道歉,始末書,外加兩滴委屈的眼淚。
同一天,在心情還沒恢復過來的時候,又接着犯了一個小錯誤。澤居晉去開會,會議結束回辦公室時,她正好也從茶水間端着水杯回來,看見澤居晉開了辦公室的門,她小跑兩步,趁門還沒有合上,側身跟着擠了進去。誰知走在前面的澤居晉突然站定,回身,看她一眼,說:“笨蛋,退回去。”
澤居晉這樣說,自然是她犯了錯。這也是一個關於信息安全方面的規定,爲了防止無關人員尾隨進入辦公室,凡是進門之前,必須先刷一下卡,哪怕大門洞開,也不能尾隨在人家後面,直接走進辦公室內。
她訕訕,吐吐舌頭,端着水杯,低眼耷眉地退到門外,拉起胸前門禁卡,在門禁上刷了一下,重新入內。
然後第二天,失手打碎了澤居晉的馬克杯。一時失手而已,但兩件事情連在一起發生,就給人以微妙的感覺了。澤居晉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知道後還問了她一聲:“手傷到了麼?”
她卻惴惴不安,想:他不會以爲我小心眼報復他吧,天,我只是手滑而已,絲毫沒有那個意思啊。我馬上再去久光買一隻同樣也沒辦法彌補了吧?怎麼辦?怎麼辦?不會對我有想法吧?可我真是無心的啊。
胡思亂想了一整天。心情糟透糟透。
再過一天,又不小心打翻自己的水杯,一杯水全部倒在辦公桌上,水順着桌子漏到接線板上,接線板冒了幾縷白煙,燒了。肖系長大搖其頭,給她檢查電腦的時候,嘴裡嘀咕囉嗦個不停:“我不是提過意見叫你們給杯子配了蓋子了嘛,你這不是和我對着幹嘛!我的提案對你們來說就是隻屁嘍?”
她有口難言,也不辯解,默默聽系長嘀咕半天,心情又糟透糟透。
這天下班時,在公司大門口遇見了前來等她的錢沐,她本想裝作沒看見來着,誰知金秀拉老遠就大叫:“你男朋友來了,錢沐來了!”
錢沐遠遠地看着她,身形消瘦,面色憔悴。她慢慢走過去,問:“有事嗎?”
錢沐看着她,輕聲說:“你這週末還有功課要考,本想讓你安心看書備考,等到下週再來找你的,但是實在忍不住,就來了……你還好嗎?”
五月說:“有什麼事情,蠻好在信息或郵件裡說的,不用特地跑來。再說,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錢沐一聽這話,馬上激動起來,不顧車站附近很多人等車,扯開喉嚨喊叫:“你都把我拉黑了,還叫我給你發信息?你爲什麼把我拉黑?爲什麼對我那麼狠心!”
五月忙把手機拿出來一看,果然。忙把他從黑名單裡放出來,心裡暗暗詫異,以爲自己是哪天睡夢當中爬起來把他拉黑的。
錢沐盯着她,看她把自己手機號碼恢復原狀後才說:“時候不早了,一起去吃個飯吧。”
五月搖頭:“不用了。”
錢沐把她一把拉住:“我們去吳老闆西餐廳,我有話要和你說,不說不行。”
他想說的就是他爺爺奶奶要見五月,想約她在下週日見面吃飯。五月啼笑皆非:“我們都分了,還見他們幹什麼?”
錢沐說:“你單方面宣佈分手不算,我不同意!我愛你,我相信你也愛我,我想好了,到明年,你畢業證書拿到後我們就去領證結婚,好不好!”
看五月明顯有點動搖,把她的手用力握住,趁熱打鐵說:“五月,我這幾天把各方面都考慮到了。首先,要是他們藏我戶口本什麼的,我就去派出所戶籍證明,領好證後,我就住到你宿舍來;其次就是婚禮,要是他們去我們婚禮上砸場子,這也好辦,我們裸婚就行了,婚禮辦不辦並不是那麼重要,我們有情飲水飽,婚禮啦婚戒啦都無所謂,對不對?另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不會強求你和我爸媽相處下去,甚至兩家父母一輩子都不安排他們見面都可以。”
五月心裡砰砰直跳,感覺腦袋有點暈眩,忙扶住了頭,半天,說:“……不行啊,我們都已經分了手了。”想了想,又搖頭,像是自言自語說,“可是我家七月呢?我們如果住公司宿舍,她怎麼辦呢?”
交往不長的時間裡,錢沐就已經察覺出她對七月的感情異於一般的姐妹。她也不是掛在嘴上說“我和我妹妹如何如何”,相反的,她在別人面前很少說起妹妹七月的事情,但從她偶爾談及妹妹時流露出來的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以及她和七月說話時小心翼翼的神態,也讓人感覺出她們這一對姐妹不太一般,所以他知道七月在她心中的份量非比尋常。
但是那個七月也不知道怎麼了,對自己一直冷冰冰的,不拿正眼看他不說,還總愛使絆子。不過,她固然和自己不對盤,但她有自己的工作,據說收入也還可以,將來也總要嫁人,不可能一輩子都賴在五月身邊。想到這裡,心情又好了點,頗爲大度說:“那有什麼,我們就在附近租一間房子也行,如果公司不允許,也可以我們住宿舍,叫她住在附近,方便你照顧她,總之爲了你,叫我怎麼樣都行。”
“真的麼?”
“真的!”錢沐重重點頭,“當然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你和我爸媽能夠和和睦睦,像正常家庭那樣相處,但如果不行,我也不會勉強你,最壞的打算就是和他們決裂。”
五月低下頭去,說:“你,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這樣會影響我判斷,使我下不了決心,知道不知道……”
錢沐知道自己這些話說對了,不僅對,而且句句都說到她心坎裡去了,於是暗暗慶幸自己剛纔沒有說七月的壞話,握着她的手,語氣極其熱切地說:“那麼講好了,這周你好好考試,下週日一起去見我爺爺奶奶?他們很喜歡你的,一直要見你呢。”
五月的手由他握着,悄悄嘆氣:“唉,我心裡好亂。”
就這樣,五月在稀裡糊塗地分手一週後,又稀裡糊塗地和錢沐破鏡重圓、重歸於好了。
雖然和錢沐又成了男女朋友,可是心裡卻沒有早前那麼平靜了,加上這段時間在公司小狀況不斷,整天心裡亂糟糟的,禁不住的胡思亂想,想這想那,想東想西。一多想,就容易費腦子,用腦一過度,就會容易出現中醫所說的“抑鬱不前, 勞傷心脾,心神失養,肝氣鬱結,氣血不足”等症狀。其他倒還好,最麻煩的是氣血不足,因爲氣血一不足,大姨媽就不來了。
她至今未婚,雖然有了男友,但還是如假包換正宗地道的處女一名,大姨媽不來,她也不怎麼着急,擔心個啥,又不會懷孕。每天想起來時,煮一碗紅糖生薑茶和七月兩個人喝喝,手腳倒是暖和了很多,但親戚大姨媽卻始終不願光臨。
這樣拖了幾天,直到某一天呂課長有點咳嗽,支使她去醫務室幫忙要兩瓶念慈庵川貝枇杷膏,她一去,見一堆婆娘圍着醫生閒聊八卦,她也加入到婆娘們的隊伍中去。正好她們說起大姨媽的事情,她隨口說了一句:“我這個月也延後了好久呢。”
小唐妹妹也在,就問她:“有啦,誰的?”
她忙擺手:“胡說什麼,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