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樓深夜纔回到月喚那裡去, 她等不及,已經睡下了,聽見他的動靜, 翻了個身, 扎進他的懷裡,柔聲問道:“怎麼纔來?”
鳳樓親她額頭:“忙到現在,這個宅子, 以及幾家鋪子和莊子, 一天之內都賤賣出去了。”想了想,又道,“事出緊急,無法帶你去小燈鎮與阿孃辭別了, 等我從雲南回來後,再帶你去罷。”
她乖巧地應了一個“好”,其後問:“丁掌櫃他們呢?”
“他們都是跟着溫家做了許多年的老人了, 自然還是跟隨老太太回桐城去, 待回到桐城後, 再盤下門面,重頭來過便是。”
月喚輕聲道:“明天,我想去鋪子裡看一看。”
“鋪子從明天起就不再是我們溫家的了。”
“正因這樣, 纔要去看一看的。”月喚眼淚流了下來, 語帶哽咽道,“說賣就賣了,好歹在那裡做了那麼久的二掌櫃, 總是有幾分不捨的。”
“以後回桐城,重開了鋪子之後,再叫你去做二掌櫃好了。”
“不,我去桐城之前,一定要去看一眼。”頓了一頓,又道,“還有隔壁的龍鬚酥,我也要去買一點回來的。”
聽她這般說,鳳樓亦是傷感不已:“好,去看一眼就是。”
次日,鳳樓天不亮即出門去了,他事情堆積如山,要挑人去京裡接蘊如;回桐城的車馬要安排,老太太還病着,所飲用的煎藥及伺候的人他也一一過問,生恐路上會有什麼閃失。
天亮,月喚便也起身,一大早叫靜好去院裡枇杷樹上把熟透的枇杷摘下來,坐在牀上慢慢吃。李大娘看她吃得心無旁騖,倒笑道:“我們姨娘,天塌下來,也不耽誤吃東西。”
月喚道:“這株枇杷樹上的枇杷肉厚味甜,從前我家也有,但沒有這裡的好,今後只怕再也吃不到了。”
李大娘嘆一口氣,說道:“放心,咱們桐城的老宅子裡枇杷樹、杏樹都有,想吃什麼沒有?”
月喚枇杷吃完,下牀梳洗,坐等吃飯,廚房的幾個廚子昨天就領了遣散銀子走了,剩下幾個不中用的,顧東不顧西,顧頭不顧尾,又忙着要收拾東西上路,除卻老太太和美嬋那裡,其餘各處皆是胡亂搪塞應付,敷衍了事了。月喚這裡,就送了一碗粥,兩碟鹹菜,還有幾隻白米糉子來。月喚也沒嫌棄,用白米糉子蘸白糖吃了兩大隻,一碗粥全都喝光,李大娘疑惑道:“你這陣子胃口也太好了點。”
月喚反問她:“能吃不是好事麼?”
飯吃好,抱上花點子,叫上四春,與李大娘道:“我去鋪子那邊看上一眼,順便買點龍鬚酥在路上吃。”
李大娘不住嘆氣:“都成了別人家的了,還有什麼看頭?”
月喚回身將小院子深看一眼,道:“我住過的地方,我呆過的鋪子,要多看一眼,記在心裡才成。”
李大娘聽她這話,無端端地難過了起來,差點落淚,忙說道:“知道了,早去早回,等老太太起身,五爺車馬備好,咱們要即刻上路的,別耽誤了。”
月喚應了一句知道了,與四春兩人,還有一隻貓,出門而去。靜好也想跟出去,月喚回頭吩咐道:“你留下來幫李大娘收拾包袱,我去去就回,不用這麼多人跟着。”
靜好只好留下。
月喚抱着貓,慢慢走着,一路上所遇到的人個個面帶慌張,遇見她,不過假笑着問一句:“姨娘身子已經好了?”便即步履匆匆而去。
風景也還是原來的風景,一切卻又都變了樣,人人匆忙,人人恓惶。世事無常,多生變故,曾經繁華似錦的溫府,不過一夜之間,便竟露出如斯破敗景象。
月喚抱着貓,帶着四春走到二門處,便見鳳樓正在那裡與兩個管家說話,似乎是分派路上誰管車馬,誰管飲食,誰又管老太太的煎藥等。
月喚腳步頓住,遠遠地站了一站,將貓交給四春抱着,過去與他說道:“我去鋪子了。”
一衆人見她突然出現,慌忙見禮不迭,往後避開,好讓她過來與鳳樓說話。
她今天薄施粉黛,黑髮悠長,髮髻上戴一朵梔子花,手提淡粉衣裙一角,俏生生地立在一羣面色倉皇的人羣中,猶如行走在雲朵的小仙子。鳳樓忙到現在,但覺心浮氣躁,忽然見着她的面,不覺就露出微笑來,叮囑道:“看上一眼就回來,不要耽擱太久。”
月喚應道:“知道了。”轉身而去,留下一道梔子花香氣。
鳳樓眼睛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沒來由的,心中忽然就是輕輕一動,叫了一聲:“妹妹?”
他從未這般當衆喚過她的小名,她不由得一怔,回過身去,紅着臉問道:“叫我做什麼?”
鳳樓搖頭:“沒什麼,你早些回來。”
月喚笑着點頭,與四春才走兩步,忽聽身後有人氣喘吁吁喊姨娘,回首一看,是靜好。靜好拎着裙裾,一路小跑追上來,連汗都不擦,低聲央求道:“姨娘,我也要跟你去看鋪子。”
鳳樓眼睛向這邊看過來,月喚暗暗蹙眉:“我不是叫你跟李大娘在家裡收拾包袱了麼?她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
靜好眼睛不敢看她,兩手死命絞在一起,固執道:“我不,我要跟姨娘一起去看鋪子。”
月喚看她幾眼,無奈,只好說道:“想跟我去,那就走吧。”
鳳樓在和管家們說話,耳朵裡飄進靜好的隻言片語,再看她主僕三人說話的情形,想起她從前無數次從他這裡騙銀子出去賭錢的事情來,心中咯噔一跳,大踏步過來。
月喚駐足,回身問他:“怎麼?”
鳳樓看了一眼四春懷中抱着的花點子:“貓抱它出去做什麼?”
月喚笑道:“家裡亂哄哄的,恐怕它趁亂走丟了,所以才走到哪帶到哪。”
鳳樓想想也是,於是頷首:“哦,是麼。”眼睛卻又向她主僕三人身上掃去,靜好和四春都怕他,見狀退後一步,悄悄往月喚身後躲,不敢對上他的目光。
鳳樓眼睛看着她主僕三人,忽然探手去摸她的袖子,手伸進去,從中掏出一隻小小荷包,用手一掂,便知裡面一二錢銀子最多了,銀票也不在其中。再看她身上,夏日衣衫單薄,銀票銀兩無處可藏。
月喚似是不解地看着他,他笑道:“出門身上不帶銀子怎麼成?”把自己身上的散碎銀兩給她放了兩塊在荷包裡。想叫個人跟着她,回頭一看,二門處一堆堆的全都是男人家,一個婆娘和丫頭都沒有。
月喚與他道:“我出去轉轉就回來的,除了龍鬚酥,並沒有打算要買其他什麼,不用給我銀子了。”想了一想,從四春手中抱過花點子,往他懷裡一塞,“我帶它出去累贅,留它在家又怕它亂跑,李大娘老眼昏花,看它不住,你不妨幫我看一看。”
這花點子從小伴隨她長大,是被她看做性命一般的,雖然老了,不怎麼愛動了,除了睡便是吃,卻仍舊被她寶貝得不像話。她這人尋常也沒什麼心事,生平所掛心的,統共也就三樣:吃喝,阿孃,還有花點子。
鳳樓抱着花點子,不禁暗笑,想自己這陣子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疑神疑鬼起來了,遂與她道:“我替你看着就是,你快去快回。”
他忙得腳不沾地,人都快要顧不過來了,哪裡有空替她看貓。但還是抱着,到底沒有還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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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居晉開車回山椒莊的路上,五月蓋着他的棒球夾克裝睡,澤居晉推了推她的肩膀:“不要睡着,當心着涼,回家再睡好了。”
五月睡得更沉,恨不能打呼來證明給他看。澤居晉發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聽話。”順着她的胳膊,摸到她的手,將她的手完全握在掌心之中。她手心全是汗。他就笑。
福井不是京都奈良那樣的熱門觀光地,商業氣氛不是很濃,每每開個三五公里路,纔會在路邊發現一家旅館或是餐廳,店招無一例外的都很小,恐怕別人發現似的。現在過了旺季,晚上的海邊公路更是絕了人跡。空曠的海邊公路上,澤居晉的車子開得非常之慢,右手握方向盤,左手拖着她的一隻手。去程半小時,回程開了一小時。
回到山椒莊的停車場,車子停好後,拉她起來:“到家了。”
她一骨碌爬起來:“好的。”
停車場燈光昏暗,她下車時,扶着車門,小心翼翼伸腳下去試探,恐怕踩空摔跤。澤居晉關上那邊車門,抓着棒球夾克,大步走來,單手環住她的腰,一下子把人抱下來,悶聲笑:“太輕。”
她裝作沒聽見,刻意落後他幾步,磨磨蹭蹭往回走。
這個時間,客人們大都回房間休息了,大堂裡的燈已關掉大半,歐巴醬和百合正在廚房做最後收尾工作。她經過廚房門口時,本想跟在澤居晉後面悄悄溜上樓去,想了想,還是伸頭進廚房,和歐巴醬打招呼說:“我回來啦。”
歐巴醬笑着對她和澤居晉說:“回來了?辛苦了,快去洗澡休息吧。”
和澤居晉一前一後上了二樓,在各自房間門口站定,二人同時開口:“那個……”
澤居晉說:“你先說。”
她神色不太自然,卻還努力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來:“是你先,還是我先?”
澤居晉本想調戲她兩句,看她臉色一片緋紅,拘謹得要命,手腳都沒地方安放的樣子,又有些於心不忍,遂說:“sa醬先去好了。”
五月進了房間,收拾了衣服,下樓去洗澡。已經走到澤居晉那個小湯池門口了,站了站,卻退了回來,轉身去了隔壁的公共湯池。時間有點晚了,這裡也沒人,很好。洗個澡,泡了會溫泉,出來喝了瓶牛奶,上樓去刷牙睡覺。
聽見她上樓的動靜,隔壁澤居晉才拉門出來,去一樓泡澡。
五月上樓來,躺在布團上,又失眠了,翻來覆去總睡不着,心浮氣躁。把閒置了一兩天的手機找出來看,已經到了深夜十一點了。手機放下,爬起來去接自來水喝。兩大杯自來水喝下去,漸漸平靜下來,於是躺倒睡覺。幾分鐘過後,才醞釀出一點睡意來,結果
作者有話要說: 又要去洗手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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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告一下,下章《前輩,我愛你》
麼麼噠感謝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