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住腳,身子一顫。
“平大夫這樣就急着走了嗎?”三皇子慢慢的從後面走了過來,臉上笑意依然,“本還想與你談論一些‘心理’的治療方法呢!”
“三皇子還是改日再聊吧!”我假意咳嗽着,“今日實是不便,我身子有些個不適!”
“既是如此,我也不好久留,”一揚手,“小六子……”
“爺~”
最不想聽的終究還是傳來了!不知道自己的情緒怎會這樣的波瀾!曾經,當我得知船舫上的人就是巧兒之時,登時就衝去尋她,一心只想要救她,安慰她,照顧她.然,眼前,卻不知爲何,自己好像一個劊子手一般,變得心虛,變得畏懼和膽顫,不敢去面對.
“這人可就是您說要爲我找的心理大夫?”“聲音依然如黃鸝一般的清脆可人,已懷龍種的她,此時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一點點的邁了過來,“聽三皇子說,您是姓平,那我也叫您平大夫吧!”
“哎喲,巧兒妹子,你怎這樣就出來了呢?”後面追來的孟繁離說着,拍了兩下手,“還不將外套拿來披上,好生伺候着,這萬一出了事情,拿你們是問!”
話一完,這些個奴婢小廝們萬分不敢有所懈怠,趕忙從屋內將保暖的外套披在了巧兒身上。
巧兒將外套拉了一拉,正好可以遮蓋住她隆隆突起的肚子,淺笑了下,柔聲謝道,“姐姐的關愛之情,讓妹妹我真是感激不盡!”
“不是和你說過了嘛,不要拜來拜去的了,現下身子不方便,更要注意!”孟繁離一臉的認真,帶着寬容,又是瞟向我,“平大夫何故背對着我們呢?莫不是我這個妹妹長得太嚇人,讓你畏懼?”
“姐姐不要說笑了!”巧兒抻了抻孟繁離的寬大袖口,“或是我身份卑微,讓先生不敢與視吧!”苦笑了下,“出落紅塵的我,身子早已不潔,現下只怕是在三皇子府上,都有些個爲難,早知會有這一日,來人見到我後,會有這副表情,只是未想,會是這樣的突然……”聲音帶着哽咽,“三皇子還是依了我吧,到外面隨意找個房子,只要有吃有住,哪怕是個陋室,我也會自甘其樂的……”話未說完,只聽後面傳來了驚呼。
“巧兒,巧兒?”
“巧兒姑娘?”
所有人登時亂作一團!
“快,傳御醫!”三皇子眉頭一皺,大聲怒喝道。
我快的轉過身,呆愣的望着眼前的一切,竟是手足無措。
西廂房外,左右站滿了人,不時的有婢女進進出出,端着熱水盆,遞着毛巾,裡面爐子隨時保持着熊熊的火苗,不敢讓它有所熄滅。
“三皇子!”御醫走了出來,顯得老態龍鍾,精神疲憊不堪,“母子平安!巧兒姑娘現下憶平緩了下來!”
“這次……有沒有怎樣?”三皇子沉聲問道。
御醫嘆了口氣,“老夫還是那句話,這心病還需心藥醫,若是她心理疙瘩解不開,什麼保胎也未必有用!仍舊有滑胎的危險!現下,最要緊的還是穩定情緒!”將自己的醫藥箱收拾好,就要繞出去,像是想起了什麼,又是說道,“聽說,朝內來了位‘心理大夫’,老夫對其也不甚是瞭解,但既是皇上如此看重,可見了應是有幾個本事,何不找他來試試看?”嘴角顯露出一抹奸笑,說完,就慢慢的走了出去。
登時,三皇子和孟繁離扭頭看向我,眼神複雜,似在乞求與不求之間掙扎着。
“平大夫……”孟繁離忍不住開口道。
“不用說了!”我揚起手臂,笑了笑,“我會盡力,但是……”明顯驚喜的眼光轉爲了擔憂,大起大落的情緒也就是如此吧,“我不敢有所保證,一定會醫好!”畢竟,這心藥不是我!
三皇子眼神立即盈滿了笑意,充滿了感激。
然,在我眼裡,他們這樣對待巧兒的感情,只會讓我更加的心虛與自責,不想再與視,遂只是淺淺回以一笑,便隨着婢女進了西廂房,將門虛掩上。
“拿走!”巧兒柔聲推拒道,“我不想吃,拿走!”
“這……”婢女們顯得有些個爲難。
我趕忙從後面走了過來,順手將婢女手上的托盤接了過來,對她使了個眼色。婢女點了點頭,走出。
屋內異常的安靜了下來,巧兒與我四目相視,似有無數的言語,漸漸轉爲了淚水,而無法傾訴!到底她經歷了什麼?她如此瘦弱的身子是如何支撐到了現在?她擁有着什麼樣的信念?抑或是……只因有他?
“八……八皇子現下可還好?”她哽咽的問道,看到我的沉默,嘲諷的笑了笑,嬌柔的臉上愈加的蒼白,“我好笨啊,他是無所不能的八皇子,怎會不好呢?要天得天,要地得地。”
“巧兒,既是過去的事,就不要再去憶往,隨風而逝吧!”我勁說道。
她苦笑了下,“這話往往說得容易,辦得難!若是我先拿刀子在你心上狠狠的劃上一道,即使是一個心理大夫,也能很快的復原嗎?”
我眉頭皺起,垂。
“三皇子不知道我和八皇子生的事情,也不會告訴她們我認識你的一切!”她話意明顯。
“巧兒,我不是這個意思!”試圖想要解釋。
她揚起手臂,淚水朦朧,“我不說的原因,不僅爲你,也爲他!”
我的手再次一顫,瞟向她的肚子,“這人孩子……可是三皇子的?”
“難道你懷疑是他的?”巧兒諷笑了下,“即使我願,他也不肯,如此縝密小心的一個人,處處佈滿了局,掌握着所有的一切,怎會讓這個意外生?”搖頭哭笑着,“他的人生,沒有意外生!因爲……每一個人都是他的一個內定棋子!我們能做的就是揮其用,走好他設計的每一步!”擡起頭來,看向我,“平先生有所感觸了嗎?”看到我的默不作聲,她淺淺一笑,“或許,他還在等待,等待你的全然付出!”
“巧兒……”連我都意想不到的聲音抖。
“先生可畏懼了?”巧兒揚眉,“其實,早知道晚知道都是一樣的。只是……平先生既是‘心理大夫’,可有法子替自己療傷?”
我深呼吸了口氣,閉上雙眼,鎮定了下,再次睜開,“巧兒,你我現在都是一樣,既是如此,咱們都放下心來,好好的去交談,去探討今後的路子,不要滿身的刺,讓人不敢接近。”我托起她的面頰,聲音變得柔和,“我還是曾經的我,爲了你,會甘心的付出,有了心病,平先生第一時間趕到,爲你開導,爲你診療!八皇子……成爲了過去,你我都不要再提起,好嗎?”
她淚水‘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順着臉頰滴落在我的手心上,分外的滾燙,像是她鬱積的心火一般,“平先生是‘心理大夫’,還經常會見到八皇子,是嗎?”
我眉頭再次攢起,沒有吱聲。
“……好!”似掙扎了很久,她說道,“可是,平先生能否一抽空就到我這裡來,我有很多的話,想對先生說!”
“恩!”我笑逐顏開,總算是稀鬆了口氣,將托盤再次拿起,“巧兒聽話,身子是根本,先將飯吃了!”
“是平先生的要求,我就吃!”她抿嘴笑了笑,一雙美麗的眸子分外的閃亮,像是夜晚的星星般,面容更帶了些女人的嫵媚與成熟,讓人迷幻,我禁不住晃了神。
冬季的夜晚是美麗的,然,又是凍人的,幾次想要掀起簾子下馬球車去欣賞外面的景色,可最終卻被那冷嗖的空氣給嚇住。直到馬車停下,我才走了下來,腳底蹬着黑麪靴,故意沿路邊的積雪踏去,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讓人爲之一振。仰頭望天空,冷冽的風迎面吹來,颳得臉頰有些個生疼,頓時,鼻子尖和顴骨紅了起來,看上去無不滑稽。
“先生,回去吧!”小倩追隨了出來,“這好不容易稍緩的身子,被您一折騰,再……”
“小倩!”我打斷了她的話語。
“恩?”她疑惑而擔憂的望向我。
“……”
“怎麼了?先生?”她拉扯住我的寬大袖口。
“沒有事情了!”我嘆了口氣,轉向她,“回去吧!”
她莫名其妙的皺起了眉頭,將手裡的白色狐裘斗篷罩在了我的肩上,登時,一股暖意襲來。
我瞟了眼,用手摸了摸,沒有吱聲。
這一夜,八皇子果然沒有回來……
第二日上朝,八皇子託病造假,朝間,無人敢去私自議論紛紛。
正午的陽光溫暖的灑在了庭院裡,銀裝素裹的世界慢慢的化成了水珠,積聚在一起,流成小河,穿行而過,輕柔的暖風送來一股股沁人心脾的清新與潔淨的氣息,一對對黃鶯,紫燕比翼**,從頭頂掠過,嚶嚶呢喃,好不自在。
巧兒身着一件淡青色的窄袖長衫,外罩着一件保暖馬甲,頭前齊額,後綰髻,烏黑亮澤並無其他附飾,腳下穿着一雙軟底的紅鞋,閉上雙眸,躺在院中的藤椅上,陽光打在她的身上,彷彿四周都散出一股柔和的光芒。禁不住讓我怔愣,這……難道就是做母親的慈愛嗎?
“今日天兒還不錯!曬太陽正好!”我手裡拿着一件外套,輕輕的蓋在了她的身上。
她稍稍牽動了嘴角,“恩!好久沒有過這樣的自在了……”
“往後隨時都可以,”我居高俯視着她,“這天兒會漸漸轉暖,尤其是春季,多吸收吸收陽光,自己的心情都不一樣!”
她猛的睜開眸子,“先生亦是在說自己嗎?”
我一愣,與她故意打趣的雙眼對視,許久,笑了起來,“你說是就是了!”也不爭辯,相反,說出了此話,反倒是讓自已分外的舒坦,好像心底的一種壓抑被釋放了出來。
“那先生何不就隨我一起來曬?”她將手一伸。
“不好……”我擺了擺手,看她有些個疑惑,趕忙解釋,“這,畢竟是三皇子府,我只是一名‘心理大夫’,本身咱們獨處就會招惹來閒話,按理應是跟隨於一個小丫頭的,可是考慮到心理治療,最終三皇子給撤掉了。現下,不論你有沒有名分,我都應對你像主子一般,你我身份有別,男女亦有別,哪一點都不
行!”
她頓時鼓起了嘴,顯得有些個不情願。
“三皇子……看似是趕忙待你!”我說道。
“恩!”她沒有多加評斷,“只是……我會覺得虧欠於他!”
“虧欠誰?”突然從後面傳來了一個柔和的聲音。
兩人扭頭看去,“三皇子!”異口同聲。
“呵呵,”他輕笑着,雙手自然的從後面摟住了巧兒,將她擁入懷中,眼神向她的面頰瞧去,帶着無限的憐惜,“才一日診療,氣色就是不一樣了!”
“咯咯!”巧兒回以一笑。
“用過膳了嗎?”
“恩!”
“我叫人給你備好了浴桶,一會子去泡個澡,放鬆下心情!”三皇子臉部柔和的線條,嘴角微微上翹,一垂,輕輕掠過了巧兒的薄脣。
登時,巧兒紅了臉頰,羞澀的偏土家了頭。
我呆站在一旁,雖說爲他們兩人的柔情蜜意感到開心不已,然,卻有尷尬。
“三皇子,我今日的診療就到此爲止,府上……”
“結束了嗎?”三皇子直起身子,直接面向我,高出我一個頭的他,隱約帶着些壓迫感,“正好,我有些個事情要與你商談!”
“我?”顯得驚訝萬分。
他點了點頭,依然雲淡風輕的笑着,“若是不肯,那我就向巧兒‘借’一下平大夫!”
“不……不是這個意思!”擺了擺手,“平某隻怕是不懂朝政,會誤事!”
“無妨!”說完,將手一伸,“既是如此,隨我來一下書房!”
書房內,三皇子向最前面的案桌邁去,從桌面上拿出一個密封的信件,再折回遞與我。
我了兩眼,“若是平某沒有猜錯,這應是皇上寫與您的密件!”
“平大夫說得沒有錯!”
“即是如此,爲何要交與我看?”我疑惑不解,“您應知,這會讓平某頂上殺頭之罪!”
他揚眉笑了笑,“這密件到現在爲此,只有你知,我知,剩下一人就是皇上知!”他轉過身,背對我,“我爲何要你看,我想,你應是清楚。現下朝廷之爭,無不是爲了皇位,本皇子不想接之,希望將來可以安全的退隱朝政,然,偏偏不從人心,奈何要牽扯於我。我要你來,不是爲了探聽八皇子的消息,他於我來說,不是個威脅,因爲我從未想過去爭奪這個皇位。只是簡單的希望你能幫我!”
我退了一步,“三皇子太看重平某的才能了,只怕是會讓你失望!畢竟,我只是一個‘心理大夫’,不是什麼有權有勢又有謀的人士,我想您去代宰相應是合適的!”
他低沉的笑了笑,“我只是想求一個安穩的生活而已,難道這樣,平大夫都不能幫我辦到嗎?
“三皇子又說笑了,安穩的生活當要靠自己,更何況……”
“我與你的目的一樣!”他的一句話,猛然讓我一怔愣,頓時啞口無言,“身帶任務,只能背後的主使人不一樣而已。我和父皇早就表明了心意,不接皇位,然,他的要求是,必須替他引起皇位之爭的波瀾,待真正的能者接之,才能悄然退隱!你呢?”他走向我,眼神中帶着一抹誤傷,“怕是接近八皇子的真正緣由是一個任務吧,完成之後,就可這着安然的生活,你我二人絲綿是爲任務而活!”雙手搭在我的肩膀“隱瞞了如此之久,平大夫縱使是心理醫生,也會積鬱悶成疾!何不成爲了友人,彼此坦白一些,或許不能全然告之,但到少咱們可以相互協作!”
我將身子再次撤了撤,遠離他一些,“三皇子,誤……誤會了吧!”
“誤沒誤會你心裡最清楚!”他和善的笑着,“我看清楚我不是什麼奸人。一個孤軍奮戰,難免是有些個寂寞,況且……我不爭位,且甚至覺得八皇子的才能確是皇位的最佳人選,只是欠少了一份仁德,而偏巧你亦是在勸說其規正,咱們其實是有異曲同工之處!”
我垂,雙手在底下不停攪動着,心下犯下猶豫。
“孤立無援,在作戰中,這是最大的忌諱!三皇子有一次說道,合作纔是勝利的關鍵!聰明如你,不會不明白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