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神樂沉默了一會兒,拍拍身邊的牀,柔聲道:“到我身邊來,你放心,我絕不傷害你。”
華韶並不動作,依舊一臉驚恐加戒備的表情盯着他的一舉一動。百里神樂只要一個小小的動作,哪怕是動一動手指頭,他全身都會立刻緊繃起來。
“過來。”百里神樂的聲音低了一度。
華韶臉色慘白的毫無人色,精神進入高度緊張中。
“過來。”聲音再低一度。
華韶面色更加慘白,高度緊張的精神隱隱有崩潰的趨勢。百里神樂懷疑,如果再嚇他,他是不是就會哭出來呢?
“我說最後一遍,過來。”百里神樂臉上柔和的線條頓時變得冷硬起來,整個人如冰砌雪堆似的。
華韶再也支持不住,精神全面崩潰。百里神樂趁機一把將他拉入自己的懷中,抹去他眼角若隱若現的淚痕,嘆了一聲:“何必這麼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綠珠,將藥熱好端上來。”
“宮主稍等。”綠珠應聲退下。
“說句話來聽聽。”或許是忍受不了彼此間的沉默,百里神樂率先開口。
華韶根本不敢違抗他的意志,抖着嘴脣道:“說、說什……”
百里神樂失笑,手指輕輕摩挲着他的脣畔:“怎的連話都不會說了?”
華韶閉緊嘴巴,一臉即將受到殘酷對待的等死模樣。
百里神樂嘆道:“我不過刺了你一回,燙了你一回,打了你一回,嗆了你一回,你怎的就怕成這副模樣?”
華韶張了張嘴脣,終究什麼話也沒說。
百里神樂兀自嘆了一回,想了想,又道:“我承認我確實欺負的你夠慘,阿韶,只要你以後聽話,我便再也不打你不欺負你,一輩子只寵愛你一個人好不好?”
華韶看了他一會兒,略帶遲疑的點點頭。
百里神樂的臉色頓時好了很多,愛憐的用脣碰了碰他的眼睛,發出輕輕的一聲喟嘆:“好阿韶,乖阿韶,我日後再也不傷害你了。除了背上和鎖骨,還有哪裡疼?”
胸口處悶悶的,似乎是受了重擊。不過華韶沒有說出口,他只是垂着眸子搖了搖頭。
百里無傷眼神黯了一下。
綠珠將熱好的藥端了過來。
百里神樂將華韶扶好,在他背後墊上厚厚的一層軟墊,又用被子將他裹得只剩下一個腦袋,這才放開他,端起藥碗,將水面的熱氣吹散,舀了半勺子藥汁遞到華韶的脣邊。
不知道是不是華韶的錯覺,藥汁裡隱隱的帶了一股血腥氣。
“張嘴。”百里神樂耐心的哄道:“苦口良藥,喝下去你的病纔會好。”
儘管不喜歡,華韶還是張開嘴乖乖的將藥汁嚥了下去。雖然百里神樂答應過他不欺負他,但也只是在他不違抗百里神樂意志的前提下,況且百里神樂此人喜怒無常,他還是不要輕易的將他惹怒。
好不容易一碗藥汁見底,百里神樂接過綠珠遞來的錦帕,輕輕替華韶拭去脣邊殘留的汁液,柔聲問道:“要不要再睡會兒?”
少年微微垂下睫羽,往被子裡鑽。
百里神樂替他掖好被子,華韶眼角餘光瞥見他手掌上纏着紗布,紗布微微透着血紅,應該是剛受傷沒多久,手腕上似乎也有傷口,只是在長袖的遮掩下看得並不是很真切。
***
東方露出一抹魚肚白。
南雪歌揹着百里無傷走出密道,撲鼻而來的是露水夾着青草的味道。百里無傷早已陷入昏迷中,南雪歌將他輕輕放在濃密的草叢中,掌心對掌心,輸了一些真氣給他。
百里無傷悠悠轉醒,看了南雪歌一眼。
南雪歌急急扶住他:“無傷,你先不要睡,我帶你去看大夫。”
百里無傷無力的軟倒在他懷中:“回春山莊。”
“什麼?”
他從懷裡摸出一塊血紅的玉佩放入南雪歌掌心中,昏迷前再次重複了一句:“去回春山莊。”
南雪歌凝視了手中血玉一會兒,抱起百里無傷離開。
半個時辰後順利抵達回春山莊,南雪歌向看門的侍衛出示了血玉。侍衛狐疑的看了他們一眼,進去通報。過了一會兒,便見一個錦衣輕裘的年輕人被一羣人簇擁着急衝衝的趕了出來。
見到百里無傷他們,那人面色一變,急忙推開身邊的人,疾呼一聲:“莊主。”
南雪歌微微吃驚,他沒有想到聞名江湖的回春山莊竟也是百里山莊名下的產業。
那人探上百里無傷的脈,凝眸沉思了一會兒才放開手,狐疑的目光在南雪歌身上掃來掃去。
“怎麼了?”南雪歌被他盯得全身發毛,“他有救嗎?”
那人卻不答,目光落在他腰間別的那把劍上,意味深長的道:“這把劍……”
這把劍是百里無傷送給他的,據說是花重金請京城著名鑄劍師精心打造出來的。
那人見南雪歌目光迷惑,輕聲嘆道:“徐前輩親手打造的寶劍千金難求,公子好福氣啊。”
南雪歌不自覺摸上劍柄,眉峰微微蹙起,目光落在百里無傷的睡顏上,低聲道:“請你救救他。”
“跟我進來。”玉生煙轉身進入山莊內,南雪歌立刻抱着百里無傷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進入山莊後,玉生煙讓他將百里無傷安置在一張軟榻上,卻派下人將他領了出去。南雪歌離開後,玉生煙在榻邊坐下,眼中略帶狡猾的光芒,道:“莊主,你再裝睡,可別怪玉某真的動手治你了。”
話音剛落,便見百里無傷張開眼睛,冷冷的掃了他一眼。
玉生煙縮了縮脖子,打開牀頭的櫃子,取出羊脂玉瓶,倒出一枚晶瑩剔透的藥丸遞與百里無傷:“硬是用內力將自己逼出一身傷來,莊主可真讓玉某大開眼界。”
百里無傷冷冷回答:“信不信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拔了你的舌頭?”
玉生煙立刻噤聲。
百里無傷接過藥丸服下,過了一會兒,才道:“生煙,我需要你的幫助。”
玉生煙的眼珠子轉了轉,道:“幫助可以,不過你得告訴我外面那位是何方神聖竟然能叫你這尊大神如此上心。”
“他的身體很美味。”百里無傷眯着眼睛讚歎了一聲,答非所問。
玉生煙立刻用一種“無可救藥”的眼神看他,百里無傷笑了兩聲:“你沒試過,自然不知道。”
玉生煙小聲嘀咕:“我要敢真試,你還不得把我脖子給扭了。”
百里無傷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玉生煙又道:“你這身上的傷除了你自己弄的,肩膀上的這一掌倒似是你百里家的功夫。”
百里無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生煙,我見到他了,他的樣子倒跟畫冊中的一樣。”
“這麼說關於百里家的那個傳聞是真的了?”
百里無傷抿脣不語,過了一會兒,道:“生煙,你出去跟他說,我傷重不愈,唯有在百里山莊的藥池內泡上三天三夜輔以高手的內力打通全身經脈方可救命。”
玉生煙張大嘴巴叫道:“百里山莊什麼時候有這麼一個藥池了?還有還有,什麼高手的內力打通經脈,你這不純屬胡扯嗎……”聲音到最後漸漸低了下去,因爲百里無傷渾身都嗖嗖散發着冷氣。
“好吧,我出去說。對了,他叫什麼名字?”
“南雪歌。”
“雪衣劍客?!”玉生煙驚叫,嘴巴張的幾乎可以塞下一個雞蛋,過了片刻,表情漸漸轉爲凝重,“聽漱玉說琉璃就是死在了他的劍下。”
“是琉璃技不如人。”
玉生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
百里山莊。
整個山莊都沉寂在一種怪異的氣氛中。
議事廳內,管家輕輕咳了一聲,將信箋放入火舌中,親眼看着它化爲灰燼,這才轉身對底下並排而立的少年們道:“既然莊主如此吩咐,必然有自己的道理,我們只需遵守便可。漱玉,你向來穩重,得莊主信任,莊主特地吩咐過,藥池的事交由你親自去辦。”
“是。”漱玉領命。
管家滿意的點點頭,眼角餘光瞥過其他的少年,頓了頓,揚聲問道:“翠濃,你有意見?”
眉目豔麗的少年眼眸中浮着一層濃濃的哀愁,語聲悵然:“莊主是不要我們了嗎?”
漱玉和沉香不約而同的掃了他一眼。
“莊主只說讓我們將南公子騙入藥池之中,並沒有吩咐其他,這事你得自己去問莊主。”管家只留下這一句便往外走去。
過了一會兒,漱玉和沉香也相繼離開,只有翠濃一人站在原地,眉頭緊皺。
他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他雖然和漱玉他們一樣隨侍在百里無傷身邊,但與他們不同的是,他既不會劍術也不會暗器功夫,除了魅惑他人並無其他特長,如果有一天百里無傷不再需要他的身體,他便只剩下被趕出山莊這條路了。
少年咬緊嘴脣,將拳頭握得緊緊的。一定,一定不要被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