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主,小公子快要支持不住了。”跟出來的卓文淵再也看不下去這殘忍的一幕,忍不住出聲提醒道。紀寒和綠珠也早已聞聲而來,齊齊跪在百里神樂面前,“求宮主饒過小公子這一次。”
百里神樂將華韶從水中撈出,手掌撫上他的胸口,用掌力將少年腹中的水擠壓了出來。
華韶咳嗽了一聲,在百里神樂的懷中悠悠轉醒,睜開眼睛的瞬間,臉上皆是恐慌之色,手腳並用的掙扎起來。
“還有力氣?”百里神樂揚眉淡淡問道。
華韶不敢動了,乖乖的躺在他的懷中。他的腦海中一片模糊,意識處於混沌之中,雖然記不起發生了什麼事情,對於眼前之人的恐懼卻是出於本能的。
百里神樂似是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微微皺着眉頭,轉頭對卓文淵道:“給我治好他。”
卓文淵上前替華韶把脈,百里神樂的目光轉向紀寒,冷聲道:“自己去刑堂領罰。”
“是,宮主。”紀寒看了一眼閉上眼睛的華韶,微微鬆了口氣。
***
偌大的寢殿內寂靜無聲,百里神樂端坐在紫檀木椅上,全身都散發着冰冷的寒氣。
卓文淵收回診脈的手,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小公子怕是不行了。”
華韶已經說了半夜的胡話。少年縮在被褥中,將身體彎曲成一個保護自己的姿勢,臉色蒼白如紙,不停的在發抖。
聽完卓文淵的話,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的錯覺,百里神樂的眼神中竟然多了幾分黯然和愧疚之色,只是這種情緒隱藏的太深。
他緩緩的站了起來,坐到華韶身邊,伸手撫上他的臉頰,輕輕嘆了一聲:“阿韶,快點醒來,再不醒來本座就要生氣了。你可知道你的同門爲了救你已落入了本座手中,如果你再不醒來,本座就派人一片一片的割下他們的肉。呵,本座答應你,只要乖乖你睜開眼睛,本座就放了他們。”
“宮主,這樣沒用的,他根本聽不見。”卓文淵忍不住勸道。
百里神樂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轉頭又看華韶,目光漸漸溫柔起來:“阿韶,等你醒來,我再也不欺負你了,好不好?我會好好的待你,一輩子寵你愛你,你想要什麼,我都送給你。你不是想做大俠嗎?相信我,你一定會成爲一名人人敬仰的大俠。每個人都會敬你愛你,以你爲榜樣。”
輕柔的在少年脣邊印下一吻,卻發現少年抖得更厲害了,他的眼神不由得黯了黯,輕嘆了一聲,轉身對一旁的綠珠道:“給我一把匕首和一隻碗。”
“宮主?”綠珠吃驚。
百里神樂揚眉,綠珠不敢再問,躬身退下。
不過片刻,匕首和碗都已送來。
“你們都退下。”百里神樂面無表情的吩咐。
***
夜涼如水。
百里無傷從樹的陰影中走出,俊美的面龐在月光的籠罩下,一半明亮,一半陰暗。
南雪歌呆了呆:“你?”
“怎麼了?”
“沒什麼。”南雪歌訕訕的搖頭,手忙腳亂的繫腰帶。
百里無傷臉上綻出一抹邪氣的笑:“雪歌是不是覺得我這副打扮別有韻味?”
南雪歌低頭看了一眼兩人同樣屬於扶搖宮僕役的服裝,臉色窘迫。百里無傷揚眉笑的更加放肆,一把握住他的手,輕輕替他繫好腰帶。
“我有時真懷疑你到底是怎麼長大的。”略帶曖昧的語氣擦過他的耳畔。
“什麼意思?”南雪歌臉色微微一紅,小聲問道。
百里無傷卻將這個懸念留給了他,只道:“走吧。”
***
打昏守在殿外的護衛,二人悄悄潛入室內。
大理石砌成的地面上鋪着精緻的雲紋地毯,輕紗飛揚的大牀上靜靜躺着一個少年。少年雙目微合,臉色蒼白,瘦弱的身體裹在被子裡,孤單脆弱的像個孩子。
“阿韶。”見華韶這副悽慘的模樣,南雪歌臉色立馬變了。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察覺到微弱的呼吸,這才略微鬆了口氣。
“阿韶,你醒醒,我是大師兄,我來救你出去。”南雪歌喊了半晌,少年沒有任何反應。
百里無傷狹長的眼中有細小的光芒浮動。
“無傷,我要救阿韶出去。”並不是在徵求意見,而是單純的陳述自己的想法,南雪歌將少年從被子裡抱出來。
“小心。”就在二人轉身的時候,一道雪色的光芒破門而入。百里無傷奪過南雪歌懷中的少年拋了出去,同時攬住南雪歌身形急轉。
白綢灌滿真氣,來不及收回,直接擊上華韶的身體。昏迷中的少年猛然嘔出一口鮮血,發出痛苦的一聲嚶嚀。
殿門在強大的內力下化爲碎片,疾風中,一人雪衣飄飄踏着滿地的木屑從天而降接住少年的身體,心疼的爲他擦去脣畔血痕,再次擡眸時,眼中皆是修羅般的嗜血之色。
“既然你們也喚不醒阿韶,那便沒有活着的必要了。”
飽含怒氣的一掌裹挾着風雷之勢朝二人襲去,百里無傷一掌推開南雪歌,對上百里神樂滔天之怒的一掌。掌力落在左肩上,劇痛開始蔓延。右手袖中翻轉出寒光流轉的雪刃,如流星般朝地上的華韶飛去。
百里神樂臉色劇變,急忙收掌,撲向華韶,徒手握住雪刃。
百里無傷不顧胸中血氣翻騰,趁着百里神樂救人的空當拽起南雪歌的手就走。
南雪歌卻僵立在原地,目光兇狠的看着百里神樂,其中的恨意讓百里無傷不敢直視。他將心底那股莫名的恐慌強壓下去,狠狠捏了一下他的手腕,厲聲道:“走!”
南雪歌看他一眼,這纔不情不願的運起輕功跟着他離開。
***
鋒利的雪刃穿透血肉,疼痛瞬間衝入大腦中,百里神樂呆住了。當他虐待華韶的時候,華韶是不是也像他現在這般疼得厲害?不,他帶給華韶的傷害遠比這把雪刃要多。
這大概就是報應。
他自掌中拔出雪刃,用白綾將傷口隨意的纏住,心疼的抱起地上的少年,輕輕吻住他的額頭:“阿韶,你的同門我已經叫人放了他們,不要任性了,快點醒來。”
“宮主,需要派人追嗎?”紀寒從殿外走入,單膝跪地。
百里神樂搖了搖頭:“不用追了,他好歹是我百里家的血脈,我這個做長輩的,少不得要大方一點。”
***
寒月灑下斑駁的影子。
兩人在風中跑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百里無傷突然停住腳步。
“無傷。”南雪歌轉身看他。雖然他對百里無傷用華韶擋暗器的做法有點不滿,但此時畢竟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況且方纔百里無傷還救過他。
百里無傷直直的看了他一會兒,似有話要說,無奈喉中涌出一股惺甜,一口血箭噴在南雪歌白色的衣襟上。
“無傷。”南雪歌臉色微變,急忙抱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百里無傷在他耳邊低聲道:“我已傷及肺腑,你自己逃吧。”
南雪歌沉默了一會兒,躬下身體,將百里無傷背在背上,冷聲道:“不必教我怎麼做,我自有分寸。”
“雪歌,你在生我的氣。”百里無傷在他背上有氣無力的嘆道。
南雪歌的聲音很生硬:“這筆賬等你傷好了我們再算。”他揹着他躍過一道高牆,似是害怕加重百里無傷的傷勢,他的腳步極穩。
“這樣我們是逃不出去的,我知道扶搖宮內有一條暗道直通山下。”百里無傷道。
南雪歌忽然頓住腳步。
百里無傷苦笑:“你忘記百里山莊是做什麼的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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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滿滿的都是血腥味,華韶掙扎着從牀上坐起來,起身下牀找水,卻因爲過度乏力,不小心碰倒了水壺,尖銳的破碎聲立刻充斥着整個寢殿。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表情呆住。
他竟然忘記自己已經是一個廢人了。
什麼快意恩仇的江湖夢,什麼匡扶正義的大抱負,多麼可笑。
他是一個廢人,從今以後,他都只會是一個坐吃等死的廢人!
寢殿的門被人推開,露出綠珠窈窕的身影,接着便聽見她驚喜的叫聲:“小公子你醒了,奴婢這就去告訴宮主。”
華韶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滿地的碎片,不知所措。
百里神樂很快就趕了過來,見他坐在地上,眉頭微微一皺,不悅的道:“地上涼,給我躺到牀上去。”
華韶擡起頭來,眼中閃過驚恐,支撐着身體站起來,一步一步的往牀邊挪。
他恨他,同樣,他也怕他。
百里神樂是他的噩夢。
看着少年笨拙行走的身影,百里神樂終於再也忍不住,幾步上前,一把將他橫抱在懷中。
華韶全身僵硬臉色發白,百里神樂剛剛有幾分好轉的臉色也因着少年情緒的轉變而冷了下來。
“我在你心中竟如此可怕?”
華韶臉色慘白的搖搖頭,竟然不可控制的發起抖來,巨大的恐慌開始從眼底蔓延。
百里神樂覺得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被自己嚇死的。無奈的嘆了口氣,他將懷中的少年放在牀上。
華韶立刻利落的翻了個身,急急的躲入牀的另一邊,臉色蒼白眼睛卻瞪得大大的,一臉戒備又恐懼的盯着他,彷彿只要他撲過來,他馬上就會害怕到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