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百里神樂的親自指點,華韶的武功進步的很快。他本來就資質平庸,就算練上一輩子大抵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他想,若是用禁錮換來這一身的功力,他寧願平庸一輩子。更何況,本來就是神樂廢了他的武功,他只是拿回他該有的。
扶搖宮內的梨花已經落了大半,白色的花瓣鋪滿大地,遠遠望去,像是覆上了一層白雪。華韶坐在梨樹下,梨花落滿肩頭,一身紅衣宛若彼岸盛開的桃花。
百里神樂說,他就愛看他穿紅衣,紅衣給他一種待嫁的錯覺。
華韶脣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殊不知這樣的笑容落在百里神樂眼中又是怎樣的一種風情。百里神樂眼中帶着幾分狂熱朝他急切的走去,聽到腳步聲的華韶擡頭看了他一眼,頓時不自覺的往後縮了縮。
他怕百里神樂,儘管百里神樂已經很久沒有虐待他了。骨子裡的恐懼是無法輕易抹掉的,百里神樂帶給他的噩夢如影隨形的伴隨着他的成長,讓他永遠無處可逃。
百里神樂自是注意到了他的抗拒,眼中劃過一抹不悅,但很快就隱去。他已經把這個小東西嚇得夠嗆,他要用溫柔一點點喚回小東西的心。
“怎麼坐在這裡?是練劍累了嗎?”百里神樂彎身朝他伸出自己的手,微微笑了一下,“該用午膳了,走吧,這裡陽光太烈。”
華韶很乖巧的把手放進百里神樂的掌心,他雖然在心裡抗拒他的碰觸,卻從來不敢明目張膽的拒絕他。
百里神樂滿意的拉着他往回走,這些日子少年一直都很聽他的話,除了不肯開口說話。
自從上次華韶咬傷舌頭後,他已經很久沒有聽過少年的聲音了。儘管傷口早已長好,少年卻不肯再開口說一個字。
剛開始的時候,他很生氣,也想過出手好好整治少年一番,但看到少年滿臉驚慌的神色後,立馬將這份心思隱了下去。召少年侍寢的時候,任他用盡挑逗的手段,少年也只是憋着一張紅臉,一聲也不發,百里神樂又不想做的太過,通常就不了了之了。這樣一來,少年似乎就有了恃寵而驕的理由,看到他就緊緊抿着一張嘴,生怕百里神樂掰開他的嘴逼他說話似的。
百里神樂失笑。若是他想讓他開口說話,他以爲他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只怕他的手段不是少年能承擔得起的。
***
午膳是精緻而豐富的,只可惜太過清淡,且多是些流食。一來,自華韶重傷以來,不宜食太重口的食物,再者,華韶是百里神樂的男寵,爲了方便侍寢,也該多食流食。百里神樂雖然沒有明確吩咐過,下人這點眼色還是有的,百里神樂當然知道他們那點小心思,卻從來沒有吭過一聲,也算是默認了。
百里神樂帶着華韶落座,拿了一雙玉箸放入他的手中。華韶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神色淡淡的,一副沒有興趣的樣子。
“不合胃口?”百里神樂頓了頓,“你想吃什麼?我立刻吩咐廚房做。”
華韶瞥他一眼,搖搖頭,低頭喝百里神樂盛給他的湯。
用餐的時間很短,大多數的菜只動了幾口,華韶更是隻吃了小半碗,而且還是百里神樂恐嚇之後的效果。
少年正在長身體,吃得這麼少怎麼可以?百里神樂神色動了動,低聲吩咐下人準備了一些甜品送去華韶的房中。
華韶吃完飯後就獨自一個人坐在山頂看雲海,他在扶搖宮內是自由的,只是從來不許出宮。他呆呆的看着崖下翻騰的雲霧,一隻鳥從他面前撲着翅膀飛過,少年的眼中立刻露出了幾分豔羨的神色。
百里神樂慢慢地靠近少年,將他的豔羨之情盡收眼底。他在少年身邊坐下,輕聲道:“你想不想下山?”
華韶立刻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百里神樂低低地笑了起來:“只要你以後好好吃飯,我就帶你出去玩,而且只要你好好聽話,想什麼時候出去都可以。”
華韶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猶疑了一下,他點了點頭。
百里神樂彎了彎眼角:“爲了獎勵你這麼乖,明天就帶你下山。”
***
四月下旬的天氣,空氣漸漸悶熱起來。百里神樂一早就等在了陰涼處,他的身後是結着樹藤的架子,幽綠的枝葉長得十分的繁茂,陽光透過縫隙在地上灑下斑斑駁駁的影子,他擡眸望向正在朝他走來的華韶。
華韶今日換了件新做的衣裳,大紅的顏色,絲綢的料子,剪裁得體,輕柔似雲,襯着少年蒼白的膚色分外的豔麗。
華韶有些不太情願的朝他走去,在他面前站定。百里神樂握住他的手,華韶微微縮了一下。
百里神樂的手很涼,在他的身上幾乎感覺不到屬於人類的溫度,大抵心冷的人手也會冷。華韶沒有反抗的跟着他走上一早就停在山下的青綢翠幄車,百里神樂將簾子放下,頓時將悶熱的氣息隔絕在了外面。
這次百里神樂帶出來的人很少,除了華韶,跟來的有紀寒和綠珠,還有一個會點功夫的車伕。紀寒負責護衛,綠珠負責照顧,車伕自然是負責趕車了。
華韶坐在百里神樂身邊,低着頭不說話。百里神樂瞥他一眼,覺得他的側臉瘦削的厲害,眉峰微微蹙了一下,拈起面前的糕點遞到他脣邊,溫聲道:“這個味道不錯,你嚐嚐。”
華韶擡頭看了他一眼,微微張脣,就着他的手將糕點銜入嘴中,舌頭從百里神樂的指尖輕輕擦過,百里神樂的眸色深了一點。
或許是覺得味道還好,華韶趁百里神樂眯着眼睛小憩的時候又偷偷拿了兩個放入口中。百里神樂只覺得很好笑,好笑的同時又在想,這麼喜歡華韶大概也就因爲他的那股天真勁吧。
人大抵都是這樣,見慣了爾虞我詐,活得越久,越嚮往純真的世界。
華韶快速的吃了兩塊糕點,目光又落在了面前的兩杯茶上,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那杯,然後將目光鎖在了百里神樂面前的那杯。
茶盞上繪着纏枝的青花,百里神樂將手指擱在茶盞邊的情景總會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華韶呆呆的看了一會兒,直到百里神樂脣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才猛的反應過來,拿起自己的茶盞掩飾般的猛灌,卻一口嗆得將茶水悉數噴了出來。
百里神樂動作很快的避開華韶噴濺出來的茶水,坐在華韶身後,伸手在嗆得滿臉通紅的少年背後一陣陣的輕拍着。
華韶嗆得眼淚都出來了,偏偏百里神樂還離他這麼近,冰冷的氣息一下子將他整個人罩住。華韶又驚又懼,更是慌得手忙腳亂。
百里神樂輕輕嘆了一口氣,直接將他攬入懷中,制住他的掙扎,耐心的一邊替他順氣,一邊溫言道:“你慌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過了好一會兒華韶才慢慢平靜下來,嗓子疼得厲害,連鼻腔裡都疼,被嗆出來的眼淚還綴在眼角。他伏在百里神樂懷中,不敢有任何動作。
百里神樂放開他,瞥了一眼被華韶噴出來的茶水弄髒的坐墊,理所當然的坐在少年身邊。
華韶自然不敢有異議,這件事歸根結底是他的錯,百里神樂沒有大發脾氣已經是萬幸。
華韶拿眼偷偷瞄百里神樂,有些詫異。放在以前,依着百里神樂的性子,自己這般失誤,一番責打是免不了的。
他發現百里神樂近來似乎有些改變,原本結着冰霜的眸子不知不覺中含了笑意,就連以前冷冰冰的聲音也再沒有聽過,更別說那些暴力的手段了。
是他真的轉性了?還只是其實這又是他的另一種懲罰方式?
想到此處,華韶有些慌。無論是哪一種,他都不願意接受。如果百里神樂真的爲他轉性,只能說明一件事,百里神樂下定了決心不會再放他走,他要用溫柔一點點瓦解他防備的心;若只是另一種懲罰的手段,只怕等待他的將會是一場更加狂暴的風雨。
他轉頭去看百里神樂,發現百里神樂重新闔上了眼睛。不瞭解百里神樂的人,一般都只會認爲他是個風流優雅的富家公子,誰會想到這樣金玉在外的人內裡其實藏着一顆暴虐的心?
華韶想起百里神樂當初的那些手段,不禁變了變臉色,像是爲了緩解這種恐懼的心理,他將目光轉向車窗外,望着窗外的風景發呆。
百里神樂睜開眼看着他的後腦勺,眼中情緒變幻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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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幾人進了城,改成步行。這是華韶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接觸外面的世界,他的一雙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比天上的星星還要耀眼。
百里神樂看着他高興的樣子,眉目漸漸舒展開,嘴角勾出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天色漸漸暗沉了下來,街上的燈籠次第亮起,顏色很多,五彩繽紛,姑娘們滿心歡喜的捧着河燈往河邊走,華韶的目光一下子就被精緻的河燈吸引了過去。
百里神樂暗中注意到了,看了紀寒一眼。紀寒立馬會意,轉身離開,過了一會兒,就看見他捧着一盞蓮燈朝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