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櫺照在木製的地板上,空氣裡飛舞着細小的塵埃。
南雪歌推開房門,第一眼便看到了那個躺在軟榻上面色蒼白的男人。心頭像是被什麼給重重撞擊了一下,他快步的走上前,目光沉沉的凝視着男人的睡顏。良久良久,才從喉中溢出一聲悲愴的低喚:“無傷。”
垂下的長睫遮住了視線,所以他並沒有看到,就在他動情的喚出那一聲後,百里無傷藏在眼皮下的眼珠子動了一下。
行李已經收拾好,百里無傷被輕輕安置在馬車內,回春山莊派了一隊人馬一路護送。
揚鞭落下,馬車絕塵而去。
玉生煙想起南雪歌沉痛而無奈的樣子,又想起百里無傷之前的所作所爲,不由得感嘆了一聲:“真是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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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百里山莊前停下,南雪歌抱着百里無傷幾乎是衝進去的,然而就在他進入藥池的前一刻,有人攔在了他的腳步。
“對不起,百里山莊的規矩,非百里氏不得擅入藥池。”
南雪歌張大眼睛瞪着他道:“可是無傷他……”
“莊主可以進去。”管家瞄了一眼半死不活的百里無傷,收回目光,事不關己的淡淡道。
“無傷昏迷了,必須有人帶他進去。”
“百里家的人可以進去。”
“那快去找啊!”南雪歌面色變得十分難看,語氣裡已明顯有了怒氣。
百里山莊怎麼會有這麼不合人性的規矩?!
“莊主一脈單傳,百里家並無旁支。”管家面無表情的道。
南雪歌踉蹌了一步,幾乎抱不住懷裡的男人。
“也不是毫無辦法。”管家不緊不慢的接了一句。
“什麼辦法?”南雪歌的眸子亮了一下,緊緊的盯着管家的臉,並沒有看到就在他問出這一句話的時候,百里無傷的嘴角微微的勾了一下。
“南公子必然知道,莊主他……喜歡男人。”
南雪歌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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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神樂進來的時候,華韶正趴在窗前看那一輪血紅的落日。聽到開門時,少年下意識的轉頭,看清來人的模樣後,臉色微微白了一下,僵着身子立在窗邊看着百里神樂朝自己走近。
百里神樂低低的笑了一聲,將他橫抱而起,朝牀邊走去。
華韶開始控制不住的發抖。
百里神樂輕柔的將他放在牀上,揚聲道:“脫衣服。”
華韶一副驚嚇到的模樣退到大牀的角落裡,手中死死攥着衣角,抿着脣看他,臉色愈發白的不像樣。
少年的樣子可憐的像只受了驚的小獸,百里神樂又愛又憐,忍不住放低了聲音道:“不碰你,真的,只是檢查傷口。聽話,將上衣除掉。”
華韶縮了縮,抖着嘴脣看他,幾乎都要縮到牀底下去了。
百里神樂挑了挑眉頭:“我再重複一遍……”話還未說完,只見少年突然跳起,三下五除二的將自己剝了個精光,認命的躺倒在他面前,身體卻僵硬如石。
百里神樂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春光,他真的只是想檢查一下少年的傷口而已。既然是送上門來的……他勾了勾脣,在少年身邊坐下,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少年精瘦的背。
鞭痕已經淡的幾乎看不出原來的痕跡了,粉嫩的顏色,是新長出來的肉,幾乎遍佈整個背面。
一定很疼吧。那時候的他心腸怎麼就這麼硬呢?手下的動作漸漸變得輕柔起來。
華韶將頭深深的埋進枕頭裡,身體不由自主的發抖。百里神樂怕他將自己悶壞,便伸手去掰他的腦袋。手掌觸到一片溼滑,不由得一愣:“阿韶?”
低低的啜泣聲從枕頭中傳來。
百里神樂身體震了震,眼中濃烈的慾望一下子褪的乾乾淨淨,憐惜的捧起少年的臉,輕柔的爲他擦去滿臉的淚痕,輕聲嘆道:“我不碰你,真的。阿韶,別怕我好嗎?”
他拾起地上的衣衫,爲少年穿好,脣畔輕輕觸了一下他的額頭,柔聲問道:“餓了嗎?”
華韶擡頭一動不動的看着他,眼中有水潤的光澤,看得百里神樂心神微微晃了一下。
百里神樂起身出去,過了一會兒,便看見他端着一碗黑米粥進來。他在華韶面前坐下,舀了半勺黑米粥,將熱氣吹散,遞到少年脣邊。
華韶不敢違抗他,張開嘴將粥嚥了下去。
百里神樂的目光一下子就被他粉色的舌頭給吸引住了,只可惜少年很快將舌頭縮了回去。
百里神樂又餵了他一口。
少年眼巴巴的看着他手中的碗,眼中光芒閃爍。
“你要自己吃?”百里神樂自是接受到了他眼中的信息。
少年試探的點了點頭。
百里神樂笑了,將碗塞到他手裡:“這又不是什麼大事。阿韶,以後有什麼要求儘管提,雖然我不一定能滿足你,但我保證,絕對不生氣。”
華韶接了碗,眼角綻出一抹笑意,看得百里神樂心花怒放。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喜怒哀樂竟然可以左右着另一個人的喜怒哀樂。
華韶是真的餓了,端着黑米粥,一勺又一勺吃的飛快。
“慢點吃,不夠再讓他們送點來。”他一直在懊悔他們糟糕的開始,現在終於出現轉機,只要華韶不再躲他怕他,他相信,假以時日華韶一定會放棄所有戒備投入他的懷抱中。
“喵嗚——”華韶吃的正歡,窗外陡然傳來一聲淒厲的貓叫聲。
宛如驚弓之鳥的少年被這一聲嚇得不輕,手中的碗不受控制的滑了出去,整整一碗都潑在了正在轉頭望向窗外的百里神樂身上,百里神樂白色的衣襟立刻被黑乎乎的黑米粥染了個通透。
只見百里神樂面色一變,剛要出聲呵斥,少年早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下牀榻。
百里神樂愣了好久,才消化這個事實——少年因爲極度害怕,竟然鑽到了牀底之下。
他承認,方纔那一瞬間他是有出手教訓少年的衝動,但——也僅僅只有那麼一瞬間而已。
“阿韶,別怕,只是野貓在打架而已。”他身處高位,自然不可能趴到地上將牀底的少年拽出來,只好輕聲安慰着受驚的少年,“至於你把我衣服弄髒的這件事,我保證不生氣,真的,你出來。”
牀底下沒有任何動靜。
百里神樂心頭微微浮起了一絲怒氣。他向來不是有耐心的人,他也不需要有耐心的去哄一個人。
“出來!阿韶,你知道我的手段。”不可否認,他的語氣裡已帶了一絲威脅。
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不要逼我發怒。”過了一會兒,牀邊傳來百里神樂冷冰冰的聲音。他,真的開始生氣了。
牀底下的華韶睜大着眼睛看着面前晃來晃去的白色衣襬,害怕的渾身發抖。他絕對不能出去,出去只會受到殘酷的對待。百里神樂冷酷的形象已經深深植入他的內心,不是短暫的表面溫柔可以輕易化解的。
他不知道這次百里神樂會使出什麼手段來懲罰他,總之不會讓他好過。想到這裡,華韶的嘴脣變得慘白慘白。他的武功都已經被廢了,他只剩下這條命了。
耳邊陡然迴響起百里神樂冷酷的聲音——阿韶,本座要你好好記着這滋味。
少年眼中一片慘淡之色。即便是死路,也早已被百里神樂封住。不,也許這是上天恩賜的一次機會。這副骯髒的身體,只怕是連上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賜給他這個機會。與其這樣不死不活的當一個廢人,不如用性命來成全自己的氣節!
“阿韶,”百里神樂全身散發着駭人的煞氣,“這些都是你自找的。”掌中不自覺的便蓄滿內力,剛要發作,一縷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飄入鼻端,百里神樂臉色劇變,當機立斷,一掌劈裂牀板,露出少年脆弱的臉龐。
如雪的臉上閃過慌張之色,百里神樂抱起雙眼微闔的少年,用力掰開他的嘴,剎那間,血色如岩漿噴涌,鮮亮的顏色灼痛了百里神樂的雙目。
“來人,來人啊!”他緊緊的抱着懷中的少年,拼命的向他體內輸送真氣,臉上漸漸顯出崩潰絕望的神色,“阿韶,不要死,不要死啊——”
“宮主。”聞聲趕來的卓文淵何時見過這種陣仗。在他心中,百里神樂一直都如高山之巔的雪一般,只可仰視,不可高攀。可是這一刻的百里神樂竟如一個凡夫俗子一樣,在害怕,在心痛。
卓文淵掰開少年的嘴巴仔細檢查了一會兒,又替他診了一會兒脈。
百里神樂已經鎮定下來,只是緊緊抱着華韶,神色冰冷的看着卓文淵動作。
卓文淵毫不懷疑,如果他宣佈華韶無救,那麼等待他的,將會是一場狂風暴雨的血腥殺戮。也許,整個扶搖宮都會葬送在百里神樂的怒氣中。
“或許是因爲緊張,華公子並未咬斷舌根。”卓文淵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百里神樂緊繃的臉色也漸漸和緩下來。
“宮主放心,只要好好調理,應該很快就能恢復。”卓文淵擦擦額頭上的冷汗,退了出去,寫了一張藥方遞給隨侍在一旁的綠珠。
百里神樂過了很久纔回過神來,低頭,憐惜的目光溫柔的將昏迷中的少年罩住,輕輕嘆了一聲:“阿韶,你怎麼就這麼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