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客棧外面,車內鋪着層層軟墊,百里神樂將華韶擱在軟墊之上,用手按着他的肚子,輕聲問道:“還疼?”
華韶立刻將自己抱成一團,委屈的點了點頭,看起來很可憐的樣子,於是百里神樂又輸了一道真氣過去。
馬車大概行了一盞茶的功夫在回春山莊前停下,紀寒上前與守衛交涉。過了一會兒,有管事的從府內走了出來,將百里神樂一行人迎了進去。
華韶還是被抱進去的,按照玉生煙的指示,被放在房內的軟榻之上。
玉生煙並不急於看病,而是擡了擡眉眼,慢聲道:“本公子看病向來最忌別人打擾,無關人等出去吧。”
紀寒面色一變,就要上前呵斥,被百里神樂揚手製止。他此刻收斂了一身的傲慢,優雅的起身回道:“那有勞玉大夫了。紀寒,綠珠,我們出去。”
“是,宮主。”紀寒和綠珠應聲出門。
百里神樂轉身往外走,走了幾步,忽然止步,轉頭若有所思的看了玉生煙一眼。玉生煙本來在替華韶號脈,此刻被他看得打了個寒顫。
等百里神樂離開後,他立刻跳了起來,過去將門緊緊鎖上。剛轉身就見一道寒光朝自己的面門襲來,不由得出手握住對方的手腕,豈料那人忽然變招,躲過他的鉗制,將匕首擱在了他的脖頸上。
玉生煙不敢再動。
華韶冷聲道:“不許出聲。”
玉生煙點點頭,低聲道:“華公子,你不必如此,我本來就是要救你的。”
華韶滿臉懷疑的看着他。玉生煙呵呵的笑了兩聲:“江湖上沒幾個人知道回春山莊其實是隸屬百里山莊的,這次是莊主命我救你的,不過你應該知道此中緣由。”
華韶頓了頓,皺眉:“是大師兄?”
“雪衣劍客此刻確實在百里山莊內,他前些日子生了病,莊主擔心他,特地讓我接你過去與南公子敘舊。”
華韶似是相信了他的說辭,慢慢的將匕首收了回去,眼睛卻緊緊盯着他,彷彿他有什麼異動就立刻將他斃命於匕首之下。
玉生煙走到牆邊,在牆上隨便拍了幾下,牆壁上立刻露出一道暗門。他回頭對華韶道:“這條暗道直通百里山莊,你過去後自然會有人接應你。”
華韶半信半疑的走到門邊,正準備擡步邁進去,卻聽得玉生煙喊了一聲:“等等。”
他奔過去找來紙和筆,遞給華韶:“你可不能就這樣走了,外面那尊煞神我可伺候不起。”
華韶皺眉。
玉生煙嬉笑道:“怎麼着也得給我留張保命符,隨便寫幾句話,越能打動那個大魔頭越好。”
“他不會聽我的。”
“不試怎麼知道?寫吧寫吧。”玉生煙將華韶推到桌案邊。
華韶拿着筆猶豫了一下,在紙上刷刷寫下幾個字,看得玉生煙連連皺眉,嘆道:“我說現在的孩子怎麼都這麼懶,多寫幾個字會死人嗎?”
華韶瞪了他一眼,眼中光華流轉,頭也不回的往暗道中走去,看得玉生煙目瞪口呆,喃喃自語道:“難怪那個大魔頭不肯放手了……”
正呢喃中,房門忽然被一道掌力給拍碎,露出百里神樂結着冰霜的一張臉。
百里神樂冷冰冰的走到暗門前,看不出喜怒,回頭對玉生煙道:“玉大夫好本事。”
玉生煙訕訕的笑了兩聲,將手中的紙箋遞給百里神樂。百里神樂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三個字:饒了他。
是華韶的筆跡沒錯。
他冷冷的看着玉生煙片刻,擡手將紙箋納入懷中,轉身往外走,同時留下一句話:“這次先放過你,下不爲例。”
玉生煙慶幸的摸了摸鼻子。
紀寒垂首立於門外,問百里神樂:“要追嗎?”
百里神樂搖頭:“我逼他逼得夠緊,先讓他自己在外面野一會兒,等野夠了自然會回家。”頓了頓又道:“他大概去了百里山莊,紀寒,你去盯着,不要讓他發覺,有什麼事及時向我彙報。”
“屬下明白。”
“宮主,那我們……”綠珠猶疑的開口。
“先在鎮上住下,除了阿韶這件事,我們還有其他的事要處理。”
***
華韶沿着密道大約走了半個時辰,前方隱隱透出一絲光芒。華韶順着臺階走出去,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方小小的庭院,早已有一白衣人立於假山邊,恭聲道:“華公子,這邊請。”
華韶想起玉生煙的話,猜這人大概是百里無傷派來的,便點點頭,跟在他身後。
二人出了庭院,走過九曲橋,來到一處樓閣前。白衣人止住腳步,回頭對華韶道:“莊主就在裡面,公子請。”
華韶往樓閣中走去,裡面隱隱傳來絲竹之聲,他在門外立定。沉香看了他一眼,進去通報。
百里無傷揮手示意舞姬退下,讓華韶進去。華韶依言走到他面前,百里無傷這次着了件玄色的衣袍,襯得他丰神俊朗。他瞧了華韶一眼,笑道:“華公子請坐。”
“百里莊主,我大師兄他……”玉生煙說過,南雪歌前些日子病了很久。
百里無傷擡手製住他的話頭,低聲道:“雪歌病了將近半個月,近來雖然有所好轉,人卻憔悴的厲害。華公子,他向來與你關係親厚,你去替我勸勸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華韶總覺得百里無傷的語氣有些不對勁,這樣的語氣讓他想起了百里神樂。他點點頭,回道:“好。”
百里無傷似乎有些疲憊,沒有與他說太多,只讓沉香帶他去找南雪歌。
南雪歌的住處是一座獨立的小樓,四周有水環繞,倒也風景優美,寧靜雅緻。華韶遠遠的就看見一個白衣人倚在二樓的欄杆處,目光似乎在望着水面,似乎又沒有。
華韶一眼認出來那人就是南雪歌。
華韶已有一年多沒有見到南雪歌,與當初的他相比,此刻的南雪歌瘦削的厲害,身上也沒有了劍客的氣息,映在水面上的一抹剪影明明是孤傲的,卻給人一種易碎的錯覺。
水面之上有木橋與小樓相連,沉香止步於橋邊。華韶知他不過去,便自己往前行去,行了幾步,回頭一看,發現沉香已經不見了。
“大師兄。”華韶此刻纔敢放鬆下來,站在木橋上朝樓上的南雪歌招手。
南雪歌的目光朝他這邊望來,怔了一下,露出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來,呆愣許久才反應過來,喚了一聲:“阿韶。”便急忙掠身而下,落在了華韶面前,臉上盡是久別重逢的喜悅,“阿韶,真的是你,你逃出來了。”
華韶點頭:“是百里莊主救我出來的。”
聽到百里無傷的名字,南雪歌愣了一愣,隨即厭惡的撇開頭去,不動聲色的望着水面。
華韶注意到他的不對勁,不禁問道:“怎麼了?大師兄,你似乎對百里莊主……”
“阿韶,他不是好人,你不要與他太過親密。”
“大師兄,你是不是誤會了百里莊主什麼?”
“我沒有誤會什麼,你就是最好的例子,他竟然拿你來威脅我。”
“我越來越聽不懂了,我明明在你面前,你怎麼說他拿我來威脅你?”
“阿韶,不要多說了。”南雪歌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道:“隨我進去。”他領着華韶進樓,擡眸掃了一眼周圍,又道:“阿韶,你聽我的話,找到機會就逃出去。”
“大師兄。”華韶見他面色凝重,不由得呆住,“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南雪歌頓住腳步,嘆了口氣:“你方纔進來的時候可曾注意到樓外埋伏着兩名高手?”
華韶吃了一驚:“大師兄,百里無傷他軟禁了你?”
南雪歌嘲諷的一笑:“算不上什麼軟禁,只是去哪裡都有人‘保護’着而已。”
經過百里神樂的事情,華韶早已不是當初單純的少年,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卻還是掩不住滿臉的訝然:“百里無傷他對你……”
“阿韶,不要再說了,此事也合該怪我,是我太心軟。”
“大師兄,我們一起逃出去吧。”
“如果可以,我當然願意。”
“自然可以。這百里山莊還能是銅牆鐵壁嗎?我們解決掉外面的高手,趁着夜色殺出去。”
南雪歌想了一會兒,眼中漸漸透出光芒,點頭:“好。”
***
深夜。
橋邊掛着的燈籠散發出昏黃的光芒,光芒倒映在清冷的湖面。
小樓的門被人推開,從中走出來一個白衣人。那白衣人沿着廊橋走了十幾步,忽然從天而降兩名做侍衛打扮的人攔住了他的去路:“南公子,夜色已深,請回去休息。若是南公子想出遊的話,可以等到明日天亮。”
南雪歌二話不說就出手,那兩人早有防備,與他對打起來。就在此時,明月照耀的夜空下突然投下一道暗影,那影子來的迅速,等二人發覺的時候,華韶早已落到二人背後,出手如電,點住了二人周身大穴。
南雪歌吃了一驚:“阿韶,你的武功……”見華韶似乎有些不願意提及的樣子,南雪歌只好將接下來的話咽回了喉中,只道:“趁着沒人發現,我們快點離開。”
華韶點點頭,跟着他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