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雪歌輕輕的笑了起來:“很好, 看來你還記得我,那麼我問你,你的妻子呢?過了這麼久, 你們的孩子也該出生了。”
那人立刻滿臉悲痛的神色, 仇恨的看了百里無傷一眼:“不瞞大俠, 我的妻兒皆已命喪黃泉。”
“是誰做的?”南雪歌並不吃驚, 又問了一句。
“皆系此人所爲!”那人大概看出來南雪歌與百里無傷關係匪淺, 一心想着復仇,索性挑起兩人的爭端,決計不讓百里無傷好過。
百里無傷臉色變了一下, 卻沒有出手阻止那人說下去,而是負手冷冷立於一旁。
“哦?他爲何要殺你妻兒?”南雪歌繼續淡淡的問道。
那人卻是無話了。
“怎麼不說下去了?是要本莊主替你說?”一直不曾開口的百里無傷忽然冷冷道。
南雪歌瞥了他一眼。
百里無傷眼中似乎有什麼漸漸溢了上來, 細看卻又是什麼都沒有, 只是用着方纔冷漠的調子繼續陳述道:“身爲百里山莊的弟子, 卻勾引莊主的寵妾,與其暗結珠胎, 甚至想謀害莊主的性命,此爲不忠不義,既爲叛徒,又何必姑息。”
那人忽然雙腿發軟的跪了下去。
南雪歌笑了,眼中浮着一抹悽豔的神色:“那我問你, 那日我殺死的黑衣少年是否喚作琉璃?”這句話雖然是問那人的, 眼睛卻是看着百里無傷的。
百里無傷頷首:“不錯, 他確實喚作琉璃, 四個孩子當中, 他最得我心。”
時間彷彿靜止在這一秒,冰冷的風從兩人之間拂過, 令人陣陣發寒。
南雪歌忽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整個人都在顫抖。他笑了一會兒,轉頭定定的看着百里無傷,認真的問道:“那麼在下是否應該感謝當日在馬車上百里莊主的不殺之恩?”
百里無傷沉默了。
南雪歌續道:“可笑,可笑啊,真是可笑,枉我一直自命聰明,到頭來卻連自己的仇人都弄錯了。百里無傷,那麼我被逐出師門,也是你的傑作了?我一直在奇怪,明明那件事沒有人知道,師父他老人家怎麼就知道了?呵,百里無傷,你如此不擇手段,不就是想看着我走投無路報復我麼?恭喜你,你成功了。”
百里無傷藏在袖中的手漸漸收緊,依舊一言不發的看着南雪歌。
南雪歌心中忽然升起一絲悲涼,涼徹心底。百里無傷或許不知道,在遇見百里無傷之前,他一直費盡心機想要打入百里山莊內部。殺死琉璃,是個意外,卻給他提供了這個機會,只是,他付出的代價實在太慘重了。
所以說,命運,有時候你永遠無法猜透它的殘酷,它的樂趣所在也許就是愚弄世人。
“雪歌,你想聽我的心裡話嗎?”百里無傷忽然開口。
南雪歌冷冷哼了一聲,仰起脖子閉着眼睛沐浴在陽光下。過了一會兒,他低下頭,啞着嗓子開口道:“不必了,你百里莊主的真心話,只怕這個世上沒幾個人能夠承受得起。”他轉動着輪軸,默默的前行着。
“你去哪裡?”
“自然是離開百里山莊,難不成留在這裡自取其辱?”南雪歌嘲諷的笑了笑,手下動作更快。
“你不許走!”百里無傷眼中劃過一絲煞氣,擡手捏斷了站在他身邊的那人脖子,帶着滿身的血氣如疾風般掠到南雪歌面前,抓着他的肩膀,冷冷道:“你不能走!”
南雪歌擡頭,毫不示弱的與他對視:“怎麼?莫非百里莊主想像當初一般在這裡強了在下?”他勾了勾脣角,一句比一句惡毒,“也對,百里莊主向來最擅此道,在下也不過是被莊主強了兩回而已。”
“雪歌,最後一遍,不要激怒我。”百里無傷的手指漸漸收緊,疼得南雪歌滿頭冷汗。
南雪歌蒼白着臉笑了一下,道:“百里莊主,在下也說最後一遍,請你離開在下的視線,莫再污了在下的眼。”說完之後,他用手轉着輪軸繼續往外走。
“南雪歌,你找死!”百里無傷忽然發難。
南雪歌大抵沒有想到他會真的出手,且如此的冷酷無情。沒有任何防備的身體像只斷翅的大鳥摔了出去,跌倒在泥土中,就連身下的輪椅也被百里無傷的掌力瞬間擊成碎片。
南雪歌雙手撐在地上,用僅剩下的那條腿支撐着自己所有的重量,努力的想要站起來。
百里無傷冷冷走到他面前,一腳踩在他的手背上。劇痛傳來,南雪歌立刻疼得失了力氣,狼狽的趴在地上。
“雪歌,我問你,還想離開這裡嗎?”
“但凡南雪歌還有一口氣在,爬也要爬出百里山莊。”
“哼。”百里無傷冷冷的哼了聲,“若是廢了你的手足,本莊主看你怎麼爬出去。”
南雪歌的身體僵了一下。
百里無傷的語氣柔了下來:“還想離開嗎?”
南雪歌不說話,只是將目光投向大門處。
百里無傷神色漸漸變冷,面帶煞氣,低頭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憐惜閃過,卻又彷彿什麼都沒有。他擡起腳,朝着南雪歌的斷腿踩下去。
南雪歌努力的朝後退,想要將自己的腿藏起來,終究是徒勞無功。
一時間,風中只剩下了骨頭碎裂的聲音,以及南雪歌痛到極處發出來的短促而尖銳的慘呼聲。
……
……
痛。
很痛。
昏昏沉沉的,似乎有人將他抱在了懷裡。他聽見了那人的心跳聲,劇烈的心跳聲。
南雪歌只覺得嘴裡鼻腔內都是血腥味,整個人像是脫水的魚,也許下一秒死亡的大門就向他敞開了。
那人抱着他飛奔,風吹在身上很冷,斷腿已經沒有知覺了。儘管意識模糊不清,他的心還是涼了一下,他知道,他的右腿毀了。
那人似乎將他帶進了一間屋子裡,繼而有很多的腳步聲,很雜亂,惹得人心煩,耳邊是那人的聲音:“快!快去找玉生煙,快啊——”
南雪歌在心裡苦笑。既然殘酷是本性,又何必裝的這麼慈悲。
“唉,這纔多久不見怎麼又弄成這副模樣了?”門口傳來一道長長的聲音,揹着藥箱跑過來的玉生煙大口喘着氣。方纔下人去回春山莊喚他那急切的模樣,簡直讓人以爲南雪歌已經死了。
他快步走了過去,目光觸到南雪歌那條血肉模糊的右腿後,眉頭狠狠的皺了一下,厲聲問道:“誰下的手?”
“是我。”一旁的百里無傷眼中透出疲倦的神色來,雙眸中皆是倉惶。
“你!”玉生煙眉頭皺的更緊,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沉默了一會兒,“你走火入魔了。”
“只是真氣行岔了而已,沒那麼嚴重。”百里無傷將目光轉到南雪歌蒼白的面頰上,“我一時沒控制住自己傷了他,你替我看看,他的腿還有救嗎?”
玉生煙老實道:“我只能盡力,只怕醫好也改變不了他瘸腿的命運。”
百里無傷嘆口氣:“也罷,我本來就準備養他一輩子的。”
“哼,只怕人家會恨你一輩子。”
“恨?”百里無傷苦笑,“他一直在恨我,恨吧恨吧,總有一天,這些恨都會變成愛,愛愛恨恨,愛與恨本來就是共生的。”
“你倒是想得開。”玉生煙乜他一眼,“這裡交給我,你險些走火入魔,快去練功房打坐調息,否則這身內力毀了我可沒辦法幫你找回來。”
“也好,反正他現在肯定不想看到我,替我好好看着他,記住,動作輕一點,別弄疼他。”他回頭憐惜的看了南雪歌一眼,轉身離去,背影落寞而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