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逸羣帶着一肚子的問題離開了那位姨奶奶的神仙居所,直接出現在了一座亭閣之中。他聽到耳旁水聲叮咚,迎面是雲霧山嵐,往外一看,原來這亭閣還是建在一處浮空山上的。
“我朋友呢?”錢逸羣環視一圈,見周圍只有岳母大人和她的侍女,並不見自己的夥伴,出言問道。
九娘娘道:“將岸道長去給以琳安魂寧魄了,其他人都先去居所洗漱休息,等開晚宴。”
“哦,叨擾了。”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九娘娘豪爽地揮了揮手,讓侍女們先退下,然後才又道:“我剛纔聽小姨說,不準以琳下山,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錢逸羣雙手一攤,“姨奶奶說是因爲孫姑娘要轉世了,怕以琳出事。”
九娘娘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道:“小姨也太過謹慎了,孫姑娘雖然偏激,也不至於對我狐族人動手吧。”
“岳母大人,”錢逸羣忍不住問道,“這孫姑娘與狐族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還有那位先聖,到底是什麼人物?”
九娘娘面色古怪起來,良久方纔道:“這個說來實在太長了。”
“左右無事,岳母大人慢慢說唄。”錢逸羣說完這話就有些後悔,若是岳母大人與孫鑰那廝一個德性,自己豈不是要聽半天廢話。不過就算岳母真的廢話太多,自己也得耐心聽着,誰讓老婆還沒過門呢。
“前些年,凡人還沒徹底霸佔世間,人鬼妖魔雜處其中……”
“前些年?”錢逸羣一驚,“岳母大人,前些年是多少年?”
“唔……”九娘娘擡眼算了算,“天佑、開平年間,距離現在有……六七百年了吧。”
錢逸羣頸椎一鬆,腦袋差點跌落地上。
——那差不多是唐朝好不好!
錢逸羣腦中一算:六、七百年前應該是晚唐到五代年間,這算哪門子的“前些年”啊!岳母大人,你這種見縫插針炫耀種族優勢的惡趣味,真沒被人打過臉麼!
“因爲世道亂嘛,所以我那時候很喜歡去人間看戲……”九娘娘道。
——岳母大人,凡人一般用“唯恐天下不亂”這個詞來形容你這樣的人。
錢逸羣心中暗道。大約是欺負岳母大人不能讀心,這種腹誹的快感格外強烈。
“不過那時候我還只是不到一百歲的小狐狸,所以有一回出了點小事,得罪了一個道士。”九娘娘說着說着,不由樂出來了:“那道士修爲是真的厲害,法術卻弱得一塌糊塗。他跟一個僕從追了我許久,眼看就要抓到我的時候,我小姨來了。”
“唔,岳母大人,你做了什麼?”
“早忘了。”九娘娘揮了揮手,嫌棄錢逸羣打岔,回憶了下,方纔道:“後來的事多少有些記不清了,總之我娘讓小姨去保護那個道士,路上不知道都發生了些什麼事。等小姨回來的時候,已經情根深種,難以自拔了。”
“那道士就是翠巒山那個先聖?”
“嗯,對。”九娘娘點頭道:“所以說,即便是聖人,也有弱成渣滓的時候。後來,那位聖人認識了一位蛇妖,兩人差點就纏綿一起了。爲了救那蛇妖,聖人挑了九華山、五臺山、普陀山,把天下的和尚都得罪死了。”
“好魄力……”錢逸羣想起自己被個苦塵追着跑,不由臉紅,但是……“怎麼聽着這聖人是個花心大蘿蔔啊?見一個愛一個?”錢逸羣一頭冷汗。那位聖人的形象,在他心中頓時降格成了三流小說的種馬主角。
“要真是這樣也就沒後來的事了,”九娘娘道,“偏偏那聖人修的是太上忘情之道,無論是我小姨還是那位蛇妖阿姨,都存了一肚子的怨念。”
“唔……那位孫姑娘也是這樣?”錢逸羣問道。
“開始的時候,孫姨只是一門心思逃家遊玩,後來認識了那位聖人的幾個弟子,由弟子而回溯根源,漸漸仰慕起了那位聖人。”九娘娘無奈搖頭道:“最後就變成了愛慕。”
“那照理說來,”錢逸羣頓了頓,“既然是情敵,姨奶奶和那蛇妖應該是一個級別上的呀,爲何她那麼恨蛇妖呢?”
“這跟當時的大環境有關係。”九娘娘道:“你生得晚,不知道那時候的世道。魔門出了個魔尊,十分厲害,一心要驅逐正統道門。那位聖人要弘道闡玄,重整玄風,自然跟他是正邪不兩立。我們狐族當日想走功德成聖的路子,以巫教來收羅信衆,屬於聖人一邊的。但是白姨因愛生恨,帶了門人,統領天下妖物,自稱妖聖,無論正邪,落在她手裡就是個死字。”
錢逸羣目瞪口呆,腦子裡過了一遍,纔將這四股勢力分別出來。原來那位聖人是守序善良陣營,狐族是其小弟,魔門貌似是守序邪惡,那個白蛇是混亂邪惡……這是哪個位面的歷史啊!
“所以孫姑娘就此與白蛇勢不兩立了?”錢逸羣暗道:聖人啊,看來你技能點偏了,後宮都沒開成。
“一半是因爲吃醋,”九娘娘道,“另外一半,可能是因爲白姨殺了她全家吧。”
錢逸羣吸了口冷氣:“這麼大仇,還是一半一半麼……咦,不對,孫姑娘讓我殺滅蛇妖的時候,沒提給家裡報仇的事啊。”
“噢,看來她果然放下了。”九娘娘微微點頭,神情中似乎還有些傾慕。
錢逸羣覺得自己的大腦有些不夠用,努力回憶起當時的情形。貌似那位高高在上的孫真人,在提到蛇妖的時候幾乎失去了控制,明顯怨念極深啊!連自己家人被殺都能放下,卻放不下兒女情長,這到底是什麼樣的精神……病啊?
“總而言之,這個故事非常複雜,跟你說你也不會明白的。”九娘娘有些不耐煩道:“當初聖人帶着五件先天至寶助陣,她本人又是丹藥宗匠,從小吃着天靈地寶長大。結果呢,只證得淵通元洞天境界。唉,正是情深不壽,癡情禍害啊。”
——這果然跟考大學一樣一樣的。某些孩子有學上就能閤家歡慶,有些孩子沒進北大就要尋死覓活……
錢逸羣心中感嘆:相比之下,我跟以琳實在是理性得不像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