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陌!”我有些錯愕的看着他。
白藍望着六萬塊,忽而冷冷一笑。
時間,倒回到六萬塊買好吃的從全家回來之前。
我給六萬塊發了條短信:“我想吃德芙。”
他很快就回:“知道了小饞貓。”
我能想到六萬塊看到短信後勾脣一笑的表情。然而,如果他知道我的動機,肯定會覺得心寒了。
我不是傻瓜,從那日警察局裡光洙的詭異出現,中巴說的那些奇怪的話,再到六萬塊有意無意中透露出的白藍的特殊關注,很容易腦補到些什麼。猜測到六萬塊和這個孩子之間微妙的關聯。
今日中巴明顯不是瘋言瘋語,對六萬塊說的話都頗有暗示,那種成竹在胸的語氣,那些話不像是空穴來風……
從一開始,他就在調查白藍肚子裡的孩子,那日調取到了家門口的監控視頻,他看到了白藍上的那臺黑色轎車,定會從那輛車入手繼續追查,定是已經查到了什麼。
我一直不敢去深思我所懷疑的這件事,但我知道,真相就在哪裡,我無從閃躲,無法逃脫。必須忍住痛苦去面對,就像長在身體裡的一顆瘤子,忍痛割掉,纔會痊癒,放任不管,雖可暫時逃過剜肉之痛,但它一定會在你的肌肉裡惡化,讓一切愈加的不可收拾。
我深吸一口氣,懇切的對白藍說:“白藍,你幫我個忙,好嗎?”
白藍奇怪的看着我。
我說:“待會,子陌會買巧克力上來。你當着他的面吃……”
白藍不解的望着我:“你瘋了!我知道我是不能吃巧克力的!”
我說:“我不會讓你真的吃的。我……”
我也不知道怎麼應該跟白藍解釋這個事情。嘆了口氣說:“你就照我說的做吧,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白藍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
之後,就有了那一幕。
我感覺到心驟然一沉,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的時候,在這尷尬的局面之中,我笑着對白藍說:“白藍,你別怪他,他也是爲了你好,他對我也是這樣的,不該吃的東西,絕對不讓我碰,哪怕採取強制手段。”
白藍聳了聳肩:“算了咯。”
這次的風波,就算這麼過去了。
我拍片檢查的結果出來了,醫生過來又給我做了一次檢查,確認過沒什麼太大的問題,當晚就可以出院了,就是後背遭到劇烈的撞擊,骨頭雖然沒斷,但還是需要恢復的,被撞的地方腫得很厲害,他開了些雲南白藥和一些內服外用活血化瘀,治療傷筋動骨的藥給我,就打發我們走了。
離開的時候路過全家,六萬塊又進去了一次,出來的時候在我手裡塞了條德芙。
喜歡德芙還是在高中的時候,倒不是由於有多愛吃,而是因爲德芙有個浪漫的名字:DOVE,有一層隱含的含義:DO-YOU-LOVE-ME?
這最適合告白了,內涵點的,直接一臉嬌羞的塞一條過去,看對方的反應就知道自己有戲沒戲了。當然,對方如果是書呆子或者是糖尿病患者,除外。
但自從那段時間,中巴天天一條一條的送,我就對它徹底的無愛了。覺得它名字下的另一層含義不是浪漫,而是驚悚。
握着手中那條德芙,我頓時覺得有些百感交集了。
坐在六萬塊的車後座,我將頭靜靜的枕在白藍的肩膀上。這個座城市的燈火晃過我的臉,車窗外飛速倒退的光影如流螢。
被車撞後唯一的一個好處就是,有了一個可以請假的理由。
第二天是週一,我沒有去上課,一大清早發了個短信就請好了假。
等到蘇莞爾和白藍出門後,我後腳也出了門,到小區門口,伸手攔了輛出租車。
目的地是綠城人民醫院。
有一件事,我必須馬上求證。迫切的就像剜除肌肉里長的瘤子。
坐在血液科的專家諮詢室裡,我對對面的醫生說:“中度轉重度型地中海貧血,有沒有徹底治癒的方法?”
醫生推了推眼鏡說:“這種病要想治癒是很難的,一般我們採用的是輸血治療,通過大量的輸血換血,補充因病而缺少的球蛋白,維護患者正常的身體機能。”
“但隨着病情的加重,需要輸血的次數將越來越頻繁,若已轉化爲重度,患者最多還有三五年的時間……”
我感覺到心驟然一沉,“你剛剛說的,還是有治癒方法的,對嗎?”
他說:“對,但這種方法的條件是非常苛刻的,最優就是同基因造血幹細胞移植,要求患者有孿生兄弟姐妹,取孿生兄弟姐妹的骨髓,且孿生兄弟姐妹沒有患病,治癒的可能性是最高的,其次,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再次,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最次,同族兄弟姐妹。”
“如果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治癒的可能性也是很高的,對嗎?”
醫生點了點頭。
“那如果,那個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是個孩子呢?”
“孩子?!”那個醫生的眉頭跳了跳,肅然道:“這個手術的骨髓施予方,要求一定是成年人,這個手術與其他骨髓移植的手術不一樣,它需要足量的骨髓,才能保障手術的成功,取多了,對施予方的身體也會有一定的損傷,未成年人身體未發育完全,是絕對承受不了這樣的手術的!”
我急急問道:“那如果是個三歲以下的孩子,硬要用他的骨髓對患者進行移植,那個孩子會怎樣?”
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乾咳。
“張教授。”那個醫生忽然站了起來,朝我身後的一個人恭敬得點點頭,我扭頭一看,一個熟面孔沉着臉從外面走進來,
那個醫生說:“杜小姐,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請教張教授,他是我們院血液科裡最德高望重的資深專家。”
我非常希望此時能夠像都教授一樣在他面前隱形。
然而那人一擡頭,一眼認出了我,“杜小姐。”
我立即起身,乾笑着對來人道:“張醫生。”
他點了點頭,問:“子陌沒跟你一起過來嗎?”
我搖了搖頭,“沒有?”
“子陌最近情況怎麼樣啊?”
我說:“蠻好,挺穩定的。”
張教授又點了點頭,一臉疑惑的看着我:“那你這次來醫院是……”
我說:“沒什麼,就有些事不明白的,過來問問……”
他說:“有什麼不明白的,直接來找我呀。”
我笑了笑,“這不是怕您在忙麼,嘿嘿。不過,這位醫生已經把我想知道的都已經解答了。”
說完,我轉身對着剛纔諮詢過的醫生行了一禮,“今天非常感謝你。”說完,又對着張教授微微一點頭,“那我就先回去了。”
幾乎是,落荒而逃。
離開醫院後,我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
“莎莎,你知道麼,因爲你,我纔有了苟且偷生的念頭,哪怕違背良心竊取別人的生命,也想讓自己活下去……”那一天,他情不自禁在我耳邊說的話在我腦海中迴響。
一切,都已豁然開朗。
我決定去一趟寶華寺。我的心裡很亂,或許去那裡拜一拜佛,能讓我的心裡暫時平靜下來。
許是在工作日。寺廟裡的人並不多,一個穿着藍色僧袍的和尚正拿着掃帚在掃着地上的落葉,我望着他腳下的那雙耐克鞋出神。
滿地除了落葉,還有遍地的錢幣。一元,五角,一角,零零散散的扔在地上。所以,他一邊掃,還一邊拿着一個尖端裝了磁石的杆子,把地上的硬幣上來,裝進隨身的那個藍布包裡。
在寺廟裡撒錢,是爲了撒掉身上的罪惡,我翻出了包裡所有的硬幣,邊走邊撒在地上。
硬幣墜地滾落髮出陣陣鏗鏘,煞是好聽,好像是那些罪惡碎掉的聲音。
打掃院子的小沙彌扭頭看了我一樣,沒有說話。
金色的許願樹上垂滿了紅色的絲帶,在風中飄揚着,寫的無非就是祝願家人身體健康,祝願愛情和諧美滿之類的,還有就是希望事業節節高升,學業有成的,人生在世,無非就是這幾個願望,希望自己好,希望自己在乎的人好。說的好聽,那些是願望,說得不好聽,那些都是貪念。
滿樹的貪念,滿地的罪惡。
我亦在枝頭結下了我的貪念。
紅絲帶上落下的未乾的黃色彩墨,和那些貪念一起在風中飄搖着:
“不求相守到白頭,只求今世與君生死與共,同呼吸,共腐朽莎莎。”
點上一柱清香,我蒲團上跪下,在佛前雙手合十,虔誠一拜。
在拜下去的那一瞬,忽然感覺腦中一片清明,心中唯有一念。
仰頭望着頭頂的天威巨佛,在心中默唸着:“信女杜蘅,願以身贖去未婚夫桑子陌的一切罪惡,只願他能早日痊癒,一生安康。”
說完,我重重扣了三個頭,再仰頭望那尊佛塑,低垂的眼中似乎看見眼珠微微一動,似是應允了。
剛到家一開門就被白藍忽如其來的一個擁抱怔住了,她似乎就是守在門口等我回來的,甩着一張報告激動的說:“醫院剛把我的檢測報告寄來了,是誤診,我沒事,沒有妊娠糖尿病!我和孩子都很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