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鬧鬧的,究竟何事?”一個雄渾醇厚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接着出現一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來人一身盛裝的華服,頭戴紫金冠,氣宇軒昂,英武非凡。
“參加太子殿下。”兩邊的士兵們一齊跪拜。
司徒睿見到來人,也恭敬地作揖道:“兒臣參見父王。”
“嫣兒,你是嫣兒。”司徒峰一眼就瞧見了司徒睿身旁的北宮青,她披散着頭髮,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亂,卻更顯嫵媚之嬌態,像極了司徒嫣。他幾步上前擁住了她,雙手有些顫抖,神情激動萬分。
北宮青徹底呆滯在原地,未反應過來眼前的狀況,腦中還在思量着此人的面貌簡直就是司徒睿二十年後的翻版。同樣的桃花眼、同樣的眉目清秀,只是他的身上更多了幾分成熟男人的韻味,還有眼神中那抹清晰可見的淡淡的憂傷。
司徒睿也是愣了半晌,忙解釋道:“父王,她是嫣姑姑的女兒,青兒。”
司徒峰終於鬆開了她,再次細細地打量她,他眼中的神色越來越黯淡,頓時失去了神采和光華。他的身子輕微地踉蹌了一下,苦笑着輕嘆道:“原來你是嫣兒的女兒,真像。”
北宮青有些不解他眼中的哀傷和憂愁,禮貌地作了一揖,道:“青兒拜見太子殿下。”
司徒峰脣角微微一揚,扯出一抹溫暖的笑容,伸手扶了她一下,說道:“你應該叫舅舅纔是,爲何如此生疏?”
北宮青冷笑着盯着北宮塵,北宮塵此時的神情也沒好到哪裡去,回望她的眼神中加深了一抹忌恨之色。
“那我可真爲難了,舅母她想要我的命,而舅舅卻要認我,我真不知道這門親戚到底該不該認了。”看着北宮塵的面色越來越難看,她有點得逞的快意。
“怎麼回事?”司徒峰凌厲的眼神掃向北宮塵,哪裡有半點恩愛夫妻的影子。
司徒睿爲難地來回巡視着父王和母妃,爲母妃辯解道:“父王,只是一場誤會而已。”
他又深怕北宮青不依不饒地與母妃爲難,忙又用哀求的眼神示意她,說道:“青兒,我父王是最疼愛嫣姑姑的,他絕對不會害你。”
北宮青深知他處境的爲難,不再與北宮塵置氣,轉頭再次朝司徒峰拜道:“青兒拜見舅舅,是青兒無禮了。”她能感覺到司徒峰是真心地關懷她,從他對待母妃的態度,便可看出他是個感性之人。
司徒峰握住了她的手,用溫柔的語氣說道:“不礙事,你都長這麼大了,舅舅真是高興。”
“全都給本宮散了,還留在這裡幹什麼?”北宮塵黑沉着臉,朝士兵們怒喝,氣匆匆地甩袖離去。臨走前向北宮青甩了個狠厲的眼神,她不會輕易放過她。
聚在門口的人羣已散得差不多,莫問也跟着退出了房門。雖然他們是親戚,可是有北宮塵的前車之鑑,他還是有些不放心,留守在了門外的對角處,從那裡可以觀察到房內的一切動靜。
司徒峰似已習慣了她囂張跋扈的模樣,根本不理會她,親切地拉着北宮青往屋裡走。
“青兒,陪舅舅好好地聊聊,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司徒睿無奈地目送母妃離去後,主動關上了房門,回頭說道:“青兒,我已把你和嫣姑姑的事都跟父王說了。”
北宮青挺身跪在了司徒峰跟前,鄭重地懇求道:“還請舅舅爲青兒作主,殺了北宮墨,爲我母妃報仇。”她心想司徒峰身爲北滄的太子,定然有實力能做到,這是她目前唯一能看到的希望了。
司徒峰望着她,長長地一嘆,惆悵地說道:“我何曾不想呢,可惜我手上無權無勢,有心無力……”
他手上使力扶起了她,外人是不可能理解他的苦處的,他本就無心皇位,又在政見上屢屢與父皇背道而馳。父皇對他不滿之心已久,逐漸收回了他手中的權力,他如今這太子之位如同虛設。若不是在兄弟之中沒有一個可與之匹敵的,他這太子之位怕是早已轉手他人。
北宮青追問道:“那外公呢?外公就不想爲母妃報仇麼?”她不想放棄眼前的機會,否則她要報仇恐怕還得等上數載,況且世事多變,她完全沒有把握。
“當初嫣兒出嫁東旭,就是你外公逼迫的,他怎麼會爲了一個嫁出去的女兒與東旭國開戰呢?”司徒峰無奈地苦笑,他深知身爲皇家人的悲哀,也深知他那苦命的妹妹的命運之舛。
北宮青也跟着苦笑,她如何能不明白這個道理,若是外公真的關心自己的女兒,怎會置自己的女兒不管不顧呢?
“想不到皇家之人,人情如此淡薄,還比不上一個尋常百姓家其樂融融。”
司徒峰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她眼中的睿智和冷靜讓他欣賞,幽幽嘆道:“你真的跟你母妃很不同,你母妃性情太柔弱,只會聽天由命,結果……”
“舅舅不必太傷感,母妃的仇,我一定會報。”
她的目光篤定,有着不可動搖的決心,看得司徒峰心驚,他苦勸道:“青兒,人生短短數十載,切不可被仇恨矇蔽了心。你的年紀也不小了,你母妃不在,我這做舅舅的一定會爲你找一門好親事。待你嫁了人,跟着夫婿好好過日子,不要再去想報仇之事,我希望你能快快樂樂地過一生。”
北宮青心中溫暖,也只有至親之人才會如此爲她着想,可她心志堅定,絕不會輕易動搖,她婉拒道:“謝謝舅舅的好意,青兒如今已經心如止水,不想去考慮什麼嫁人不嫁人的。”
“我聽睿兒說,你中意之人乃是南翼國的新君端木俊?”司徒峰小心翼翼地探問,怕勾起她的傷心事。
北宮青苦笑道:“別提他了,我已經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他在城樓上的那一巴掌已徹底打醒了她的癡念,她再也不會傻傻地任由他傷害而不移心志。也許從一開始,他們的相遇便是個錯誤。
司徒峰輕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忘了也好,寡情薄倖最是帝王家。青兒如此美麗動人,定能遇上更好的男子來珍惜疼愛你,到時候舅舅一定爲你主婚賜福。”
“謝謝舅舅。”北宮青心中感動,眼前之人如同父親一般的關愛讓她窩心,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翌日清晨,天有些陰沉,烏雲籠罩,似有大雨將至。
北宮青站在院子裡觀賞着空中的雲層浮動,內心有些惴惴不安,似有不好的症兆。
遠處走來一人,她認了出來,正是昨晚帶頭闖進她屋子之人。來人在她的盯視之下,面色有些窘迫,低頭說道:“北宮姑娘,太子妃有請,想請姑娘到後山單獨一敘。”
北宮青心想此刻自己在飛龍寺中,料定她也不敢拿她怎麼樣,去就去,難道還怕她不成?
“好,你前邊帶路。”
山崖邊,北風呼嘯,身上盡是寒意。
北宮青哆嗦着身體,不明白她爲何非要選在此處談事,貌似她身上穿的也不多,怎麼就不見她冷得發抖呢。見對方遲遲不出聲,她只好開口問道:“你找我什麼事?”
北宮塵一直背對着她,她腳下再往前四、五步便到了崖邊。她喜歡這種站在高處,傲視天下的快感,她更喜歡站在崖邊,瀕臨危險而不得不提高警覺的心態。
“你不是想知道本宮爲何要派人殺你嗎?”她冷冷地出了聲,不帶任何感情。
“爲什麼?”北宮青很難理解她。
北宮塵遠眺着對面的山峰,悠悠開口道:“你應該還記得在冰雕節上見到的那個瘋子吧?”
北宮青眼皮一跳,她怎麼會知道此事,試探地問道:“你當時也在場?”
北宮塵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娓娓述說道:“那個人名叫湯玉,是北滄國有名的工匠。十六年前,他被皇上選中命他在皇宮裡修建宮殿,也是在那時,他邂逅了身爲公主的司徒嫣。兩人一見鍾情,相見恨晚。因爲修建宮殿的緣故,湯玉經常待在宮裡,與司徒嫣日日相見,情愫漸生。湯玉還親自爲司徒嫣搭建了天下聞名的逐日居,以表傾慕之心。”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恰時,正逢東旭國和北滄國因政事上起了摩擦,皇上想通過和親來解決東旭國的軍事威脅,於是將主意打在了司徒嫣身上,想將她嫁去東旭和親。司徒嫣不肯,暗地裡與湯玉商議,兩人決定私奔。但世上哪有不漏風的牆,他們要私奔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裡。皇上爲了打消司徒嫣的念頭,便以司徒嫣的兄長司徒峰爲威脅,要挾她若是她執意不肯嫁去東旭,就廢去司徒峰的太子之位。司徒嫣的母妃早逝,自幼與兄長司徒峰相依爲命,在宮中求生,兄妹情深。司徒嫣爲了保住兄長的太子之位,放棄了與湯玉之間的感情,心甘情願地嫁去東旭國。”
她說到此處,停了下來。北宮青在感慨母妃爲了兄長犧牲愛情的偉大的同時,不解地問道:“可是,這與你恨我母妃有何干系?”
北宮塵面色一變,冷笑道:“哼,司徒峰知道妹妹是因爲他才嫁去東旭,心裡非常地內疚,他藉着妹妹成親觀禮之機,趕到東旭國去見她。我就是在那時認識了他,並且愛上了他。”她的眼神有些迷離,似在回味那段美好的初遇,那是她一生最美好的回憶,亦是她一生痛苦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