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氣中彌散着薄薄的煙霧,吹了一夜的寒風依舊肆虐。太陽還未從滿是英魂的迷霧中露出笑臉,昨夜的孤獨依舊。
作業的燭火未滅,星星卻已經消失。清晨的昏沉在老爺爺手中的掃把中漸漸清醒,“吱嘎”的一聲宋家的大門打開了。
開門前,小六子先伸了一個懶腰,隨後打開了大門。大門一打開小六子就愣住了,只見臺階上站了一個人,一個身着士子白衣的男子。
聽到開門聲,那男子回了頭,是林立。
林立一見小六子立即笑了笑,他十分有禮貌,就像是過去的方少文一樣。小六子一見林立對自己如此尊重,眼淚又涌入了眼眶,不停在眼睛裡打轉。
“你們少奶奶好點沒有?我能進去看看她嗎?”林立說,隨後,他嘲弄似地笑了笑,有點害羞的說:“這個時間可能太早了,我有點擔心所以……”他擡起頭看了看小六子。
小六子連忙點頭,慌張的閃身請林立進去。
“有有有,我這就去給你通報。”小六子說。
宋可人聽說林立來了躺在牀上半天沒吱聲,她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兩滴眼淚從眼角滑落。方少文,這個林立一定是方少文的化身。因爲也只有方少文才會如此的關心她,也只有方少文才會如此的在意她,也只有方少文才對她不離不棄。
那一刻,宋可人真想給自己兩個嘴巴,問自己爲何不給方少文守寡。她想問自己爲何輕易的愛上了周恆,也想問自己爲何沒有繼續對方少文的懷念。
“少奶奶……”小六子在外面提醒道。
宋可人張開了眼睛,現實還需要繼續。
“叫小茹過來幫我梳洗,你帶他到偏廳去,總不能叫我在牀上看他吧?”宋可人說道。
小六子聽後連忙回報。
正當小茹幫宋可人換衣裳時,忽然一個陌生的聲音從窗下衝進了屋子裡。
“宋姑娘。”那聲音喊道,小茹與宋可人一愣,宋可人的手一個沒撐住差一點摔倒在牀上,慌得小茹連忙扯過一牀被子頂在她的腰間。
“宋姑娘,是我林立。打擾了,你好點沒有?”林立在窗外問道。
宋可人尷尬的點了點頭,瞥了小茹一眼,小茹連忙走到窗口說道:“林公子請到偏廳稍等,我們少奶奶……”
“我就是想說這件事,宋姑娘身子不好請她在牀上休息吧。我特別過來就是想知道她身體好一點沒有,若是在因我下牀的話,萬一扭到我實在是於心不安。只隔着窗子說兩句話,我便要回去了。”林立說。
小茹扭頭看了看宋可人,宋可人輕輕的皺起了眉頭。爲何林立的一舉一動跟方少文如此的相近?就連這份體貼都跟方少文一模一樣。
於是,宋可人深吸了一口氣,對着窗外說道:“林公子謝謝你,我已經沒事了。還勞煩你特別跑來,請放心吧。”
聽聞此訊,林立在窗外笑了笑。
“那好,那在下先行告退。姑娘好好養病,改日在下在來探望姑娘。”林立說完,便轉身離去。
那一刻,小六子轉過頭去悄悄的擦了擦眼淚。
曾幾何時有那樣一個夜晚,那個夜晚下星光燦爛,那個夜晚裡你儂我儂,那個夜晚方少文躺在宋可人的懷裡停止了呼吸。那個夜裡,方少文拉着宋可人的手說了最後的一句話。那個夜裡,方少文所有的溫暖都隨着生命的離去而離去。
生命,是一件不可捉摸的事情。他的降生於離去伴隨着是最不可預測的因素,失去,是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林立的一舉一動,令小六子的心裡又重燃少爺離去時他的悲痛與自責。方少文活着的時候是怎樣珍愛宋可人啊,那種感情就算他這個小廝看起來也會感動。
若是林立也能向少爺一樣該多好?他長得又那麼像少爺!
結着猶豫而複雜的心情小六子將林立送出了門,林立回身笑着說道:“不必送,小兄弟辛苦你了。”
忽然,林立又笑了笑,他笑起來很好看,眼睛彎彎的像是月亮一樣。
“我跟你們說的那個人真的很像嗎?”林立問。
小六子連連點頭,伸出了拇指說道:“像,很像。林少爺就連一舉一動都很像我們少爺,真的。”
“那你們少爺現在……”林立試探的問道。
小六子咬着嘴脣垂下了頭,他有點傷心的說道:“我們少爺已經不在了,再過些天就是他的忌日了。”
林立一聽便知道問題嚴重了,連忙說道:“這……對不起。”
小六子忽然揚起了頭衝着林立笑了笑:“林少爺若是這幾天有時間就經常過來玩兒吧。”
林立點了點頭,笑着說道:“我自然常來看你們少奶奶的!”說罷,林立告辭。
清晨周恆從月娘的牀上醒來,月娘早已經起身。月娘親自到廚房去做了一碗珍珠湯端了進來,周恆緩緩的張開了眼睛,月娘衝着周恆微微一笑。
“早,還要在睡一會兒嗎?我以爲你快醒了就去準備了珍珠湯。”月娘說。
周恆看了月娘一會才發現她不是宋可人這裡也不是他家,於是,周恆坐了起來摸過了衣服緩緩的穿上。
月娘十分體貼的遞過一碗茶水,周恆默默接過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了陳年的往事,當年楚楚爲了嫁入周家也曾經用過苦肉計。可惜,她卻死了,並且死的不明不白。
想到了那個爲自己付出真心的女人,又想起了自己付出真心的宋可人,周恆的心再一次的疼了。
心痛的感覺每一個人都會有,心痛的感覺是這世界上最不舒服的感覺。因那種感覺疼的無助,因那種感覺疼的辛苦,因那種痛苦你不知合適才能夠停止。如果你想折磨一個人,就讓他愛上一個人,隨後與相愛的人相望天涯。那麼,他這一輩子都會沉浸在無盡的心痛之中。
周恆此時就是有這樣的感覺,他心疼的無法自已。若不是月娘在他的身邊,他一定會失聲痛哭吧?
周恆將杯子還給了月娘。
“謝謝你,我暫時不吃東西,今兒也不去想去當值。反正,那裡有我沒我都一樣。”周恆說。
月娘點了點頭,接過了杯子。她忽然笑了笑,轉身看着周恆。
“公子既然不去當值,能不能帶月娘在城中轉一轉呢?月娘從未與人結伴在城中散步,不知公子是否能滿足月娘的這個願望?”月娘問道。
周恆沉吟了一下,他明白月娘是想讓他出去散散心。光憑着這一份苦心,周恆就感到溫暖,於是他點了點頭。
月娘笑了,笑得像是個孩子一樣。
那一日風很大,月娘披着斗篷。兩人並排慢慢的行走在京兆城空曠的街道上,道路兩旁,是冬天乾枯的枝葉,枯草與枯樹扭動着身軀,似乎在展示着他們生命中的過往。
經過成衣店時,月娘微微一笑忽然扯了扯周恆的衣袖。
“走,進去買件衣裳。”月娘說。
周恆看着月娘忽然笑了笑,忽然覺着十分溫暖。
同樣感到溫暖的不僅僅是周恆,小寶林立身披裘皮大氅也覺得十分的溫暖。他站在桃花樹下,樹上的枝葉早已經乾枯,他掛着微笑回了頭,正如幾個月以前周小妹看到的那樣,他的臉上掛着慵懶的笑容。
這時,方貴和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她的一臉的倦意,似乎是身體不太舒服一樣。
小寶立即衝上前去扶住了方貴和的手,方貴和微笑着點了點頭。
“少奶奶,你怎麼出來了?外面風硬。”小寶嗔道。
方貴和微笑着搖了搖頭,小寶立即脫下自己的大氅披在了方貴和的身上。
“我正在捉鳥呢,捉了讓你放生。昨兒來的僧人說放生十三隻就可以換來多一年的壽命,我想爲你多抓一些。”小寶乖巧的說道。
方貴和感激的輕撫着小寶的臉,她柔聲說道:“那樣不是損你的壽命麼?”
小寶連忙抓住了方貴和的手,他陰柔的笑了,他柔聲說:“若是真能將我的壽命轉給你,我也願意了。來,快回屋子去,等我去捉鳥給你。”
方貴和感激的看了一眼小寶,隨後將她身上的大氅拿下來還給小寶便回屋子裡去了。小寶披上了衣服躲在院子裡靜靜的等待着鳥兒鑽到陷阱裡去,他的臉上掛着微笑。
方貴和從窗子裡看到了小寶的一舉一動,她的臉上也掛着微笑。
丫鬟小曼正在幫着方貴和收拾牀鋪,小曼一面收拾一面跟方貴和說道:“少奶奶,先休息休息吧,我這就將藥端進來。”
方貴和的眼睛笑眯眯的盯着窗外的小寶,她的嘴角也掛着微笑,但她說出的話卻不讓人那麼高興了。
“去戲班子把班主叫來,把小寶的底細給我打聽清楚!”方貴和微笑着說道。
小曼一愣,隨即連連點頭。
“是少奶奶,我這就去吩咐老李去做!”小曼說。
“順便把上次那個想養孌童的人給我查出來,也許,他還有點利用的價值。”方貴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