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學畫?”黑亮的檀木案桌後,賀之洲微微挑眉,瞧着前來回稟的綠袖。
綠袖恭敬回道:“是。她說進府以來日子過得頗爲清閒,很想找些事情來做。”
“清閒到要以學畫來打發時間?”在現在這個連溫飽都困難的時候?
賀之洲嘴角微微彎起,眼中興味更濃了幾分,“是本王的錯,怎能讓她這般清閒呢?叫汪氏來一趟。”
風情萬種的汪漫語踩着優雅的蓮步款款回到後院時,臉上早已沒了方纔在前院時的驚慌與蒼白。她努力保持着微笑,嬌美紅潤的面上掛着淡淡的得體又矜持的笑容,一路緩緩往自己居住的新雨院行去。
只在院門口時,她擡手將頭髮與衣襟扯了扯,弄出微有些凌亂卻又不會在人前顯得太過失儀的模樣來。瞥了眼身邊跟着的丫鬟穀雨,穀雨忙點了點頭,她這才緩步進了院子。
院子裡一羣鶯鶯燕燕正等的心急,見了汪漫語忙都迎了上來,迫不及待的追問起來,“汪姐姐,王爺讓你去前院究竟所爲何事啊?”
汪漫語被一羣如花似玉的女子圍着,似沒有瞧見她們表面關切實則暗恨嫉妒的眼神一般,輕言細語道:“先進屋再說吧。”
也有人留意到了她有些凌亂的頭髮與衣裳,眼中妒火便更盛了,幾乎要咬碎了一口銀牙,“王爺請姐姐過去,還能爲了什麼,自然是想姐姐了唄。”
在她似酸似涼的話語下,也有人順着她的目光瞧見了汪漫語的頭髮與衣裳,便接口道:“王爺想姐姐也是無可厚非的事,誰不知道咱們姐妹中,王爺最疼姐姐了,要不然這王府後院也不會讓姐姐來管着了。林姐姐再眼紅也是沒用的,除非你能讓王爺也只疼你一個。”
那嫉恨的眼睛都紅了的林氏便冷笑一聲,“玉妹妹纔有這般本事,我人老珠黃,能得王爺多看一眼已是心滿意足,哪兒敢跟汪姐姐相提並論?不過,王爺再疼汪姐姐又如何,總不能娶了汪姐姐做正妃吧?”
汪漫語矜持自得的神色微微一僵,略整理了下衣襟,淡淡道:“都別吵了,王爺有話要我轉告你們,不想聽的,這就走吧。”
說罷,率先往屋裡去了。
被留在院子裡的衆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不對付的各自冷哼一聲,跟着汪漫語進屋了。
“王爺聽說新來的夏國公主在府裡很是清閒無聊,”汪漫語開門見山的說道:“雖說夏國公主的身份比咱們都高貴,不過王爺也說了,在這王府後院裡,大家都是一樣的。只不過她纔來府裡沒多久,咱們這些先進府的,少不得要好好照顧夏國公主,務必使她在府裡的日子,再不會覺得清閒無聊。”
林氏目光微閃,“王爺當真這樣說了?”
汪漫語淡淡睨她一眼,“林妹妹若是不信,大可以親自去問王爺。王爺還說了,若誰能令夏國公主每一天都過得多姿多彩,王爺定然有重賞!姐妹們便各自拿出自己的本事,好好‘照顧’夏國公主吧。”
她頓一頓,喝一口茶,微微垂了長長的羽睫,“公主身嬌肉貴也是有的,不過尋常磕磕碰碰,王爺也是能理解的。”
她說完,似不經意的擡頭,目光自神色各異的衆女面上一掃而過。
很好,看來大家都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
一羣嬌豔美麗的各有千秋的女人們從新雨院三三兩兩的出來。先前被稱作玉妹妹的鞏玉兒卻趁人不備折返了回去,不想正碰上與她素來不和且才嗆聲的林氏也折返了回來。
鞏玉兒似笑非笑的瞧着林氏,“林姐姐莫不是忘記什麼了?”
林氏半點尷尬也無,露出同她一般似笑非笑的神色來,“玉妹妹不也是忘了什麼才折回來的?“
鞏玉兒掩脣一笑,“那,林姐姐請吧。”
林氏一甩衣袖,冷哼一聲,“想來玉妹妹的事情比我重要得多,姐姐就不相擾了。”
一轉身,施施然的離開了。
鞏玉兒對着她婀娜的身影不屑的撇了撇嘴,扶着丫鬟的手往裡走。
看到鞏玉兒折回來,汪漫語似一點意外也沒有,只笑吟吟的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走近了,方親熱的拉住她的手,“好妹妹,方纔在院子裡,多謝你爲我說話。”
鞏玉兒把身子一扭,噘嘴撒嬌道:“汪姐姐還與我這般客氣,可見還是將妹妹當外人的。”
汪漫語愈發滿意的笑起來,“瞧你這小孩兒氣,我有沒有將你當外人,你自個兒心裡沒數?”
兩人姐姐妹妹親親熱熱的說了一陣話,鞏玉兒纔將話鋒一轉,似疑惑不解的詢問道:“好姐姐,你說王爺對那夏國公主到底是怎麼想的?”
“就你這小腦袋瓜想的多。”汪漫語擡起纖纖玉指輕輕戳了鞏玉兒額頭一記,“王爺不是說了,她跟你我都是一樣的,你可是不信我?”
“我哪兒能不信姐姐啊。”鞏玉兒忙搖着她的手臂笑道,“其實我也看得出來,王爺似乎很不喜那公主,纔會將她丟去秋蘭院那個破園子呆着,廚房連飯食都不準備她們主僕的,可見姐姐也是得了王爺的話纔會這般安排。我就是不明白,既然王爺不喜她,又爲何要將她帶回府裡來?”
汪漫語淡淡道:“這有什麼不明白的,那公主乃是陛下親賜的。”
“只要王爺不喜,便是陛下親賜又如何?”鞏玉兒噘嘴的模樣顯出幾分嬌憨之態,“我聽說那公主委實漂亮,便是比姐姐也不遜色,會不會就因爲她長得漂亮,王爺喜歡纔將她帶回來的?”
汪漫語笑容淡了些,“妹妹若是好奇,大可以去秋蘭院親自見上一見。王爺交代咱們姐妹的事,妹妹也要多上心。你不是一直想要王爺的子嗣嗎,王爺說了,這一回誰立了功,便准許誰生下王爺的子嗣。妹妹,這消息我可只告訴了你一個,你不會說出去吧?”
鞏玉兒原還有些懷疑的神色立時被激動與興奮取代了,“姐姐說的可是真的?”
汪漫語笑容深深,親柔的將鞏玉兒臉頰的碎髮撥至耳後,“我何時騙過妹妹?”
……
鞏玉兒一離開,汪漫語的笑容便不見了蹤影。
穀雨輕手輕腳的來到她身後,替她按揉着發緊的額角,“姑娘可要歇一會?”
汪漫語搖了搖頭,問穀雨道:“你說王爺對那夏國公主到底是何心思?”
暗示她好好“照顧”那夏國公主,卻又不許傷人性命,還警告她倘若此事辦砸了,王府再沒有她的立足之地!想到那美絕人寰俊美無儔的男子言笑晏晏卻說出那樣冰冷無情的話語,汪漫語忍不住又是一陣心痛與不甘。
她十六歲初見他,一顆癡心立時便付了出去,不顧父兄勸阻,捨棄身份與驕傲,只求能陪在他身邊,能時時看到他。王府沒有女主人,她一直幻想着,總有一日他會被她的柔情與愛意所打動,他會願意給她名分,讓她不同於府裡的其他女人。可四年過去了,她除了管着王府後院這些越來越多的女人與瑣事,他依然只當她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罷了。
四年了,他還是能冷漠無情的說出辦砸了事就滾出王府的話來。
那樣冰冷絕情,將她的心一遍又一遍的凌遲,可她卻還是抱着可笑的幻想不肯死心。
怎麼能夠死心?她拋棄一切奮不顧身來到他身邊,除非死亡,才能令她離開他的身邊!
穀雨並不知道汪漫語與賀之洲關着房門說的話,聞言想了想,“按理說,夏國公主身嬌肉貴的,自進了府裡,卻連頓飽飯都不曾用上。換了旁人,怕早就不依不撓的鬧了起來。可那夏國公主卻生生的受了。許是因爲這個,王爺覺得好奇?”
汪漫語沒有說話,但眼中幽芒卻綿長而陰鬱,過了半晌,她才幽幽說道:“不論因爲什麼,她引起了王爺的注意,這是事實。”
不許傷她性命嗎?只要那公主的性命不是她所傷,她又有什麼好怕的!
……
小檀將如豆燭火移到正在案前認真作畫的明月面前,“公主,夜深了,該歇下了。”
說着,往明月面前的宣紙上看了一眼,隨即驚訝的睜圓了眼睛,“您這是……畫的雞蛋?”
不是跟着綠袖學畫花花草草之類的嗎?怎麼突然畫起雞蛋來了?
明月瞥她一眼,淡淡問道:“像嗎?”
小檀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怪像的。”
頓一頓,又小心翼翼的問:“您是不是餓了?”
所以才畫雞蛋充飢來着?
想到此,小檀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瞧瞧,她家公主都落魄到什麼地步了?
這攝政王府實在太欺負人了!
明月隨手將畫紙揉成一團,丟開後才點頭,“很餓。”
“嗚!”小檀捂着嘴嗚咽出聲,“都是奴婢沒用,若奴婢能弄來吃的,您也不會餓成這樣,奴婢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實在愧對公主對奴婢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