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嶺的東邊,越過毒物氤氳的羣山,便是達隆米爾河的源頭。因有數條水量充沛的地河在此匯聚,所以即使是嚴冬,河水仍能滔滔南下,鱗波不絕。
陳燃在高空可以目視這條大河時,時間已近晌午。凜冽的寒風在高空窮兇極惡了很多,狠命的吹着,似乎要把一切生命的溫度帶走。然而,淡淡的一層綠色光芒就足以讓陳燃和埃拉希絲不受任何寒冷的侵襲,這絕非刻意所爲的功效,而本就是自然加護的一種體現,陳燃便是自然,便是這山、這河、這風、這雪,沒有被吹死的風,也不會有凍斃的雪,這世界的能量,縱不能被他所完全駕馭驅使,也不會傷害到他。現在能傷害到陳燃的,只有與這秩序世界格格不入的規則和足夠龐大的混沌的能量。
遠遠的,在呼嚎的風中,陳燃便嗅到了鮮血的味道和死亡的氣息,腥羶、腐敗、冰冷。
“是戰爭。”作爲親身參與了這個世界若干場戰役的陳燃,完全可以憑藉這氣味瞭解很多信息。
本就乘巨龍低飛而來的陳燃授意埃拉希絲在一處峭壁上降落,這時,以陳燃的耳力,已經能聽到兵器的碰撞、廝殺的喊叫、慘叫以及魔法、箭矢的爆炸、竄射的聲音。
“對於那些崇尚直來直往思維方式的部落成員,即使是提供幫助,我們也應該講求些方式方法。我不希望自己的滿腔熱情被那些殺紅眼的綠皮膚手中的標槍和弓箭熄滅。所以,以人化的狀態出現吧,免得他們太過緊張。”
“是,主人。”埃拉希絲表現得很順從,化身成人後,陳燃初見她時那周身負能繚繞的模樣已經改變,現在的埃拉希絲更像是一名聖光牧師多些。當然,這並非因爲陳燃討厭埃拉希絲追求黑暗本源的力量,而只是因爲如果是那樣,最終埃拉希絲的容貌和氣質會變得陰森猙獰。雖然那樣同樣拉風,但陳燃不像被誤認爲是邪教領袖。
人化的埃拉希絲是一位標準的美女,多半年的接觸已經讓她非常清楚主人的喜好,所以,聰明的埃拉希絲在人化的細節上下了一番苦功,使得自己看起來多了幾分嬌憨和溫順,少了幾分強勢和凌厲。埃拉希絲清楚,她這樣的改變並不足以影響年輕卻意志堅定的主人對她的看法。但她還是認爲物有所值,最起碼,這樣的改變能產生一些諸如賞心悅目的效果。
成功的背後往往有數不清的細節積累,不管是取悅討好,還是麻痹自己,埃拉希絲總算是開始有所行動了。這樣陳燃比較滿意。只要不是那副癡癡呆呆、行屍走肉的模樣,哪怕是有些不懷好意的小念頭,也是可以容忍的。畢竟陳燃非常清楚自己是如何收服埃拉希絲的。他從來沒指望通過殘忍狠辣的手段能夠換回忠心耿耿,但他也從不擔心那些受他控制的人會背叛甚至危及他的生命,因爲他有足夠的信心駕馭那些人。
長縱、短縱,陳燃像只山羚般靈敏,十幾個呼吸後,數座白雪覆頂的山巒已經被他甩在身後。埃拉希絲沒有這般身法,不過她有御風術,動作雖不如陳燃那般舒展恣意、瀟灑出塵,速度卻慢不了多少,移動間衣衫獵獵,快如驚虹,倒也另有一番韻味。
轉眼間,主僕兩人以來至達隆米爾河谷南崖的一處突石山,眺目而望,河谷中戰事正酣。天災軍主攻,攻的四平八穩,骷髏、喪屍……一衆死靈軍容算不得整齊,但隊列卻嚴謹,一進一退,彼此之間契合有度酷似古羅馬軍隊的作戰方陣,在奔騰南下的達隆米爾河兩岸形成十幾個梯隊,穩健推進。
天災軍的對面,是以攻代守的部落軍隊,獸人、牛頭人、巨魔是軍隊的主力,也能看到被遺忘者和血精靈的身影,數量很少,差不多是10:1的比例。
在這片有力於展開隊形的、相對開闊的河谷段,部落用反覆衝鋒的方式,同天災作戰。他們就如同一股決堤的洪峰,猛烈的衝擊天災軍的陣型,忘情廝殺,然後,在天災軍破碎機齒輪般的武器舞動中耗盡勇猛之前的氣勢,彷彿溪流般化成小股,有序撤退,經過薩滿重新的嗜血等術法的加持,重新形成新的洪峰……
毫無疑問,雙方都是選擇的最適合自己戰力發揮的戰鬥方式,對於零士氣、根本不知道畏懼爲何物的亡靈軍來說,嚴謹的戰陣調節使得最底層的不死都變成了可以大量吞噬血肉生命的戰爭齒輪。而另一方的獸人,就算有卓越的領導者,他們也不可能將幾個桀驁不馴的種族糅合成如臂指使的戰陣兵團,這些文化底蘊各不相同的種族之所以肯暫時將兩翼和後背交給非自己種族的其他人,完全是因爲有着共同的、強大的敵人,並且,這敵人將他們壓得喘不過氣來。光是喊進攻口令都得用數種語言,這樣的隊伍當然不能指望他們向天災軍那樣整齊劃一,進退有序。
天空中同樣有戰鬥在進行。一方是四頭瘟疫龍及百多隻石像鬼,另一方是雙足飛龍空騎以及數量稀少的亡靈蝙蝠空騎。躲避、投射、交錯時的火拼,雙方在空中演繹着死亡進行曲的同時,會借低掠之機對地面的敵方進行一些攻擊,不過,相對於目前這種規模的戰鬥,這類攻擊至多也不過是讓人感到眼前一亮而已,對大局沒有什麼明顯的幫助。
陳燃不看好部落軍,雖然他們的每一次衝鋒都能讓天災軍付出3—5倍於己方的代價。
同往常的大軍作戰一樣,天災軍這次也是骷髏、喪屍之流的炮灰打前陣。不過顯然這回天災軍裡有一些精神力強大、粗通軍略的戰鬥指揮官,它們硬是將烏合之衆的骷髏、喪屍,組成了契合度頗高的戰鬥組。雖然這些戰力值末流成員行動僵硬,但畢竟有着悍不畏死的特點,隨着指揮官的命令,整列一齊揮落的一次次斬擊、突刺,已經讓衝鋒的部落軍流了太多的鮮血。
部落跟天災交戰已不是一日兩日,他們當然非常清楚天災軍的意圖。不過,清楚歸清楚,想要破解,卻拿不出有效的方法。戰爭本身拼的就是資源、戰力,尤其是在面對現今戰略、戰術都遜色一籌的情況下,部落軍只能陪着穩健緩慢推進的天災軍拼消耗。
如果說前幾日的戰鬥還有些迴旋餘地的話,那麼時至今日,已經快被逼到寧死不退的地步了。數天仗打下來,部落軍從最初的達隆米爾河谷谷口退到了河谷中段,再退,河谷就失守了。到時,冰風谷一線的防禦將因部落方的失敗而被徹底攻破。一旦發生那樣的情況,整個希爾斯布萊德將暴露在天災軍的死亡騎士團的鐵蹄下。同時,也意味着同辛特蘭、銀鬆森林這兩個地區的聯繫中斷,就算藉助阿拉索之牆困守阿拉希,那也得等這道年久失修的古牆修葺後才能談的上。以眼下的嚴冬,修葺那麼長的一段古城牆,絕對是件艱鉅的任務。
在北地的部落領袖們看來,從戰略角度講,遷徙是行不通的,就算有遷徙目的地,在這樣的季節,在嚴重缺乏護衛的情況下,民衆遷徙無異於自殺。從戰術角度看,阿拉索牆雖然高而厚、但戰線太長,他們根本沒有信心應付天災大軍的點突破。
所以,也只有藉助冰風谷一線的地理優勢,來阻擋天災的入侵纔是最佳選擇。奈何部落戰士善攻不善守,有眼前這種攻如守、守似攻的戰況,也就不奇怪了。
“部落會輸!”埃拉希絲看了幾眼,便下了結論。
確實,這是很容易得出的一個結論,雖然雙方都保留了精銳,以便在適當的時候發動決定性的攻擊,但天災軍在軍力上明顯厚於部落軍。這是其一。再者,部落前鋒這種反覆衝鋒的攻擊方式之所以能成立,完全是因爲有薩滿祭司以戰士壽命爲代價、不斷喚醒其生命潛力作戰這樣的前提。而另一邊,死人是不知道疲倦的,只要有充足的死亡能量,就足夠了。此消彼長,結局如何,自然不難推測。
陳燃知道,天災軍的要害在於其控制中樞作用的各級指揮官,這一點,同Zerg蟲的腦蟲、王蟲、女王形成的精神網控制體系及其類似,甚至依賴性更甚。天災軍對自己的情況也知之甚深,所以陳燃在其進攻序列中,能很容易的找到一個由300名死靈法師、詛咒法師和黑暗法師組成的法師團隊,他們不僅僅是具有強大威懾性的戰鬥團體,更爲各級指揮官提供保護,與此同時,一種類似於法力傳輸的黑暗術法頻頻使用,這保證了亡靈的指揮官們始終有足夠的精神力控制那些死靈傀儡,奴役其作戰。
“埃拉希絲,觀戰,或者你對撕碎那些吵鬧的石像鬼有興趣,你隨意吧。”陳燃說罷化作一團魔光流溢的弧光、跨越數百米的距離,從崖頭墜入達隆米爾河。
交戰雙方,有不少人看到了流光入水的那一幕,但在這廝殺激烈的戰場,這種情景實在不足以讓他們投入太多的關注。然而,在幾個呼吸之後,雙方的指揮官就不得不給予重視了。因爲,水量充沛的達隆米爾河從那光團沒人的地方以下,開始倒流。
一個巨大的漩渦在河中形成,就像河底被剜出一個直徑超過兩百米的無底深淵,河水不斷的匯聚,並且,水底有藍色的光團圍着漩渦的核心漸旋漸亮。
“是未曾見過的傳奇等級水系魔法!”見地不凡的術者已經從漩渦中那特別的能量波動窺測出一些端倪。
天災的法師團毫不猶豫的開始向漩渦核心處施展攻擊魔法,他們很清楚己方的意外增援不會這般登場,他們也沒有任何盟友,所以這突然而至的‘變數’有高達97%以上的可能是敵方的,那麼,在其術法未成形前給予打擊,是很有必要的。
戰場上的施展的法術大都是殺傷力中等、快來快去的,只見一枚枚暗影箭劃出黑紫色的煙尾,如同一陣猛烈襲降的冰雹,轟擊向漩渦,魔光炸裂,轟轟有聲,擾動的能量在短時間內形成巨大的破壞力,炸起的碎浪高達數十米,整個河段水煙迷濛,久久不散。
“穆納……”一聲如若鬼泣的嚎聲響徹戰場,鳴震的程度彷彿天空中的行雷,一時間,廝殺的聲音都被其掩蓋。有些法術常識的人都知道,這是高位術法施展末端纔會有的異聲,是召喚起天地間宏大的力量纔有的現像。
果然,天空中黑雲凝聚,雷電竄行,轉瞬便匯成一片漆黑如墨的雷雲,轟隆,數條粗大的閃電劈落,在空中幻化成巨拳般的魔光,直落而下,猛烈的擊在水汽蒸騰的漩渦上。億萬水花飛濺,甚至巨大的衝擊力將河水向四面翻卷,沿巨拳露出一圈卵石盡化齏粉的河牀。就似用木樁猛捶溪流,當然,達成的效果有着雲泥之別。
亡靈大法師的‘毀滅之拳’並沒有能中斷陳燃的術法,就像再鋒利的刀也無法永久性的切斷水流一樣。當毀滅之拳裹夾的魔力散盡,當奔騰的河水重新恢復涌動,天災軍團的噩夢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