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T軍奪佔7號礦業基地四天後的中午,經過大量凱達琳水晶能量的催化,在搭載艦胡安號上孕育的蟲族母巢終於破繭而出。
母巢座落的位置,本來是搭載艦上方靠後、擁有十八對巨型機械臂的兩個個龐大的可閉合半環圈形箍卡,用以搭載人族的指揮中心最合適不過,後被閉合,並沿着底圈焊接出一個直徑千米的內凹形金屬底座,成了母巢的專用場地。
鑑於母巢孕育過程中擁有自由度較高的可塑性,NT軍的母巢與普通的蟲族母巢有不少出入,比較直觀的,首先是蟲廊只有呈十字分佈的四條,然後,塔形主體比較矮粗,另外,該母巢外壁都覆蓋了塊狀殼甲,殼甲之間咬合緊湊,使其看起來更像一幢碉鬥森嚴的壁壘,而不是一大堆有生命的肉塊。
將母巢設計成這樣,動機並不是嫌其原樣不夠美觀,恰恰相反,由生命孕育生成的物體,不論是線條的流暢還是形態的恣意,都暗合着自然之道,陳燃認爲這遠非人工斧鑿出的規範作品所能媲美。之所以不惜工本讓母巢矮墩厚實,還在外壁掛甲,是充分考量了未來星際航行的需要,陳燃擔心蟲族建築無法承受搭載艦空間跳躍時產生的能量拉扯,所以才選擇了讓母巢外壁生出囊蟲的甲殼。
囊蟲是蟲族的一種輔助蟲類,體型龐大,一般爲蛹形,專爲長途太空旅行而生。囊蟲的甲殼爲三層複合結構,從最外的高強度,到中間的隔絕層,再到最內的高韌性,密閉性、緩衝能力良好,從外層看,質地緊密的宛如常年漂浮於宙宇的隕石,光滑且有不規則的凹坑,對各類射線的吸附性能極好,且具備一定的僞裝效能,是最佳的宇宙艦船用活性生物裝甲。
陳燃考慮着,如果有條件給掛滿軍事設施的搭載艦一艘來這麼一套甲,然後再將搭載的各設施改成永久固定展開型,那可就集防禦、隱蔽、緊湊於一體了。當然,缺陷也不少,目標變大,可拆裝靈活性大減,維持如此大面積的生物裝甲,能耗也會有所增加。不過,以目前NT軍避免跟敵人正面決戰、以機動性、隱蔽性、騷擾打擊、突襲打擊爲核心理論的生存策略,優劣比明顯受客觀因素影響,得大於失,所以本着務實的原則,陳燃從想到在搭載艦上建立蟲族母巢那一刻起,就把這一想法付諸於行動,並在迫降諾尼蘇塔後,搭載艦前期改造計劃出籠,直至現在,該計劃已卓有成效的進行了很產個一段時間。
內法加號的搭載以包括指揮中心、工程灣、科學站在內的研發、輔助設施爲主,陶德皇后號則是集飛機制造設施、車輛製造設施、兵器工廠等於一身的武器製造體。相對於這兩個‘鋼鐵內臟’的存在,胡安號的改造工程最爲另類。
在胡安號上,絕不只是建一個託載母巢的平臺那麼簡單。事實上,整個胡安號原有的搭載空間都將改造成大大小小的容納格,蟲族例如進化腔、孵化池、刺蛇穴等軍事單位都在相應的格位紮根立足,爲了這一目標,在艦體上焊接了更多的容納給養管的通道,也就是變相的蟲土擴展。預想中,一個可移動的、完善的蟲族基地將在胡安號上建成,通過這個基地,可以誕生並培育NT軍急需的戰鬥兵員,以彌補現在軍隊兵種方面的空白,同時,這樣做也是爲未來有可能發生的、更激烈的戰爭做準備。在未來,胡安號將是鋼鐵骨架、血肉內臟、岩石表皮的典型代表,也將完成蟲族基地集羣式空間跳躍的壯舉。
相比陳燃擬定的周全計劃有條不紊的順利實施,他個人狀態卻每況愈下,現在更是到了燈枯油盡的地步,連跟他相處時間相對較長的李珂,如果不憑藉那熟悉的眼神,都無法相信已枯萎成木乃伊般的人就是曾顧盼生輝的陳燃。
時至今日,除了用心靈感應,陳燃已經無法用任何途經跟人們進行交流,他的樣子說其是屍體也不爲過,渾身乾癟,沒有體溫、呼吸微弱的看不到前胸的起伏,心跳緩慢的猶如發條完全鬆脫後、有一下沒一下轉動的齒輪。他之所以還能活着,完全是因爲遠強於常人的體質和依然旺盛的精神力。
“自己如果真的死了,棲息在身體裡的那個深淵君王要怎樣甦醒?莫非他留了足夠的能量,可以讓枯朽的身體如吹氣球般迅速膨脹起來,恢復機能活力,甚至更勝從前?”陳燃曾不止一次惡作劇的想,不過也僅是想,並沒有付諸實踐的勇氣。儘管他已推算出那樣做有56.3%的可能性會是一個機遇、奇遇,可惜,依陳燃只相信算計、不相信奇蹟的性格,用惟一的生命去冒這樣的險,除非是萬不得已,否則他不會做。這也註定了他很難是那種靠買彩票而發家致富的幸運兒。
今天,按照陳燃之前的交代,璐娜和李珂親自將他擡進了母巢。在母巢核心之地——中央孵化池,架着一枚特殊的、形如橡樹種的巨大肉卵,這便是治傷的容器,陳燃目前掌握的基因鏈、所能衍化出的最高規格的卵。蟲族無數腦蟲,就是借這種卵更換新的戰鬥軀體的。在其內,陳燃猶如再度回到母體的胎兒,將通過一系列複雜的細胞復甦再生來完成治療,工程之浩大,稱其爲二次人體創造恐怕也不爲過。
安頓好陳燃,李珂和璐娜幾乎是屏住呼吸中退出了蠕動的血肉腔體,她們不喜歡這裡,就像不喜歡多腿的昆蟲和油亮滑膩的生物一樣。如果不是爲了陳燃,說什麼也不會進入這類噁心的所在。
隊長‘閉關’了,李珂和璐娜要做的事絕不僅僅是等待,根據指揮中心AI主機推算預測,兩天後,諾尼蘇塔星北半球將再次進入一個天候相對不那麼瘋狂的時段,這意味着各方面勢力又可以大肆活動了,而NT軍,除了面臨嚴峻的戰局形勢外,還有包括物資輸送、本部轉移等一堆大動作等待執行。
從臨晨四時暴風過境之後開始,本部轉移行動進入最後的實施階段,可漂浮設施全部重新鎖死在搭載艦上,地堡、地基防空塔、機械庫、控制塔、諜報研究中心這些固定設施,能拆除的拆除,能運走的運走,只餘一個空殼子,然後交由一臺智腦統控。這臺智腦是指揮中心AI系統的子設備,它的主任務之一就是從數據運算角度完成撤離後的全息投影擬真效果。
在專門人士的指點下,NT軍用維修設施和艦艇時所餘的廢料,在本部基地搭建了一些簡陋的框體,然後通過全息圖像在這些框體最外層投射一種影像圖層,起到模擬各設施仍存在的僞裝效果。這樣做比起單純的全息投影,能騙過更多的高空偵察儀器。這些投影儀和基地剩餘的電控火力設施通通由智腦控制,動力則由大型太陽能設備供給,人去樓空後的基地裡,機炮能開火,導彈能發射,唬敵人一時還是有把握的。
三艘鉅艦因各軍用設施的搭載而顯得臃腫龐大,陶德皇后號已懸浮升空,NT軍僅有的六艘瓦格雷處於警戒巡邏狀態,SCV如勤奮的工蟻般正從基地各處將最後一批可拆卸設備送進胡安號。
內法加號的5號通道內,一輛電瓶車載着剛登艦的李珂、璐娜和李蓮傑,前往如堡壘般臥於搭載艦後部的指揮中心。
磨砂面無反光的金屬地板,厚重且均勻遍佈條形抗壓紋理的裝甲艙壁,光亮柔和、一通到底的兩排內嵌式頂燈……周圍如從一個模子裡壓出來的標版式景物隨着電瓶車無聲的前行緩緩向後倒退着,似乎正在進行一種重複、一種原地踏步、一種永遠也行不到終點的運動。
“每次進入這種寬闊而深邃的全金屬通道,我就有種在做夢的不真實感,5號條通道,超過2000米,類似長度的通道,光這艘搭載艦內就有十二條之多,現實中的一片城區的主要街道長度和長度怕也不過如此!”李蓮傑一臉感嘆神色,似在自語,又似在同李珂、璐娜談論。“就是這樣無與倫比的龐然大物、戰爭機器,竟然被我們擁有,竟然爲了我們的目的而啓動!我在爲人類神奇的創造力和這浩大的工程量而驚歎之餘,不得不說,從古至今,人們對權利和財富的熱情絲毫不減,確實有他難以抗拒的道理!”
前排座位的璐娜回頭衝李蓮傑莞爾一笑,“其實我也會常常生出一種莫名的成就感,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虛榮心,又或許取得的成績確實值得驕傲。興奮、自豪、滿足,獵奇的慾望,擁有的感覺,我想誰的感官意識裡也不會缺少這些情緒,差別可能就是有的人含蓄,有的人張揚,而有的人則因爲經歷不止一次,所以感覺沒那麼強烈了。不過,我敢說,像今次這樣的宏大冒險,無論是場景設定,還是劇情自由雜程度,都堪稱即止,冒險者很難遇到!”
“我最大的感覺是時間,時間把本來應該緊湊激烈的冒險廝殺拉長,長到充滿了新可能、新變化,長到讓危機隱於事件之後,暗自醞釀,不停累積,讓你感到它正在逼近,卻又無從下手。明知有些事越早解決越好,卻有不得不壓下心中的急躁去等待。這種有力使不上,出力不見效的模式比起直接刀劍見真章更讓人鬱悶。”李珂也加入到討論,從冒險到現在,她的心情一直不好,先是周漪被俘、生死難測,雖說陳燃稱她還活着,但沒見到人,怎能放心?想想蟲族的噁心和殘暴就不寒而慄,在那樣的環境裡,還不知道被折磨成什麼樣了!後來又是陳燃出了狀況,二十多天硬是讓一個人枯萎成了乾屍,他承受的痛苦,用腳趾頭想都能體會一二。現在雖然開始治療,但真的能治好麼?從未有過類似的特例,陳燃又如何能打保票?他那樣說,有多少安定人心的成份在內?然後就是莫名其妙受到P軍攔截,不警告,不收降,一上來就是兵戎相見……想想這一樁樁事,真的只是巧合?李珂總覺得似乎有一股力量從開始便暗中操縱着事件的發生,這股力量來自B級劇情的BOSS,可惜直到現在,它的真面目都無從琢磨!
“小珂,小珂!又擔心阿漪了……”璐娜看李珂說着說着便開始走神,神情忽而緊張、忽而心痛、忽而憤怒,於是輕輕搖晃她的肩膀。
從紛亂的思緒中回到現實,“重視隊友、重視周漪和陳燃的不只是她,但比較起來,自己就顯得有些不懂事了,大家都在爲同樣的理念盡心盡力,同樣承受着壓力,憑什麼自己還要別人分心安慰照顧?”李珂心下暗自責備,赫然的衝璐娜笑笑。
璐娜目光柔和的看着李珂,就如同年長的姐姐在看自己爲青春苦惱的妹妹,“小珂,姐姐雖然總是以過來人自居,其實,一直很羨慕你和阿漪,羨慕你們的純淨無暇。就好像蒸餾水再怎麼自傲,也始終比不過山泉的清洌和自然。等營救出阿漪後,我們先不必急着完成冒險,在這世界找一個餓角落,悠閒的享受一下的生活,就像陳燃說的那樣,一直以來,我們太匆忙了,匆忙的忘記了欣賞生命中的風景,匆忙的忘記了正常的生活是什麼樣子,以及,我們到底想要什麼。是該歇歇了!”
李珂那潤澤的菱口,抿出一條勝過萬語千言的弧度,眸中帶着罕有的融化,默默的與璐娜的目光對視,點了點頭。人心都是肉長的,自從璐娜來到A隊,不記嫌惡,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人家圖個什麼?況且,現在周漪、陳燃都身處險境,李珂內心充滿了無助,璐娜這時的理解和撫慰,便如潤物的春雨般,化作絲絲甘甜生機深入李珂的心田,璐娜在她心中的形像,於不覺間悄悄的改變着……
後邊的李蓮傑也不是榆木腦袋,接觸時間長了,璐娜、李珂、這些人終於從不識人間煙火的神,蛻變成了有七情六慾、百般疾苦的人,雖然個人能力上仍感覺高山仰止,但性情上已經非是生人勿近,感覺親切了很多。同時,李蓮傑也發現,A隊,不論從隊伍的角度,還是私人感情的角度,陳燃都是絕對的核心,有他在,攤子就散不了……
十分鐘後,指揮中心A8作戰會議室。
璐娜三人一進門就看到了舒適的高背椅中那名有着藍色鱗片皮膚的神族暗影聖堂。
“還是我的速度快一些!”那暗影聖堂的聲音低沉而粗陋,彷彿聲道里被塞入了一把沙土。
“嗯!不過直到現在我仍看不慣你的這個軀體,爲什麼不以人類爲載體?”璐娜邊說邊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去。只聽她這口吻,便知道璐娜對外的魔女秉性,除了她關注的這幾個人,其他的生命是隨時可以犧牲的。
這個暗影聖堂是陳燃,準確的說,是陳燃利用一種比‘魔壺術’更高明的黑暗法術臨時佔據了這名暗影聖堂的身體,從而達到方便行事的目的。
對於璐娜的提問,陳燃回答道:“作爲靈魂載體,天生擁有強大精神力的神民是最優秀的,還有,用這個身體方便我從神族的精神之網上探聽消息。”
嗡……微不可察的一陣輕晃,這是內法加號在升空。信息臺傳來報告,最後一次刀鋒山基地設備檢修維護結束,SCV全部登艦,胡安號也已關艙門開始升空。璐娜望向陳燃,見他點點頭,遂開啓呼叫器:“按照預定路線,前往目的地。”
命令被傳達執行,三艘搭載艦在運輸機隊和瓦格雷的簇擁下,移動龐大的軀體,調整方向,向東北方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