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團軍的最高指揮官德瓦爾是位四旬的中年男人,作爲某次突擊戰的留念,他的左頰直至額頭,有一道猙獰的傷痕,這讓他那張本來書卷氣有些濃的臉龐顯得彪悍了不少。這顯然算是件好事,除了能提高他的危機意識之外,有了這傷疤,看起來似乎更強大可靠一些。
可能是傳統觀念在作祟,就第一印象而言,人們總是會自然而然的相信相貌堂正的男人、而不是賊眉鼠眼的猥瑣男。德瓦爾臉上有了這道醒目傷痕,確實看起來更可靠一些,最起碼,比陳燃這類嘴上無毛的小白臉看起來更像個水裡來、火裡去的軍人。
當然,一道傷疤並不能更改德瓦爾的性格,俗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作爲一名廣義上的儒將,他一手帶出來的軍隊並非以嗷嗷叫的強悍戰力而著稱,第四集團軍的徽章是以‘夜月蚺’爲核心內容的,陰柔、持續的傷害輸出,這纔是該軍團的作戰特點,被他們纏上的敵人,往往在絕望中承受着連綿有力、充滿節奏感的打擊,直到最後被‘吃’的點渣不剩……
作爲下屬,德瓦爾算的上恪盡職守,全息呈像系統中,他先向陳燃行了一個優雅、有力的軍禮,然後才斟詞酌句的詢問道:“司令官閣下,我想知道,您在幾分鐘前給第四集團軍下達的命令,是作戰參謀部擬定的行動計劃的一部分嗎?”
“作戰參謀部?”陳燃暗中搖頭,現在,駐麥哲倫星的聯邦部隊官兵、哪個還不知道他可是一等一的獨裁者?德瓦爾這樣說聽起來倒是很婉轉,並且爲對方留了一個明顯的臺階,不過,作爲一名軍人,這種拐彎抹角卻並不被陳燃所喜。
“直接談你的疑問。”陳燃知道德瓦爾是對他的命令有所質疑,主動切入正題。語氣也因不喜而顯得有些生硬。
“我懷疑作戰參謀部擬定的行動計劃參考的數據資料是Omega星失陷前的。以屬下的第四集團軍爲例,48小時,是過去從麥哲倫星到菲斯霍特外空軌道的標準輸送消耗時,時至今日,沿途我們至少要穿越七道蟲族防禦陣線,並且,菲斯霍特星是駐泰坦星域蟲族除Omega星外最重要的軍事支點,守衛部隊在五個S級巢穴之上,參謀部是擔心該區域蟲族缺少戰鬥口糧,還是覺得四集團軍的上下官兵像罐裝蟲糧多些?”德瓦爾也是話中有刺,如果陳燃不是最高司令官的話,他的言詞也許會更激烈些也說不定。因爲,在他看來,給四集團軍下達的命令實在與送死無異。
“四集團軍不是去給蟲子當口糧,如果你們帶的補給少,到是很有可能拿蟲子當口糧度日。”陳燃卻這樣聲色不動的回了一句。
陳燃的說辭並不能令德瓦爾茅塞頓開,他還是想不通,如果按陳燃的指令,四集團軍在沿途經過大大小小十幾場突破戰後,如何還能在以逸待勞且十倍於己的蟲族戰鬥羣面前、信誓旦旦地說什麼要拿對方的肉當乾糧!?
這時,只聽陳燃不徐不疾的繼續道:“我看過一些資料,對你部的戰鬥風格還算有一定的瞭解。既然你對命令有所疑惑,我就點一下,此次執行命令的重點在於部隊機動、聯動,而作戰要點則以掃蕩、殲滅爲主。這些都是你部擅長的。”陳燃的語氣突然一轉,“菲斯霍特是蟲軍的軍事支點,不久也將是我軍展開更大規模戰役的前沿中樞基點。如果友軍部隊爲你們創造了足夠良好的作戰環境、仍不能完成任務,包括你在內的師團以上級別軍官,也就不用回來了,就地自裁謝罪吧!”
‘自裁謝罪’!這四個字陳燃說的尤爲鏗鏘有力,這讓德瓦爾忽然想到了這位司令官在數萬官兵面前殺將奪權的鐵血一幕,不知怎麼的,就覺得自己後脊樑上有點竄涼氣,他非常清楚,如果確實如陳燃說的那樣,友軍部隊創造了條件而四集團軍沒能完成任務,他們不自裁,這位司令官閣下一定會率人‘很好心’的幫他們完成命令的!
德瓦爾穩定心神,道:“司令官閣下智珠在握,屬下佩服,我代四集團軍的上下官兵想詢問一下,短時間內突破蟲族重重防線、並開闢出足夠大軍順利推進的空間通道的是哪支友軍部隊,拖住菲斯霍特星蟲族主力的又是哪支?”
“司令部直屬艦隊!”陳燃回答的直截了當。
“您是說全體官兵不足三千的直屬艦隊?”德瓦爾的表情就如同聽到有人說他可以飛起一腳踢碎顆行星一般。
陳燃清楚這種表情所代表的含義。事實上,德瓦爾已經很含蓄了,如果是第八集團軍的指揮官克倫巴赫,恐怕會紅着臉直接咆哮陳燃是在吹牛吧!
自信而從容的笑了笑,陳燃以平穩、威嚴的聲音道:“不用擺出現在這樣一副表情,這次行動的目的,並不是因爲我想愚蠢、英勇、體面、風光的死去,而以大量的生命當殉葬品。”
德瓦爾有點無言以對,他雖然對這位以風捲殘雲之勢、迅速整合麥哲倫星聯邦軍的年輕司令官不熟悉,但以之前陳燃表現出來的膽魄和手腕判斷,該男絕非傻到把自己當成第一犧牲品的地步。到底是什麼讓這個做事、說話常常出人意表的司令官做出如此不合理的行動部署,德瓦爾窮盡想像力也得不到一點頭緒,反正他已經拿定了主義,如果司令部直屬艦隊作戰不利,四集團軍絕不會像只無頭的蒼蠅般栽進蟲族的層層羅網,淪落成糕點的什錦餡兒……
走了四集團軍的德瓦爾,來了六集團軍的納赫蒂,這位有明星女將之稱的指揮官同樣對接到的命令表示質疑。
“司令官閣下,泰坦星域外圍座標477、177、363,那裡只有一顆幾近耗盡的大型B—水晶能源隕石,駐紮的蟲族絕不超過一個半員的C級巢穴,您給六集團軍下達的命令是要我們去那裡太空野炊?”
“納赫蒂將軍,我很想對你以嘲諷的口吻質疑我的命令的勇氣給予讚揚,但在這之前,我不得不指出,不夠沉穩冷靜、缺乏洞察力,這些都是你的缺點。我能感覺的出你對我下達的命令心存的那份不屑,我只能說,一切源於你對目前戰爭局勢的認知過於片面,你對敵我雙方的戰力比過於悲觀。暫時,我不打算對你的抗命傾向做出公正的處理,當然,這事也不會輕易的揭過。納赫蒂將軍,在未來,你需要努力,加倍的,用赫赫戰績來彌補你所犯的錯,而不是理所當然的讓我在戰役結束後將你數罪併罰。”
納赫蒂拂了拂耳邊的酒紅色短髮,翹起嘴角,傲然道:“司令官閣下,如果只是拿下那顆即將廢棄的能源隕星,需要的只是我屬下的一個突擊旅團,六集團軍的身影更適合出現在主戰場,我希望您能重新考慮一下,如果需要軍令狀來表明我對此的堅持,我會毫不猶豫的簽下自己的名字。”
“不!我的命令不會更改。”陳燃很堅決的回絕了納赫蒂的提議。他凝視着全息呈像中的納赫蒂的寶石般的藍眼睛,帶着異樣的凝重道:“從我下達命令那時算起,168小時後進入指定空域,並做好戰鬥準備,早一小時、晚一小時,我都要你的腦袋。第二道命令,我也可以提前下達,六集團軍,就算死的只剩一個人,也得給我釘在那裡!”
顯然,陳燃下達的第二道命令算是一次小小的放水,納赫蒂並不難猜出,這道命令意味着六集團軍在未來將同敵人在那裡展開一場異常激烈殘酷的戰鬥……
不知爲何,此刻,注視着陳燃的眼眸,納赫蒂竟升起一種異樣的認同感,她不知道這是否是陳燃的堅定神情影響了她的判斷,只是覺得一個人說出的話,從沒有像陳燃剛纔說出的那麼讓她深信不疑。
“如果六集團軍完成了任務,將會怎樣?”納赫蒂問。
“在你有生之年,不會再發生一起人類城市被蟲族攻陷的事件!”陳燃非常肯定的回答。
“……這是?”
“第二次三族戰爭的開幕式,我們負責拉開兩扇幕布的其中一扇!”陳燃的目光透過熒屏,鎖定在遙遠的星河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