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國子監。
邵卿禾被新上任的國子監夫子趙梧牽着去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取出書籃裡的書,攤開。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
趙梧於前而坐,開始教學。
夫子說一句,她好學又認可的點一下頭。保持這個狀態,直至下學。她從椅子上滑下來。
場面開始竊竊私語。
“她怎麼來了?”
“金小娘子,你認識?”
“怎麼不認識,不是,她一個五歲的小女娘,不去跟柳夫子學啓蒙,跑我們這裡作甚?”
邵卿禾是這裡最小的。
周圍的學子,都比他大上四五歲。
見衆人的視線全落她身上,小女娘擡起下巴,頭上的揪揪晃了晃。露出脣紅齒白的臉蛋。嗓音又奶又軟。
“我叫邵卿禾,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葦。你們可以喊我小名阿映。”
她一笑,露出淺淺的酒窩。
“啊啊啊啊,她好可愛!名字也好聽,就好像先前聽過。”
“是了,那淮安王府的郡主就叫這個名。”
金小女娘很委婉:“有沒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不可能,那小郡主聽說嬌氣的很,前兒太子殿下送了個物件,她收都沒收。殿下還匆匆出宮去哄了。”
“爲何不收?”
邵卿禾乖巧:“和她昨兒穿的衣裳不是同一個色兒呢。”
“那哄好了嗎?”
“……沒有。”
邵卿禾很苦惱,她五歲的腦子想不通這一點:“他今兒重新送了,可小郡主換衣裳了。可不是色兒又不對了。”
衆人沉默。反應過來齊齊驚恐。
見這些人不說話了,小女娘很是規矩知禮。
“以後……”
她們以爲邵卿禾至少會說多多關照。
可她們聽到小女娘豪情萬丈道。
“本郡主罩着你們。”
金小娘子走過去。
“阿映,你能聽的懂?”
“聽不懂。”
“聽不懂你還來?”
她無法理解。
“這個火坑,你爲何要跳!”
邵卿禾扳着臉。
“是我自己要來的。也不瞞你,本郡主就是喜歡迎難而上。”
金小娘子:!!!
可是你還不會走,怎麼就想到飛了啊!
你全家沒人阻止嗎!
沒攔。
崔韞和沈嫿都沒攔。
自己女兒什麼德行,兩人知道。
攔着她,就越執拗,真的來了,反倒灰溜溜的堅持不了多久。
在金小娘子驚恐又欽佩的眼神下,邵卿禾大搖大擺的走了。
喜歡迎難而上?
不,她不是。
她就是想要裝深沉。
只是她沒想過,趙梧盛名在外,爲什麼,剛剛的內容,她一個字都聽不懂。
五歲女娃娃都不會教。
可見,趙梧的學問是真的不行。
這個月,是住在陽陵侯府的。
她出了宮,往回趕。
剛下馬車,就見着白衣的少年在府外徘徊。
邵卿禾走過去:“周家哥哥。”
她仰着頭去看他,止不住的幸災樂禍:“你又惹我絨姐姐生氣了?”
周郗見是她。
“阿映,勞煩你跑一趟,讓你姐姐出來見我一次,可好?”
邵卿禾毫不猶豫朝他攤開手。
求人辦事,是該給酬勞。
周郗放了五顆糖。
邵卿禾搖搖頭,手繼續攤着。
“不行,這次得十顆。”
邵卿禾:“我總要漲漲價的。”
她嗜甜,可崔韞每天就準她吃一顆。
便是她再求,脾氣看似最好的崔韞,卻不爲所動。
反倒是阿孃,從外頭回來,咬着五顆一串的糖葫蘆,見她可憐兮兮的,不忍心的給了她一顆。
她沒急着去找崔絨,而是偷偷摸摸回了睢院。
“做賊呢?”
沈嫿搖着團扇,懶洋洋的躺在檀木椅上。靡顏膩理,雲鬟霧鬢。
小腹微微隆起。
“阿孃。”
邵卿禾站直身子。
沈嫿搖着團扇的手一停。細白的指尖勾了勾。
邵卿禾遲疑的走過去。
“藏什麼好東西了?”
“沒有。”她不認。
沈嫿眉眼憂鬱:“如今,你竟不願同我說實話了。”
邵卿禾連忙掏出糖。
“我給阿孃分一半!”
“不成。”
沈嫿溫溫柔柔:“我要六顆。”
邵卿禾很心疼。
“如今被阿孃瞧見,你還有四顆,被你阿爹知曉,可就一顆都沒了。你還小,可也該清楚人總要懂得取捨的。”
也是。
邵卿禾想通後,痛快的分給了。回了自己屋子,左看右看,很謹慎的找了個位置藏起來。
做好這些,她才跑出去找崔絨。
“姐姐!”
崔絨正在澆花,就有小奶包撞了過來。
少女如今出落的明眸皓齒,眉目如畫,拎着她老實站着:“又想什麼壞呢?”
“周哥哥要見你。”
崔絨冷笑:“是又勒索他了?”
邵卿禾無辜臉:“這話我聽着不是滋味!”
“姐姐你是心疼他,還是覺得我收了便宜給外人辦事?”
邵卿禾翹起小拇指。
絲毫沒有自知之明。
“也不是我說你,丁點小事就鬧脾氣,姐姐這點還是得多學學我的寬容大度。”
崔絨:……
有一種沈嫿在她面前的壓制。
真是該死啊。
————
這邊,邵卿禾一走,沈嫿起身,毫不猶豫的去了書房。
書房光線充足,時不時有案卷翻動的聲響。
崔韞身姿頎長,正立於窗前。巖巖若孤鬆獨立,淡淡皎如玉樹。
聽到動靜,他擡眸朝外看去。看清來人後,冷厲鋒銳的眉宇舒展軟化開。
她毫不猶豫的出賣女兒:“阿映藏糖了。”
崔韞不無意外。
“我回府時,周家郎君請了安。”
“那你快去搜出來。”
她思來想去,這糖太好吃了,她應該全要的:“我給你把風。”
可她卻義正言辭。
“小女娘就該少吃糖,前幾日還鬧牙疼,我是不願慣着她的。”
崔韞被她拉着走。
“也不知藏那兒了。”
入了屋後,沈嫿上下打量。
崔韞目光梭巡一圈,擡步朝一處而去,只見他取過櫃子上邵卿禾年前從沈嫿那邊要來的紅釉瓷柳葉瓶。
從中倒出四顆糖來。
他也不過是猜測,沒想到還真是。
母女藏物件,還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想到了什麼,他沒忍住悶笑一聲。見沈嫿走過來,剝開一顆喂她。
沈嫿含住,像是惆悵:“她回頭只怕要鬧了?”
崔韞知道她要聽什麼:“我拿的,與你何干?”
見沈嫿眉眼彎彎。
他又道。
“當你郎君,總要做出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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