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韞的屋子,沈嫿不是頭一次入。她甚至比誰都清楚裡面的擺設。
這麼多年過去,甚至沒多大改動。
女娘環視一圈後,也沒見着人影。她便繞過屏風小步朝裡頭。
換成往前,她還有所避諱,而現在,沈嫿比入自己屋還隨便。
她晃着晃着入了裡屋,卻仍也不見崔韞。
沈嫿擰了擰眉。
“崔韞。”
她喊了一聲,無人應答。
沈嫿掀開被褥。
沒人。
女娘慢吞吞彎下身子,去探牀底。
沒人。
她甚至走到足有人高的花瓶擺設前,雙手扒拉着瓶口,踮腳看了一眼。
也沒人。
最能藏的三個地兒都沒人。
她黑潤清亮的眼眸一眨。似想到了什麼,直直朝一處看去。是靠牆的書櫃,只需轉動書櫃上的機關,便能打開的盥室。
還是雪團的時候,她便不慎觸碰了機關。
當時仿若找到了新天地,她歪了歪頭,擡着小短腿絲毫不猶豫的就衝了進去。
她多得意啊。
她甚至以爲裡頭定然藏着崔韞的秘密!
少年郎沒準私下怪癖不少。這才特地造了個暗室!她趾高氣揚,毛絨絨的小腦袋在剎那間想到了一百種威脅崔韞的法子。
卻不料剛入內,身後的書櫃再度關上。
‘砰’的一聲,小奶貓的心臟停了一瞬。
起先,她還平心靜氣的逛了一圈後,終於認清現實,裡頭只是開闢着一座浴池。
四壁無窗,唯有門縫拇指大的縫隙通風。牆上的燈長亮,更有不少夜明珠鑲嵌其中。
朦朦朧朧間,自帶美感。
貓兒欣賞夠了,卻出不去了。
她四處找出去的機關,卻絕望的發現那個位置太高,她蹦了又蹦,卻仍舊差一大截。
她脾氣不好,惱羞成怒渾身炸毛,鋒利的爪子拼命抓撓的牆。
“喵喵喵。”
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她沒力氣叫喚了,更是餓的兩眼冒星光。
最後被尋到時,她趴在地上眼眸溼漉漉的扒着崔韞的褲腳,小爪子還不忘抹了抹絲毫眼角沒有的淚。訴說委屈。
——你怎麼纔來啊!
——機關設怎麼高!貓貓死亡凝視。
——還不快抱我出去!快點!
這是段不忍回想的記憶。
沈嫿卻是沒忍住一笑。
她走上前,視線很快被另一處吸引。是櫃子上放的玉雕貓頭。
還是個抹了口脂的的貓頭。
她很小心的繞過機關,愛不釋手的捏了一下貓兒吐出來的舌頭。
卻不想剛一觸碰,櫃子朝一處挪開。
沈嫿:“……”
沈嫿一眼瞧見了裡頭浴池裡背對着她墨發如瀑,髮梢猶在滴水的崔韞。
池內氤氳的水霧,裹着一股熱氣。
崔韞極力的控制着情緒,卻不得半點緩解。甚至他將那些不同尋常的事串在了一起。
卻不想,被身後的動靜驚擾。
他轉頭看過來,眉宇間的戾氣和濃愁,黑如深潭的雙眸,淡漠微微仰着下顎,陌生的不能再陌生,其中沒有半點溫度和感情,這……是沈嫿從未見過的模樣。
沈嫿低頭看看手,又看向崔韞,是茫然和無措。
她只能幽幽吐出一句話:“雖然我錯了,但你不原諒我,這就不對了。”
她的視線卻不受控制的一寸一寸往下看。
是暗光下泛着瑩瑩之光的脖頸,再往下,是若影若現的寬肩。
“好看嗎?”
冷不丁的一句話傳來。
沈嫿也不知是熱氣鬧的,還是她心下的不平靜,女娘耳根泛紅,小臉泛紅,便是脖頸也渡上一層紅暈。
她沒應,腳步帶飛就往外衝。
可她發現!!門!鎖了。
沈嫿怒!
她忍着一口氣,又往回走。
暗室的櫃門還未合上。這是自從上回雪團被關後,崔韞特地讓人改動的,免得她再誤入,又給鎖裡頭。
見她折而往返,崔韞淡淡道。
“還以爲你跑了,怎麼,這是……沒看夠?”
“笑話!我這般落落大方的女娘,怎麼可能做的出落荒而逃的事?”
女娘板着臉。看看崔韞的胸膛,再看看自己的。
她很鄙夷。
“伱那兒還沒我大呢!有什麼可看的!”
沈嫿:“當誰沒有似的。”
崔韞:……
她甚至先發制人:“你何時改換別的機關?”
“先是讓即清來尋我。又將屋外的門給鎖了,真是別有心機!”
沈嫿瞭然:“是故意讓我看的吧。”
沈嫿找到了答案:“引誘我!”
崔韞啞聲道:“捂上眼睛。”
沈嫿逆反上頭,甚至流氓似的將他又看了一遍。當然,也止步於胸膛,再往下的浴池也擋住了。
“就不。”
她嫌棄的看着崔韞,又想起上回壓着他,渾身硬邦邦的,可沒她那般軟。
“真的,你……也就那樣。”
崔韞面色一沉,脣微微抿起。
他擡手按了按太陽穴:“先出去。”
“你讓我來,我便來了,如今又讓我走?這是什麼道理?”
崔韞只好輕聲道:“我換好衣裳出來。”
沈嫿卻眼尖的瞧見浴池旁那溼透的衣衫。
她到底是善良的。
梨園幾個嫂嫂說的話,女娘至今銘記。
——上有老下有小,婆母公爹是跟着長子過活,可每個月都得送錢去孝敬,這家中嚼用要錢,孩子去學堂也要錢,裡裡外外都是錢,花的容易,賺的卻難。都是男人在外幸苦賺的,我抵多漿洗些衣裳,打些絡子補貼家用。我家那個早出晚歸,忙碌的不行,這不,人不是鐵打的終究是倒下了。
——自己的男人自己疼!病中都是我伺候的,裡裡外外擦身子擦臉。身爲賢妻,自該體諒照顧。
當時,她聽後就忘了,可現如今,卻一個字一個字的再腦中浮現。
沈嫿算了算時辰。
是快用晚膳了。
崔韞剛給她珍貴的皮貨。
大理寺忙得不開交這些時日總要回來陪她用飯。
今兒!甚至冒着雨歸。
漾漾想了想,一個賢字哪裡難了!
女娘的語氣變得異常溫柔:“既然淋了雨,就該多泡會兒,將寒氣給逼出來。”
她出走了一圈,很快從外頭抱着小杌子過來,合上機關後,在浴池三尺遠的角落放下杌子。又緩緩坐下,繼續賢惠的對崔韞道。
“不急。”
“無需言謝。”
沈嫿:“你陪你嘮個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