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兒坐倒在地,望着那白色枯骨,望着那覆蓋在枯骨上的翠綠色宮裝。
綠兒忍不住落下淚水,雙臂緊緊的環住自己,可即使如此,那沉重的空虛,無盡的冰冷,還是侵襲到她的身上。
她的命,是銀鈴救的,不,該說她和秀兒的命都是銀鈴救的,她本不是隨國之人,她出生在一個小國,那個小國叫戴國。
那是世界上最最可愛的國家,雖然這個國家僅有一個城,可他們自給自足,幸福的生活。
但那幸福在她十三歲那年破滅了。
那一年,沐國和隨國因利益動武,沐國聯合臨陳二國,組成大軍進攻隨國大都,兵貴神速,可想要最快到達,便必須借到戴國。因爲戴國正好在兩國進入隨國的大道上。
自然,三國聯軍向戴國借道。
這片土地上,有太多小國被這樣一句話給吞併,即使沐國是真心借道,戴國作爲依附隨國而活的國家,也不敢將這道路借給沐道。否則戰爭後的結果無論是什麼,戴國都將不復存在。
於是隨沐兩國的戰爭沒打響,沐國的先遣部隊反倒和戴國打上了。
沐國的目的本就不是戴國,所以並沒有猛攻,最後甚至爲了不浪費時間,只留下一部分軍隊進宮戴國。
也因爲這一點,戴國死守了三日,保住戴城不被攻破三日!終於他們盼來了隨國的聯軍禹國的軍隊。
當禹國軍隊來時,快堅持不住的戴國人大開城門夾道歡迎,誰想,迎來的不是救星,而是虎狼。
戴國沒了,戴城也沒了,沒有被沐國聯軍打垮,卻被自家視爲援軍的禹國佔領。
王族被殺害,也許,也許只有她和秀兒逃出來,那還是被作爲奴隸丟到樑國的,那時候,若不是銀鈴救下她和還不懂事的妹妹秀兒,也許她們現在已經被侮辱致死。
她感激銀鈴,可同時也害了嶽大夫家,因爲這件事情被禹國追究,最終嶽大夫家被六大上卿劉家完全毀滅。
她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替戴國復仇,可她,她想替她的恩人岳家報仇,她帶着妹妹進了樑宮。
在樑宮重新遇到銀鈴,她感激老天,沒帶走這麼善良的人。
可是,銀鈴似乎在忙着什麼,是啊,忙着什麼,雖然偶爾和她接觸,卻從不真正靠近她,直到一年前,銀鈴神色慌張的告訴她一件事情,讓她守着那個秘密,活下去,有一天告訴周夫人的孩子。
她沒想到,這竟會是最後一面,自那次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銀鈴,銀鈴彷彿消失了,無論如何都再也找不到了,她早該猜到的,猜到銀鈴知道那樣的秘密的後果!
綠兒趴在自己的腿上輕輕的啜泣,若說除了妹妹,她最在意的人是誰,那自然是她的恩人,她明明已經猜到對方已死的可能,可她,可她不敢相信,她真的不敢相信啊!
救她的人,竟就這樣消失在這個世界……
不,她要爲銀鈴報仇,一定是她,是她殺了銀鈴!
突然,綠兒止住哭泣,眼中露出恨意的光芒。
而也在同時,她聽到頭頂傳來碰動枯草,窸窣的腳步聲。
“這偏殿你們都找完了嗎?”一個冷脆的女音傳來。
“已經找遍了,就是沒有,就是夫人說的地下通道也找了。”另一個聲音跟着那冷脆的聲音響起。
“再仔細找,人沒出慶年殿,若是找不到,你們該知道國夫人的懲罰會是什麼樣的。”冷脆的聲音再次響起。
突然,一個驚奇的聲音傳來:“你們看,這裡竟然還有一口枯井。”
綠兒心尖一涼,她們怎麼可能會找到這裡……
正殿之前
國夫人看着徐嬤嬤神色不定,當初就不該留下徐嬤嬤,若是沒有留下,今日也就不必被一個下賤之人如此威脅。
不過想到當初的情況,國夫人又鬱着一口氣,並非她不想殺徐嬤嬤滅口,而是那賤人去了之後,徐嬤嬤再死掉,在樑宮就太明顯了,即使對付那賤人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覺,可徐嬤嬤若是去了,她恐怕也就不能安穩到如今。
而到了後來,她也就失去了除去徐嬤嬤的機會,她是沒有想到,這個劉家派到周夫人身邊的老人,竟和她耍起心眼,將證據留在了別處,偏偏這證據她尋了十二年依舊不曾找到。
當然,她也曾想過徐嬤嬤在騙人,可即使如此,她還是不敢冒險,她可以讓徐嬤嬤生不如死,可就是不敢殺徐嬤嬤,因爲這個老不死的告訴她,只要她非正常死亡,那證據便會到君上的眼中。
果然,萬事就是這麼不能盡如人意。竟讓這樣一個下賤之人威脅到自己。
國夫人看着徐嬤嬤眯起眼睛,還一會,眼神才變得溫和。
“我可以不追查杏兒的事情,也可以讓大公主從宮牢中出來,不過……”國夫人突然看着蘇恆說道,只是說到最重要的地方,聲音卻戛然而止。
“不過什麼?只要你讓我姐姐從宮牢中出來,你說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還不等徐嬤嬤阻止,蘇恆已經不假思索的答應道。
姐,爲了我,你承受了那麼多東西,都不曾告訴我,現在,也該是我爲你做事情的時候了。
蘇恆不知道,蘇淺此刻卻是全力向慶年殿跑,偏偏她的方向感不好,之前沒有縮短和慶年殿的距離,反倒是將距離給整遠了。
靠着袁統領,她才走回正確的道路,只要再一會,再一會她就到慶年殿了。
蘇淺一邊擦拭額角的汗珠,一邊擡頭看向遠遠的,已經能夠看到的慶年殿。
恆兒,你可一定要等着我!
這姐弟兩證想着彼此,而徐嬤嬤一聽蘇恆的話,卻是臉色馬上一沉,公子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只才這麼一想,臉上隨即又變成無奈的模樣,沒有開口,只安靜無奈的站在一旁,滿臉糾結的看着蘇恆。
她知道,即使她拼了這條老命去阻止公子,也沒有什麼作用。公子和公主在對彼此的重視上,都是一樣的。
即使是犧牲自己,只要能保護對方,他們也不眨一下眼睛。
當國夫人說能將公主從宮牢中放出來時,這一切,便已經決定下來了。
見蘇恆想也不想便答應,國夫人嘴角冷笑:“我要你放棄世子之位,並且以假的世子身份前往隨國做質子,且這輩子都不許再回樑國。”
“我答應!”毫不思索,蘇恆便對着國夫人應道,說完隨即看着國夫人要求道:“不過必須先讓大公主出宮牢,我纔會去父王那裡主動提出這件事情。”
一見蘇恆這麼快就答應,徐嬤嬤急的直跺腳,偏偏什麼也做不了。
雖然她知道公子會答應國夫人的要求,可她沒想到公子會答應的這麼快,而國夫人要求的竟會是這樣一件事情。
到隨國當質子,那可不是簡單的事情,公子怎麼就這麼不懂事,沒有考慮,就這麼答應了。
看着蘇恆,段護衛眼中露出一絲笑意,那笑意彷彿欣慰滿足,還帶着一絲對孩子的寵溺,公子,你果然還是以前的公子,原來你並沒有改變。
“既然如此,我這便去君上那裡求情,恆公子也一起去吧,順便將這質子的事情也一齊辦了,免得夜長夢多!”
國夫人說完,看着蘇恆露出帶有深意笑容。眼中一絲算計成功的陰狠一閃而過。
真當我會放掉你們?害死笉兒的仇,你們到得隨國慢慢還吧,公子恆客死隨國,這絕對是再好不過的結果,至於大公主,現在出來了,以後再進去就是。
這樑朝後宮,還是不是她的天下,她想讓大公主變成圓的就變成圓的,既然敢對笉兒動手,那就要有死的覺悟。
“好,我這就隨你去。”蘇恆卻沒有看到國夫人眼中一閃而過的陰狠,一刻也沒有停頓的開口道。
想想蘇恆的性子,即便看到了國夫人眼神中的陰狠,可到了如今的狀況,恐怕他多半還是會一口答應對方的要求。
他,只要救出姐姐就好,他活着,便是爲了守護姐姐。
姐,六年前,你爲了我背推蘇桀下水的黑鍋,被父王打的半死,六年後,你又爲了救我,拿着匕首自殘。
我發誓過要保護你的,可我不僅沒有做到,還害得你進宮牢,我真是傻瓜,竟會上劉夫人的當,竟會以爲這樣一心一意爲我的人,會離開我,會心裡有了別人,就沒了我。
我真傻!
放心,這一次,我一定可以保護你,我一定把你救出宮牢。
蘇恆說着話,帶頭向外走去,走到一半,才意識到國夫人的人還在慶年殿中搜查,想到蘇淺交代下來的綠兒,蘇恆回頭看向國夫人:“我既然已經答應你的事情了,現在也準備去紫宸殿了,這些擾亂慶年殿安寧的人,國夫人是不是該叫回去了。”
“這是自然。”國夫人看着蘇恆輕輕一笑,笑容中那一絲恨意毫不掩飾,竟和平時城府極深的模樣,完全不同。
“嬤嬤,去將派出去的人都喚回來,說不必再搜慶年殿了。”國夫人對着身旁的嬤嬤冷冷的吩咐道,隨即轉頭看向蘇恆:“你說的事情,我也辦了,我們這該走了吧!”
蘇恆也不說話,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徐嬤嬤,又看了一眼段護衛,才獨自跟着國夫人向外走去。
他,不能讓段護衛和徐嬤嬤跟着,他們二人還要將枯井中的綠兒救出來呢。
卻說綠兒聽着那腳步聲越來越緊,心越揪越緊。
“你們都不用找了,夫人說不用找了。”正當綠兒感覺到身體汗毛都開始發涼之時,枯井之上突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響。
隨着這聲聲響,枯井上的人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偏殿恢復安靜,枯井恢復安靜,只留綠兒皺眉疑惑上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蘇淺一邊快速的向前跑,腳下的羅裙彷彿跟她作對一般,她想快一些,想不法大了一些,可總是被羅裙絆住,一不小心,甚至步子都變得踉蹌,若不是在這古代生活了半年,指不定就摔倒了。
可她不敢讓自己的速度慢下。
人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危險的事情發生自己面前,而是你知道它在什麼地點,什麼時間會發生,而不能前去阻止,或者親眼看着它出現,結束。
終於,蘇淺跑到慶年殿,望着慶年殿的大門,她忍不住呼出一口氣,正要邁步走進慶年殿,便見慶年殿走出一羣宮女太監來,只是這些人身前,卻沒有出現蘇淺熟悉的主子,領隊的也是一個老嬤嬤。
別看這一隊人沒有主子在場,那走出的步伐和隊伍,卻是成一直線,比那現代軍隊中,官兵排的隊列,和走隊不差分毫。
那出來的嬤嬤看到吳公公時,眼露疑惑:“吳公公怎麼到這裡來了,剛剛夫人派了柳兒去宮牢通知您,讓您將公主直接放了,說她要的事情已經成了,這會夫人正和恆公子一起去了紫宸殿呢。”
聽到老嬤嬤的話,吳公公還沒怎麼反應,蘇淺已經開始身子不穩,她只覺得頭暈目眩。
可即使如此,她也只是晃了晃身子,便將身子穩住。
國夫人竟是到了慶年殿,這會已經回去了,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國夫人爲什麼帶着恆兒去紫宸殿,難道綠兒被攔住了,被找到了。
如此一想,蘇淺只覺得自己就是熱鍋上的螞蟻,怎麼爬,下面都是熱的,偏偏還逃不出去。
怎麼辦,她所做的一切努力豈不都白費了,難道她終究沒能幫助到恆兒嗎?
以前害得恆兒丟掉世子之位,這會又沒保護好恆兒讓他被國夫人帶到紫宸殿。
不行,她必須去紫宸殿。
想着,蘇淺沒有開口,換了個方向,便向紫宸殿的方向跑去。
其實蘇淺到得慶年殿,體力便已經透支到所剩無幾,畢竟她的身體並沒有好,長時間的運動,她怎麼都堅持不住的。
шωш тtκan Сo
可爲了蘇恆,明明已經臉色慘白,嘴脣也毫無血色的她,竟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那小碎步的快速前跑,竟是拼了命。
皇宮之外,樑城北面一座民宅中。
嶽凌看着同一間屋中的兩個人,冉路和秀兒,兩個人的臉色都慘白到極點。
冉路是身上傷口極多,經過蓮兒包紮,此刻全身如同個白色糉子。
冉路雖然傷的重,可傷口總算包紮上了,沒有什麼事情,麻煩的是秀兒。
“公子,這姑娘等不得了,我已經讓下人去請大夫了,可是這樣的箭傷太明顯了,一定會讓人發現不對勁的,你還是趕緊帶着冉大人的人趕緊離開這別院,到別的暗樁去,讓我一個人留下照顧這姑娘。”蓮兒看着嶽凌着急的說道。
這個被嶽凌送給蘇淺的蓮兒,在蘇淺回宮後,便回了嶽凌府上,當幾人要去劫法場之時,這事情她也知道,當看到一羣人傷着回來,她是急的半死,萬幸,公子沒事。
可就是看着躺在牀上的冉路和陌生姑娘,她的心也是揪緊。
雖然她沒有認真學過醫道,可也因爲自家公子以前常常受傷,而略懂些皮毛。
牀上這姑娘雖然全身只有一個箭傷,可這箭卻是從後背貫穿到前胸,也不知道這姑娘是何等生命力,到現在竟然都還活着,可即使如此,再不救,這姑娘恐怕就沒救了。
大夫雖然請了,可不知道爲什麼到現在還是沒來,蓮兒這般想着卻是越來越不安。
她不敢拔牀上這姑娘身上的箭,這姑娘之所以沒死,恐怕也和沒有拔箭,留出的血少一些有關。
蓮兒慌亂的想着,看着嶽凌的眼神也是越加焦急。
嶽凌深深的看了一眼蓮兒,又看了一眼牀上的秀兒,最終抱起牀上的冉路向外走去。
蓮兒看着嶽凌離開,呼出一口氣,又回頭看着牀上的秀兒皺眉。
“對不起……對不起公主……”突然,牀上的秀兒胡言亂語起來,隨着這秀兒的聲音響起,屋外也響起下人說大夫到了的聲音。
紫宸殿
樑王正爲着隨國要質子的事情愁心。
按照他的想法,他並不想公子恆前往隨國,畢竟成爲質子,在外面可能經歷的危險絕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還有質子寄人籬下的生活,在樑王的認知裡,將來要成爲樑國的君主的人,也不該前往他國做質子。
偏偏這一切都可能不能如他所願了。
所以他纔會在隨國要質子後,又定下誰去隨國當質子,誰便成爲樑國的世子。
因爲他確定國夫人不會捨得蘇桀前往隨國,可同樣的,這女人也一定捨不得世子的位子。畢竟以世子身份去隨國,隨國的態度想必也會不同,待得隨國扶持公子恆,這女人也一定不樂意見到。
這是他想到的唯一對付國夫人的辦法,若說強制蘇桀去隨國,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畢竟笉公主纔去不久,再如何輪,去隨國當質子的人,也輪不到蘇桀。
“君上,殿外國夫人和恆公子一齊前來求見。”正當樑王想着,從殿外走進一個小太監,對着樑王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