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炬成灰淚始幹,堆砌的蠟油擁擠在燈盞內,微弱的光,讓已經看了一夜書的阿澤眼疼不已,她腦中一直思索盛廉不是盛廉這一句話,還有白槐實,濟世山莊的莊主,與盛廉有什麼關係?濟世山莊已經隱遁江湖數十年,早已不問世事,盛廉的背後與他們有何連續?糾結的頭疼之際,杜若嬤嬤推開了房門。
“小姐這是又一夜沒睡?”嬤嬤端着一碗補藥進來。
阿澤見狀,先將手中的東西混入案前的書中,“哦,有些睡不着。”
杜若眼神一瞥,看的出阿澤在隱藏什麼,一邊案前的燭火燃起新的,一邊又說起來,“沒有什麼比身體更重要,聽嬤嬤一句,喝了藥,休息會兒,要不明日郡主瞧見您這通紅的眼睛,又該心疼了。”
阿澤心中一陣感動,又想起這些日子已經夠讓母親傷心的,“好,我聽嬤嬤的便是。”杜若侍奉阿澤把藥喝了,又看着她睡下,才離開房間。
可是阿澤是怎麼也睡不着,想着盛廉不是盛廉這句話,盤算着,盛廉在江湖上叱吒了快三十年,早年依附冀王時何等風光,之後冀王倒臺,他也不曾牽連,其中定是出了什麼事情,難道現在的盛廉不過是他的替身?如果要真是這樣,那真正的盛廉在哪裡?阿澤幾番糾結,還是想着得告訴玄暉,兩人好好商議一番才行。
阿澤心中纏綿着事情,早早便起來,收拾了一番便向玄暉的驛站而去,可是路上總有尾巴,到驛站之外,竟然發現有崔府的人在盯着驛站,阿澤一陣不祥,便在城裡繞了幾圈,又回到了郡主府去。
剛進府,卻見母親坐在前院的亭子裡等候,“你這是去哪了?”郡主見阿澤回來,忙不迭的走上前。
“沒去哪!”阿澤不過淺淺一笑迴應,可是郡主看的出心事,“昨天你去崔府鬧一場,我心裡總是不踏實,什麼事情咱們要商量着來,你可別逞能。”郡主總是害怕,阿澤報仇心切做出什麼傻事。
阿澤反手將母親的手握住,“您放心,我不會犯傻的。”
母女正在交談之時,門外的守衛來報,說是崔清運到訪。二人相視,崔清運這時候來郡主府,必是又有什麼謀劃。
崔清運穿過迴廊,直奔前廳而去,郡主坐在大廳之上,阿澤則先退到屏風之後,“郡主,這般端坐,是在等着我來。”崔清運上前,環看四周,靜的奇怪。
“大人光臨寒舍,自然得等着您。”郡主慢條斯理的說到。
崔清運入坐,二人之間看似直尺,實則天涯,沒有半分夫妻之感。
“大人,匆匆來我這,可是有什麼事?”
“我也不繞樑子,玄暉與阿澤的事情你知道?”
郡主氣定神閒,“他們之間的事情,我管不到,你也管不了。”
“昨日,因爲我叫了玄暉,她衝進崔府,還打了阿敏,一個玄暉可以讓阿澤失了分寸,他們之間莫不是已經私定了終身?”
郡主見崔清運一副不滿的樣子,一杯茶盞敲響案几,幾聲迴盪,驚起樹梢鴻雁。
“阿澤的心裡有誰,我便向着誰,阿澤的未來,會由她自己定,你想幹什麼,崔敏是你的好女兒,你只管找她去。”
“玄家立於荊州,又不是什麼名門望族,阿澤是什麼身份?他是什麼身份?”
“身份?崔清運,別怪我沒有提醒你,這裡是清河郡主府,不是崔家,阿澤雖然姓崔,但是身上流的是皇家的血,這要阿澤喜歡誰,我可以奏請皇兄下皇旨賜婚。”
“郡主?”崔清運沒有想到郡主會如此支持玄暉與阿澤,如此,他對阿澤的婚事沒有了話語權,玄家的勢力也沒有辦法利用,反而讓皇帝有了可以藉助的力量,玄家又與琅琊的王氏有血親,如此,琅琊一派豈不是也會倒向皇室。崔清運攥緊拳頭,心中難繞。
“好了,我累了,想歇息了,大人出來的久了,只怕那小家子得又氣的要上吊去了。”郡主下了逐客令,起身離開。
阿澤瞧着樣子,從後面退出大廳,杜若嬤嬤請了崔清運出去。
幾聲寒鴉,遠山鍾杳,三更報時。白日裡阿澤被崔府的人盯着,如今,趁着夜色,摸黑到玄暉下榻的驛站。玄暉的屋內燈火未息,阿澤探着頭瞧着,卻又是寂靜無人,阿澤小心翼翼的摸過去,在窗臺敲了幾聲,卻沒有反應。
阿澤環看四周,沒有人,便從後窗翻了進去。屋內一片寂靜,阿澤心中一緊,依玄暉的洞察力不該沒發現有人來探。阿澤走進內室,帷帳是放下的,難道玄暉睡着了?阿澤喚了一聲,還是沒有人回答。
阿澤越發覺得不對勁,上前,掀開帷帳,緊繃的心臟跳的飛快,阿澤顫抖的手連帷帳也抓不住,一片的殷紅稱着玄暉慘白的臉色,格外刺眼。
“阿暉,阿暉”阿澤扶起玄暉,玄暉沒有了知覺,衣服還在,看着她躺下的樣子,之前是在運功嗎?
阿澤用真氣探玄暉的脈搏,全身的經脈在倒流,阿澤將玄暉立住,刺激穴位,但是玄暉還是沒有反應,她想不到玄暉的情況會如此糟糕,經脈倒流,要是半個時辰內無法恢復,必定七竅流血而亡。
阿澤顧不得許多,她催動氣息,逆轉玄暉的經脈,但是這次的感覺比上次還要不順,玄暉的經脈受到了很大的損傷,強行逆轉,只會兩敗俱傷。突然,散落在牀上的藥丸引起注意,阿澤拿起藥丸,想着該是玄暉日常服用的,就端來水,將藥強行灌下去,誰知,涌動的內府,將藥順着血被玄暉嗽了出來,玄暉似乎有了些反應,微睜的眸子裡,依稀看見阿澤水汪汪的眼睛,她下意識的抓住阿澤的手,迷迷糊糊地呢喃,阿澤慌得手足無措,玄暉到底是怎麼了?她再次催動內力,要逆轉經脈,可還是不行,自己的內府也被反噬,血腥味涌出嗓子,又被生生嚥了回去。
卻在這時,門外又想起了敲門聲,阿澤更加慌張,索性響起的是竹峰的聲音,“公子,公子,您是還沒有休息嗎?”
阿澤見狀,先放下玄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竹峰拉進來,竹峰見是阿澤大吃一驚,阿澤嘴角盈出的血色讓竹峰心中不祥,阿澤拉着竹峰到內室,只見玄暉躺在牀上,面如土色。
“公子,這是怎麼了?”竹峰急的哽咽到。
“現在事情緊急,我得帶她去找太醫,你在這裡守着,在我沒有回來之前決不能讓人進來,對外稱你家公子病了,見不得風,明白嗎?”阿澤一番囑咐,將玄暉綁在背上,竹峰見狀連聲應承,二人將玄暉挪出房間。
日翻黎明,啼叫聲劃破蒼穹,阿澤踉踉蹌蹌帶着玄暉到陳太醫處,陳太醫先是大吃一驚,又見玄暉一片死狀,便速速爲她診脈,期間自然發現了玄暉女兒之身,陳太醫沒有多語,取了銀針,用鍼灸之法,遏住玄暉倒流的經脈,也直到之時阿澤才知道,玄暉已經命不久矣。
“經脈倒流,若是普通人不過一年便去,看玄莊主的樣子,這事已經許久,一直用藥物在遏住,但是一味的堵怎麼能行?”陳太醫一聲長嘆。
“經脈怎麼會倒流?就沒有辦法醫治了嗎?”
“莊主本事女兒身,卻沒有女子之態,必是從小服用浮生丸,這藥可以隱藏男女特徵,但也是劇毒之藥,所以有浮生丸,忘浮生,弱冠雅緻孟婆賦的形容,她今年已經二十了吧,若不是用迴轉丹護着,根本撐不到現在。”
“就真的沒有辦法嗎?”
“臣是沒法子了,莊主若是可以廢了功夫,迴轉丹輔以神醫谷的秘藥瀟湘散,尚可多活一兩年。”
阿澤空洞的眸子中閃過淚水,她靜靜地靠在桌子邊,顫抖的手扶着一角,恍惚間,她看向還未醒來的玄暉,那一刻,她的內心充滿了害怕,卻又想留着一絲僥倖,終於橫淚終於掛不住,緊攥着的手指嵌入肌膚,又在那一瞬間,她好像明白了一切,喜怒哀樂,人生四態,亦常態。
秋日的午後,烈日還在燃燒,緊繃的臉頰,讓阿澤已經沒有了多餘的力氣,她臥在一側,梳理過玄暉散落的髮絲,無論世間如何,如今能相依爲伴的只有她們二人,玄暉緊閉的雙目有了一絲轉動,她掙扎着,睜開沉重的雙眼,看見的是阿澤燦爛如花的笑奩,黏住的喉嚨裡,擠不出一絲聲音,可是阿澤什麼都明白,她握住微涼的手,放在心上。
“你放心,我會一直在的,就像你守着我一樣。”
玄暉淚目,阿澤拂去滑落的淚,也拭去自己的淚,彼此的眼裡裝的只有對方,一個笑臉,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