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非池把最好的東西都送到了天鵝湖別墅。
鬱可燃卻長久地坐在窗臺,望着碧藍的湖泊,一動不動。
好像再沒什麼能讓她心緒波動。
“鬱小姐,要不要洗澡?”小女傭推開門,露了個頭。
鬱可燃這才從窗臺上走下,她向來愛乾淨,即便快死了,也要落得個乾乾淨淨。
輕輕地波動浴缸裡的水,然後用蓬蓬散沖洗頭髮。
彼時天色已晚,火紅的夕陽在青灰色的天空中顯得略有悽烈。
上官非池推開浴室門,正看到女人一身白色睡衣,坐在浴缸上洗頭髮。她那樣清瘦,夕陽的光在她漆黑的髮絲上跳躍,悽美的不似真實。
忽然,心底生出一抹火焰,瞬間將他燒的屍骨無存。
那是一種深愛的感覺,失而復得。
他走過去,默默地抱住她,她頭頂的泡沫沾滿了他的西服。他下巴抵着她溼漉漉的頭頂:“小燃,我愛你。”
他愛她。
鬱可燃臉色並未有什麼波動,心底木然地道,他愛我。
上官非池抱着她,卻感受不到她激烈的心跳:“你難道不愛我了麼?”
鬱可燃搖搖頭,輕輕推開他:“如果不是我們身體變異,我們應該有四五十歲了。四五十歲的人如何擁有愛情?太輕浮了。”
“走。”上官非池一把拉住鬱可燃的手,“跟我出去,我陪你找回我們的愛情。”
鬱可燃推脫不開,木然地任他拉着,走出天鵝湖別墅。
他們沒開車,而是步行。
一直出門必開車的上官非池一直不適應,然而他們相依而行,卻給他無限的遐想。如果等很多年以後,他們白髮蒼蒼,卻依舊相依相偎而行,那該多好。
可惜,他們已經變爲異類,別說蒼老,連死都難。
忽然,鬱可燃擡頭看向遊樂場的方向,眸光晶瑩閃動,大約是想起很多年前他們相戀的往事了。
上官非池拉住她的手,便朝摩天輪走去:“走,我們去蹦極。”
鬱可燃搖頭:“不去。”
“去。”上官非池多想喚起她的記憶,喚起他們深藏在心底的愛。
太不容易了,兜兜轉轉那麼多年,分分合合,可是他們從未真正在一起過。
如今他已經用一條手臂,換了自由,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她在一起了。
不管鬱可燃願意不願意,上官非池一意孤行地拉着她坐上摩天輪,綁上蹦極的設備。
鬱可燃短暫地抗拒了下,倒是沒再反對。
自己生命已經無多,如果能讓上官非池開心,她那沮喪和悲傷,就隨風散去了吧。
把心給了北玥哥,把最後的時間給了非池,倒也很好。從此,她將再沒有牽掛。
上官非池和鬱可燃面對面而站,彷彿回到了那年他們高空蹦極,“鬱可燃,我要你知道,我是愛你的。你也愛我。所以,讓我們彼此深深地相愛吧。”
鬱可燃瞳孔有晶瑩的光芒閃耀,還未開口,他便一把將她推了下去。
鬱可燃心臟忽然在這一刻停止了。
然後慢慢地耳邊傳來刺耳的風聲。
心臟也慢慢地跳動。
上官非池也跳了下來,完好的右手伸手撈住她的腰。
兩人緊緊抱成一團,如一根利劍刺向水面,然後又彈向半空。
忽然,只聽砰然一聲槍響,上官非池摟着鬱可燃的右臂頓時被一顆子彈貫穿。上官非池痛苦地悶哼,而手臂中的鬱可燃已經脫離了他的手臂。
鬱可燃短暫地驚慌了下,遞給他一個安慰的眼神。
他們是不死人,沒事的。
忽然,又是一聲槍響,鬱可燃身上的繩索斷掉。
鬱可燃身子筆直地墜下去。
100米的高度,摔到水面也會讓筋骨碎裂。
鬱可燃眸子驚恐,然而她忽然想到,難道粉身碎骨也是一種祭奠自己的方式?
忽然她釋然了。
上官非池想拉住她,可是他右臂被槍打的動彈不得,想伸出左手去拽鬱可燃,可是他的左臂已經斷了。
他空空伸出半隻空袖子,卻再也拉不住心愛的女人。
這時候,他才明白什麼是宿命。
是他的猶豫不決害得他如今斷臂也償還不了鬱可燃的深情。
他在皮筋兒的彈性下,越來越升高,離鬱可燃越來越遠,依稀間,他只看到了她那淡淡的眼眸還有脣角勾起的一抹釋然的笑意。
鬱可燃筆直地墜下半空,砰一聲,砸向湖面。
大批的軍警趕到此處,搜救落水的女人。
上官非池也被人救起,從摩天輪走下。
他身軀一寸一寸地僵硬,他明明可以用左手拉住她,可是他左臂斷了,只留下空空的遺憾。
空蕩蕩的袖子似乎也在嘲笑他那一刻的無能爲力。
鬱可燃被人從水中撈出,放倒在地上。
上官非池雙膝跪地,將緊閉雙眼的女人從地上抱起,緊緊摟進懷中。
可是女人柔若無骨似得,身體的骨骼都斷裂,鼻子、嘴巴、眼睛和耳朵也冒出一股股的鮮紅的血。100米高空墜下水面,水面會把人拍成肉泥。
他知道她不會死,還會復生,因爲她是不死人。
可是他的心像是被人拿刀,一寸寸地割裂開。
流出濃稠的血。
他彷彿真的看到了她的死,死的那樣疼痛而悽慘。而他,只能伸着空空的袖子,無能爲力。
“咳咳……”鬱可燃臉色慘白如鬼,卻奇蹟地咳嗽着,咳出一團團血沫兒。
她清醒過來,身體動也不能動,似乎癱瘓。鋪天蓋地的痛楚蔓延到四肢百骸。
而耳邊再也聽不到一絲的聲響。
失聰了。
這一刻,她寧願自己死了。
她瞳孔露出一絲死灰一樣的神色,彷彿隨着這次事故,她的心真正地死去了,誰也無法挽回,哪怕上官非池。
她甚至渴望寄生蟲快點爆發,這樣可以結束她如此不堪的苦難。
她那麼驕傲,卻要癱患着度過漫長的人生麼?
一個女人被軍警抓着,推倒在地。
竟然是唐茵。唐茵惡狠狠地看着上官非池和鬱可燃,瘋狂大笑:“是我乾的又怎樣?上官非池,我就是讓你知道,你爲了離開我失去左臂,卻因此救不了你心愛的女人。你的斷臂會是你一生的遺憾。你殘疾,她也殘疾,你們可以過一輩子了,看到你們過的苦,我就心滿意足了……”
上官非池懷抱鬱可燃,目眥盡裂。他仰天長嘯,猩紅的眼睛裡已經溢滿了淚。
唐茵悽楚地笑着,笑聲越發瘋狂:“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呢。當年我懷孕的時候,自己親手注射了藥物,讓你的兒子失去胎音。你的兒子,是我親手殺死的。在我肚子裡就被我殺死了。”
上官非池難以置信,倏然站起,一腳將唐茵踢翻在地:“唐茵,你該死。”
唐茵又笑,笑的瘋癲:“鬱可燃的弟弟夜卡,也是我亂槍打死的。還有呢……你的族人被屠殺也是我嫁禍給鬱可燃……”
她說的這一樁一樁事,其實都是他和鬱可燃不能在一起的原因。
唐茵神秘地笑着,臉上都是報復的快感:“而且,我跟沙子鷗睡了,我也出軌,你覺得如何?”
上官非池閉上眼睛,眼角流出一道血淚。
半晌,他冷漠地轉過身,抱起鬱可燃,不再搭理任何人,走向天鵝湖別墅。
唐茵笑聲越發瘋狂。
“先生,太太好像瘋了,怎麼對待太太……哦,不怎麼對待唐小姐?”丁羽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問道。
“放了,讓她自生自滅去吧。”上官非池頭也不回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