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偏偏不想如她的意，仗着祖母的身份又怎樣，在顧錦珠的眼裡，甄氏半點沒有尋常人家長輩的寬和慈愛，反而一直心腸惡毒。
如今她想要拿她給顧碧彤掙面子，也得看她許不許。
顧錦珠眼底浮起一絲冷色，半點也不在乎她走了之後，甄氏怎麼鬧。
兩人沿着甬道慢慢向前走，天空細雪飄下，貼在臉頰上冰涼涼的，讓她心頭的火氣也慢慢散了去。
直到快開宴席時，他們主僕纔再次回到了前院。
顧府爲了這次甄氏的六十大壽，極盡奢華鋪張，從內院到前廳一路都鋪了紅毯，院中張燈結綵，端的是喜氣非凡。
前廳分成兩個隔間，女眷在裡，男人在外，擺開了一排的流水宴席，等顧靜珠過去的時候，就聽得裡面人聲鼎沸，喧囂熱鬧。
她徑直走到了裡間，甄氏坐在上首，只這一會兒工夫，她又換了一身衣裳，深紫色的青松萬福褂裙，頭上帶了一個貂皮護鬢錦額，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奕奕，哪還有剛纔半點撒潑哭嚎的樣子。
顧碧彤坐在她身邊，笑吟吟的親自替她佈菜。
看到顧錦珠走進來，甄氏的臉色當即一沉，將筷子狠狠一擱，鼻中重重哼了一聲。
顧錦珠卻半點也不看她的臉色，施施然走過去，一路其他的女眷紛紛離開座位向她施禮，顧錦珠微微擡眼頜首，脣畔帶着微笑，眉眼舒展，襯着一身雍容華貴的宮裝，高貴非常。
這纔是當朝親王妃的樣子，親切又不失高貴，讓人看了不自覺便心折，與顧二小姐的故作高傲完全不同。
只是這一身氣度，兩人便高下立判。
直等到她走到宴席旁邊，顧碧彤都連動都沒動一下，看着她滿身的華貴，眼底閃過一絲嫉恨，微挑了挑眉，帶了絲挑釁道，“大姐姐去了哪裡？這宴席都快開了纔回來，我還以爲你被祖母數落了兩句，就已經回去了呢。”
話中的嘲諷之意毫不掩飾。
顧錦珠走過去，在甄氏的另一邊坐下，把身上的披風遞給芸香，毫不客氣的反駁道，“妹妹說哪裡話，剛剛明明是二妹妹言語不當，才引得祖母動了氣，跟本宮又有什麼關係！今日是祖母的壽宴，本宮又怎會隨意離開？”
她知道對着顧碧彤這種人，是半點都不能退讓的，即使她有意讓一句，顧碧彤也不會領情，只會蹬鼻子上臉，更加咄咄逼人。
果然，聽到她又提起剛纔的話茬，顧碧彤神色一僵，目光閃了閃，卻到底不敢再接話。
這裡顧錦珠和顧碧彤的身份最高，自然坐在甄氏身邊，其次纔是姚氏李氏等人。
聽着姐妹二人不動聲色的交鋒，滿桌的人神色各異，姚氏一反常態的閉緊嘴，一句話不說，反倒是李氏摟着顧玉蓉笑吟吟的說了一句，“蓉兒，今日是你祖母壽宴，快上去給祖母磕頭，你可得記着，祖母就是祖母，以後你無論是什麼身份，爬的再高，都不能氣着祖母，免得人家說咱們家沒家教……”
她話音一落，芸香臉當即便冷了下來。
二夫人這是說誰呢，“無論什麼身份，爬的再高”，擺明是在罵自家主子。
她心頭氣的厲害，這李氏真是勢力又忘恩負義，已經忘了當初顧錦珠是怎麼幫她的。
顧玉蓉當初撞傷了頭，沒有留下疤痕，全仗了顧錦珠替她求了宮廷秘藥，如今她眼看銳王不得寵，自家主子也沒有前途，竟這樣明晃晃的踩一腳，來討好顧碧彤。
她看的出來，其他人自然也不是傻子，甄氏立刻就笑了出來，衝着兀自有些懵懂的顧玉蓉招招手，把她攬到懷裡眉眼笑的道，“我們的小蓉兒可不是那起子黑心爛肺沒心肝的人，怎麼敢做出忤逆長輩的事，也就是那等養在外頭野種，纔沒了教養……”
仗着銳王府失勢，甄氏說話更是沒了半點顧忌，一句“養在外頭的野種”，氣得芸香眼都紅了。
她有心罵出來替自家主子出氣，卻見顧錦珠衝她使了個眼色，芸香生生把那股憤怒嚥下，氣得都快嘔血了。
顧錦珠臉色卻沒有變半分，對她來說，顧家的這些人早就無所謂了，若不是爲了蕭璟，她連這個壽宴都不會參加，但她既然來了，就不會給別人落下什麼把柄。
甄氏到底掛了長輩的名頭，就算真的指着她的鼻子罵，她也不能回嘴，否則便真的做實了仗勢欺人忤逆不孝的名頭。
因此她只裝作聽不懂一般，耳邊自動把甄氏的話當成了狗吠。
很簡單，狗咬了她一口，她不可能再咬回嘴去，跟一羣狗有什麼好計較的，她真的一點都不氣。
因此顧錦珠連臉色都沒變半分，倒是讓旁人驚訝，這位王妃娘娘真是好涵養……
看她默不做聲，甄氏以爲她終於知道怕了，絮絮叨叨的才住了嘴，顧碧彤掩脣得意洋洋的瞟了她一眼，顧錦珠卻連眼角都沒掃她一下。
很快菜就上來了，紅燒豬肘，蒜蓉排骨，荷葉清燉雞，鵪鶉蛋紅燒肉……
甄氏自從受了那一段時間的逃亡之苦，便喜歡上了這肥厚油膩的肉菜，回來後頓頓無肉不歡，今日的壽宴便都以肉菜爲主。
顧錦珠望着面前擺的一盤盤油膩膩的肥肉，瞬間便覺得沒了胃口。
前段時日，蕭璟在牢中受了些傷，回到府中她便以溫補藥膳爲主，兩人都吃的清淡，如今聞着那沖鼻的肉腥味，不知怎麼，胃裡便隱隱有些翻騰起來。
滿滿一大桌子的肉菜，甄氏十分滿意，將味厚油膩的都擺在了自己這邊，顧錦珠看着那滿桌肥大的肉塊簡直無法下筷。
勉強吃了幾口肉邊菜，她胃裡愈發翻涌的厲害，正想讓芸香替自己倒杯清茶壓一壓，一個侍女正端了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羊肉湯上來，一股濃郁的羊肉腥羶味撲而而來。
顧錦珠胃裡那股強烈的翻騰瞬間便衝喉而上，若不是她咬牙強自忍耐，差點當場吐了出來。
她忙伸手捂住了脣，來不及說話，便讓芸香扶着自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