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這樣說,素菊一顆心直直沉入谷底,想到自家小姐被關在冰冷黑暗的祠堂中不知怎樣,心就像被刀攪一樣,憂急如焚,卻半點法子也沒有。
李氏留下藥就回去了,素菊和小翠給芸香清洗了傷口,上過藥,看她趴着沉沉睡去,才放下心。
到了晚膳的時候,素菊準備了一些飯菜,盛在食盒裡,向祠堂走去。
哪知剛走到門口,就被一個婆子攔住了,呵斥她回去。
素菊急道,“我是來給我家小姐送飯的,你們不能不讓我進去!”
那婆子冷笑道,“老夫人有令,大小姐在裡面好好反省,這三日免送水食,直到大小姐誠心悔悟,纔會讓她出來。”
“什麼?”素菊大驚,三日免送水食,那小姐不得餓死?
飯也就罷了,可連水都不讓喝,小姐怎麼能撐下去?
她一下子就急了,二話不說抱着食盒就往裡闖,可還沒靠近一步,就被幾個婆子拖了出來。
一個婆子直接把食盒給砸了,素菊被狠狠推倒在地,她看着灑了一地的飯菜湯水,眼睛瞬時紅了。
那婆子冷笑道,“大小姐關禁閉期間,任何人不得探視,你若再來胡攪蠻纏,別怪我們稟報老夫人!滾!”
素菊慢慢站了起來,將那幾個婆子恨之入骨。
她沒有離開,悄悄轉到祠堂後的一塊大石頭處,暗中盯着那幾個老婆子,想等着趁她們不備時,抽空溜進去看小姐。
可她守了幾個時辰,那幾個婆子一直守在門口處,就算是吃飯如廁,也會輪替着來。
天色一點點黑了下來,直到月上中天,冷風吹來,她凍得瑟瑟發抖,一整天沒有吃東西,又累又餓,覺得兩條腿都有些發軟。
直等到另一批婆子過來換班時,她真正絕望了。
再守下去,她也不可能進去,她想了想,一咬牙,又向景軒居跑去。
景軒居門口只有一個守門的小廝,她打聽了一下,三爺還沒有回來,她一下子癱倒在地。
前所未有的絕望情緒如潮水般涌上,素菊忍不住伏在地上啜泣起來。
三爺,您在哪兒?您再不回來,大小姐就要撐不下去了
顧氏祠堂裡,隨着光線一點點暗下,最終化爲漆黑一片。
顧錦珠抱着膝蓋縮在門口,胸口像被一隻巨手攝住,害怕的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又累又餓,身上只穿了件單衣,那秋夜冰冷的寒氣似乎直往骨頭裡鑽。
黑暗如同一張巨網,向她兜頭罩下,那些木牌在黑暗冰冷中鬼氣森森,像是有無數鬼魂在暗中窺視着她。
她害怕得身體都顫抖起來,緊緊閉着眼,可腦海中又浮現出喜鵲青紫腫脹的臉。
她雙臂緊緊抱住身體,整個人都縮了起來,從心底生出的懼怕讓她戰慄不休,她緊緊咬着嘴脣,在最無助的時刻,心頭竟只有一個身影。
“三叔,你到底在哪兒”她忍不住喃喃出聲,淚水順着臉龐滑下。
而此刻,大夏朝重重巍峨的宮宇掩映在了夜色之中,御書房內,兩道身影正在下棋。
年過五十的明宣帝穿着一襲明黃色帝王常服,他身材高大,銳利的雙眸能看出年輕時的英姿,只是近年來因酒色過度,頗顯老態。
坐在他對面的是道黑色身影,身姿挺拔,面上半片銀色面具在燭火下發出微微寒光。
“璟兒,朕看你今日倒有些心不在焉,怎麼,有事嗎?”明宣帝落了一子,語氣關切的道。
蕭璟起身,躬身施了一禮,“不瞞陛下,臣下確有一事相求,不知宮中可還有雪肌霜?”
“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在私下中,你我只以叔侄相稱,你對着朕這樣見外,倒讓朕傷心。”
明宣帝長嘆一聲,才道,“雪肌霜倒是還有一些,只是一向收在太后那裡,怎麼,你要這個做什麼?這是女子才用的東西,你該不會終於有心上人了吧?”
明宣帝難得開了句玩笑,又拍拍他的肩膀道,“這樣也好,你告訴朕是哪家的小姐,朕即刻賜婚,也省得太后總爲你的婚事掛心!”
蕭璟微微一笑道,“侄兒哪來的心上人,若是有的話,一定請皇叔做主。”
他改過稱呼,明宣帝甚是滿意,又囑咐了他幾句,便道,“現在太晚了,太后怕是已歇下了,你今兒在宮中住一晚,明日早上再去要雪肌霜。”
蕭璟稱是,慢慢退出御書房。
他嚮明宣帝給他準備的宮室走去,一路上宮女太監盡皆跪伏在地,口稱,“銳王殿下”,頭垂的低低的,身子不禁瑟瑟發抖。
他一路走過,黑衣俊挺,臉上半片銀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卻沒有人敢對他的真面目好奇。
誰不知道銳王兇殘暴戾,一個不悅便屠人滿門,這樣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殺神,她們避之唯恐不及,又哪敢偷窺好奇。
第二日一早,蕭璟就進慈寧宮覲見太后。
胡太后端坐在金絲楠木雕漆錦榻上,她已年近七十,滿頭髮,臉色也不是很好,似乎帶些病氣。
她身上一襲暗紫色廣袖寬身上衣,繡五翟凌雲紋,外衣上面的紋是暗用金線織就,點綴在每羽翟鳳毛上的是細小而渾圓的薔薇晶石與虎睛石,透着皇家貴氣。
蕭璟還沒跪下行禮,太后就一臉慈愛的招手笑道,“好孩子,快上來讓祖母看看你,好些天沒見你了,做那些勞什子的虛禮做什麼!”
蕭璟上前,淡色的薄脣輕彎,眼裡露出笑意,叫道,“祖母。”
他跪在太后跟前,渾身的冷厲殺意竟瞬間收斂,就像一個普通的子孫拜見長輩。
胡太后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撫着他的髮絲嗔道,“你這孩子,也不說常常來看看祖母,昨兒個進了宮,也不說宿在慈寧宮,非得祖母使人去叫你。”
她又罵道,“都怪皇帝給你攤派了那麼多事,害得你連陪哀家的時間都沒有,明兒個哀家就得和他說說,可別累得我孫子。”
太后一生只育有兩子,一位是當今的明宣帝,另一位便是英年早逝的昭明太子。
比起明宣帝淡薄寡恩的個性,太后更疼愛那驚才豔豔,傾絕天下的大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