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旨太監年約四十歲上下,麪皮白皙,一雙眼睛細細彎彎,不語也帶着一副笑模樣,卻是慈寧宮的掌事總管何力。
何力今日奉太后之命過來傳旨,眼看着人都到齊了,笑吟吟的捧出聖旨道,“今日是郡主芳辰之喜,正好藉機,太后也宣佈一件大喜事,算得上是雙喜臨門,請諸位接旨吧。”
所有人一聽,立刻跪了下來,庭院中的貴女也呼啦啦跪倒一片,顧錦珠跟着跪在最後面,看着前面納蘭郡主盈盈的身影,心底倒是升起一絲好奇,那太監說是雙喜臨門,也不知是什麼好事?
就見那太監展開聖旨,以尖細的嗓音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納蘭郡王之女納蘭明月,溫慧賢良,品貌出衆,銳王嘉行懿德,文武雙全,今特賜納蘭明月許於銳王爲正妃,一切禮儀,交由……”
何力還沒念完,就聽見一聲清冷低沉的聲音道,“等一下!”
不等他反應過來,面前一個人影就霍地站起,劈手就將他手中的聖旨奪了過去。
何力頓時張大了眼,這可是聖旨啊,誰人有這麼大的膽子?然而看清面前人那雙漆黑森冷的眼睛,他瞬時打了一個寒戰,剛要出口的斥罵也嚥了回去。
這一下變故讓所有人都驚呆了,下面跪着的衆貴女原本聽到是納蘭郡主的婚事,都覺得有些意外。
郡主已經芳齡十八了,按理說早到了婚配的年紀,但她一心戀慕銳王,情願等到現在,因此聽到太后爲二人賜婚,所有人都不意外,卻沒想到聖旨還沒念完,就被打斷了。
大家原本還不敢擡頭,現在都忍不住悄悄向上望去。
就見蕭璟拿着聖旨,面無表情的掃了一遍,雖然他戴着面具,看不清他的面色如何,但那下垂緊抿的脣角卻透出了一股陰沉。
何力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壓力從對方身上傳來,直嚇得他額頭冷汗涔涔。
蕭璟突然二話不說轉身就走,何力可嚇壞了,立刻跟在後面苦着臉道,“這,這……銳王殿下,這聖旨,老奴還沒有唸完呢……”
“不用唸了!”銳王聲音冰冷,腳步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
何力只嚇得腿都軟了,這可是太后的懿旨啊,若是頒不成,他有幾個腦袋夠砍的?可是銳王的架勢實在是太可怕了,貌似是十分不悅,他又摸不清他是什麼意思,只能小跑着跟在後面,臉苦得都能滴出水來,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驀地就聽到了一聲清叱,“蕭璟,站住!”
蕭璟身子一頓,身後,納蘭明月死死咬着嘴脣,身子都在細微顫抖,眼中淚光閃爍卻強忍着不讓淚珠滾落下來。
從聽到他阻止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如同跌入了冰窟,無止境的墜了下去。
原本她是多麼高興啊,聽到聖旨宣讀那一刻,渾身的血液都像被點燃沸騰,誰也沒有看到,那時她攥在袖中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着,可是這一切,都在聽到他出聲的那一刻都驟然終止!
她無法相信,他真能這般絕情,在大庭廣衆之下阻止婚約。
她慢慢走了過來,看着那高大挺俊的身影,每一步都像踏在了刀尖上,心痛的都在滴血。
“你……什麼意思?”她顫聲道,心底不是沒有一絲微弱的希望。
“什麼意思?”他的聲音就如那被遮擋住臉孔的面具,散發着沁入骨中的寒意,“這份婚約,我不會同意!”
終於從他嘴中說了出來,納蘭明月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像有什麼東西炸開,讓她瞬間無法站穩,旁邊的小鸞手疾眼快的扶住她,已忍不住輕輕啜泣起來。
庭中所有人的心底都如炸了鍋,跪着的貴女們都一臉意外,暗中交換着眼色擡頭看過去。
納蘭明月身子顫抖着,明明那樣豔色傾國的女子,在這一刻如被雨水打溼的蝴蝶,身影中都透出一種孱弱絕望的氣息。
女孩子們心底嘆息,有人同情,有人幸災樂禍,卻無一例外的都在悄悄看好戲。
顧錦珠也十分意外,據說銳王年紀早已不小,早就該納妃娶妻,卻不知爲何一直沒有成親,納蘭郡主容貌過人,更有納蘭王爺的封地和二十萬邊境軍,京中皇子哪個不想娶到這樣一個香餑餑,以增大自己的勢力,卻沒想到銳王居然拒絕了?
而她心底更疑惑的是,納蘭郡主不是喜歡三叔嗎?怎麼現在卻這樣傷心?如果她如傳言一般喜歡的是銳王,那那日的表白又算什麼?
她這裡茫然不解,那邊何力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額頭大顆大顆汗珠往下掉,本以爲來宣讀郡主賜婚是個美差,卻怎麼都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情況。
銳王向來膽大包天,當場打斷聖旨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是,只可惜他頂上這顆人頭,怕是要保不住了。
“銳王,老奴求求您了,老奴就是個跑腿的差,您要是有什麼事,進宮去和太后商量……”何力急的都快哭出來了。
旁邊端親王和晉王也都反應了過來,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蕭祈站起來,笑着過來打圓場道,“小皇叔,這樣不太好吧?畢竟是聖旨賜婚,這當衆反婚可是大罪,何況郡主……”
他話還沒說完,蕭璟就冷冷斥道,“閉嘴!”
蕭祈一愣,沒想到銳王當衆連他都教訓,眼裡閃過一道殺意,卻很快就隱沒不見。
納蘭明月目光看都不看蕭璟,臉色慘白如雪,一雙手緊緊抓着小鸞,指尖幾乎都陷進了她的肌膚裡,她看着下面那麼多貴女,顫抖着嗓音問了一句,“你,真要如此絕情?”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拒婚,這置她的顏面於何地?以後她只怕都會淪爲衆人間的笑柄,這些,他當真一點都不顧忌嗎?
蕭璟看着她,聲音中卻透出了一股冷淡無情,“明月,我給過你機會的!”
納蘭明月身子一震,強忍了半天的淚水終於滾落下來,她緊緊咬着嘴脣,身子顫抖的如秋風中的落葉,心頭就像被紮了針一般難受。
是,她是存了自己的小心思,生怕他會反對,所以提前一點口風都不敢露,只想着在今日頒了旨,一切就會成定局,事後就算他怪她,她也可以推脫自己也不知。
沒想到他一眼就識破了自己的小心思,並且這樣膽大,連聖旨都沒有宣讀完就敢當衆打斷!
可是,就算是這樣,他有必要做的如此絕情麼?
自己是個女孩子,聲名大於一切,他這樣當衆拒婚,置她的顏面於何地?以後她還怎麼嫁人?他就連一絲絲,都不會爲她考慮麼?
心頭痛得就像裂開了一般,但隨之而起的,卻是排山倒海般的刻骨恨意!
她做的這一切,不過都是因爲愛他,沒想到這麼多年的深情,卻換不來他一絲憐惜,她瞬間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追隨不過是一場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