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輕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衣服很寬大,配色又很複雜,所以看起來就像一隻開屏的孔雀。
老祖宗濁黃色的眼睛看着他,猶如古井般的眼瞳第一次出現了欣賞的意味。
“查清楚了沒有?”
打扮得像孔雀的年輕人淡淡迴應道:“回老祖宗,已經查清楚了,毒傭是被白崖劍宗的顧春風殺死的。他一個人追殺了毒傭兩天兩夜,最後在一個無名山村裡下了最後的殺手,根據村民反應,當時毒傭已經沒有反抗的力量,是被對方活生生一劍一劍砍死的。”
聽到這裡,在場的五個灰袍人都吸了一口涼氣。
毒傭是雲家的秘密武器,而且是極其危險的武器,以前有一位搬山境的仇家都死在了毒傭手裡。
可是現在他們聽到的卻是,毒傭是被那叫顧春風的少年屠殺死的,幾乎沒有一絲反抗的力量。
老祖宗沉默着,那猶如古井般的瞳孔裡漸漸起了漣漪,然後又歸於平靜,道:“那叫顧春風的今年多少歲。”
孔雀般的年輕人迴應道:“應該不滿二十歲。”
聽到這裡,老祖宗乾癟的身體便靠在了巨大的梨花木椅上,就像一具屍體。
“我想我可能真的是老了,我再年輕些的時候,從未想過有年輕人可以如此厲害,現在總算相信了。如果這少年不死,以後多半會是第二個吳南生,所以你們知道該怎麼做了?”
聽到這裡,那名年紀較輕的灰袍人眼裡滿是嫉妒的神色,開口道:“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
下一息鍾,本來躺在木椅上的老祖宗陡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在了這名年輕灰袍人面前。
他足有一尺長的指甲直接卡住了對方的脖子,將對方高高舉起。
那名灰袍人的臉皮在一瞬間變成了豬肝一般的顏色,然後發出乞討般的求饒聲響。
看見這一幕,在場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因爲他們都知道,這個雲家老祖宗可不只是以老著稱,手段可謂是絕對的狠毒。
下一息鍾,灰袍人的身體便猶如朽木飛出,沒有絲毫掙扎的力氣,因爲他全身的氣機都在一瞬間被鎖死了。
“嘭”的一聲悶響,祠堂外響起了一連串石頭與骨肉碎裂的聲響。
那個年紀輕輕的灰袍人渾身是血躺在地上,沒人敢去扶他一下。
不知什麼時候,雲家老祖宗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梨花木椅上,淡淡道:“我不喜歡笨人。雲翟,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吧。”
那個像孔雀一般的年輕人躬身行禮,然後退了出去。
老祖宗疲倦的揮了揮手,屋內剩下的四位灰袍人便全部畢恭畢敬的退下。
從出門到離開,他們看都沒有看那個躺在血泊中的同伴一眼。
老祖宗不喜歡笨人,他們可不是笨人。
在顧春風斬殺掉毒傭的一月後,白崖迎來了冬天的第一場雪。
那些飛舞的輕雪灑落而下,剛剛接觸到地面就化作了雪水,所以整個白崖都顯得溼漉漉的。
即使場地很泥濘,但這些白崖劍宗的弟子卻沒有絲毫懈怠,反而變得越發努力。
因爲顧春風已經成爲了他們真正的榜樣。
顧春風連夜斬殺毒傭的壯舉,不僅挽回了白崖劍宗的尊嚴,也點燃了這些弟子的心。
以前他們加入白崖劍宗,是看好白崖劍宗的未來,看好白崖劍宗背後的靠山。
而現在,他們是真正的爲身爲白崖劍宗弟子而感到驕傲。
碧谷四鬼現在更是真正的對顧春風心悅誠服,教習當得可謂兢兢業業,即使一向懶散慣了的碧五妹都變得格外用心。
從顧春風命人將毒傭的屍體送到雲家堡的那刻起,他們就知道,顧春風是真正把他們當作了夥伴。
一向獨來獨往的碧谷四鬼,一下子多了一個願意爲他們對抗雲家的朋友,就算要了他們的命又何妨?
練劍臺上不斷亮起明亮的劍光,將飛舞的輕雪切成了碎絮。
看着眼前的一切,墨十八喃喃道:“這劍宗這次是真的活了。”
而就在這時,白崖劍宗的山門前卻走來了一隊人。
這隊人爲首的是一個穿得像孔雀的年輕人,自然便是老祖宗口中的雲翟。
他的身後是五個長得如鐵塔般的大漢,這些大漢擡着一口箱子,箱子顯得極其沉重,他們每走一步都要在泥地上留下一個寬大的腳印。
隊伍在山門前停下,雲翟掃了掃肩頭的積雪,對着山門恭敬道:“雲家第六十三代長孫雲翟,拜見白崖劍宗宗主顧春風。”
他的聲音並不宏亮,但卻清楚的傳遍了整個白崖。
這句話傳來時,顧春風正在和墨十八就着滷肉灌酒。
即使已經聽見了這句話,但顧春風依然還是自顧自地喝着酒,彷彿根本沒有聽見這句話。
他看着墨十八道:“幾年前的冬天,我們幾個餓得只有喝涼水充飢,誰會想到現在居然會有這樣一個宗門。”
墨十八翻了個白眼,道:“你是想告訴我你發財了,還是你發達了?按照你的說法,是什麼絲逆襲了?”
“是吊絲逆襲。”這個時候,唐衣從屋內出來了,她徑直拿起了一個滷雞腿,就大大咧咧的啃了起來。
“吊絲逆襲啊吊絲逆襲,誰會想到我們這幾個窮鬼能逆襲,居然還有雞腿吃。”
三人開始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起了天,聊起了院子角落裡唐衣埋的酒,聊起了老吳的滷肉,聊起了當鋪老闆的臉色,可是誰也沒有聊起現在還在山門外的雲翟。
白崖劍宗的弟子開始還看了幾眼山門外的那個長得像孔雀的年輕人,後面又自顧自的修行去了。
就連和雲家有大仇的碧谷四鬼都沒有在意這個雲家的年輕人,作爲最受寵愛的雲家長孫雲翟,是被徹底忽略了。
但他就站在那裡,眉眼間沒有一絲怒意。
輕雪無聲降落,將他的青絲染成了白髮,由清晨到下午,他連動都沒有動過。
這個雲家最受老祖宗喜歡的晚輩,城府與修養簡直深得可怕。
終於,就在雲翟快要徹底變成一個雪人時,顧春風出現在了山門前。
顧春風獨自一人走得並不快,走得很隨意,卻給人一種隨時都要飄然而去之感。
雲翟瞳孔微微收縮,因爲他知道,這是一種很高明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