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彷彿靜止了下來,匕首冰冷的觸覺貫穿了顧春風整個腦海,他開始不停咳血。
鮮紅的血加上白色的沫,從嘴中掉落下來,成爲了這一幕靜止的風景中唯一的動態。
顧春風怒目圓睜,額頭上青筋畢露,疼得冷汗淋漓。
他看着張良,斷斷續續道:“我們不是......朋友,所以你必......須死。”
“死?”張良開始發笑,嘲諷道:“我是會死,醉生夢死是死,年老體邁躺在柔軟的牀上等死也是死,可是我就是不知道會是哪種死?”
“現在就死!”顧春風全身都疼得痙攣,腹中的那柄匕首有毒,他只覺得有無數蟲蟻在撕咬着傷口。
下一息鍾,張良嘲諷的笑意還未散去,他的瞳孔就開始極速收縮。
那柄被扔在地上的雪蒲劍就像突然活了一般,一躍跳到了顧春風的手中。
顧春風揮劍,一道白痕憑空生成。
咔嚓,咔嚓......白痕彷彿將空間都要切開一般,周圍的空氣都開始扭曲。
張良怪叫着向後疾掠,撞塌了半邊深坑的泥土,而他的身上則出現了一道恐怖的裂口。
從左肩到右胸,深可見骨。
顧春風從半空墜下,然後跪倒在地,臉上滿是細密的汗珠。
而另一邊的張良也不再動彈,開始閉目調息。
他發現這道白痕不僅極其鋒利,輕而易舉割開了他神族堅韌的血肉外,還能隔斷他體內真元的運轉。
兩人都在流血,兩人都在止血。
張良深吸了一口氣,道:“這樣的情況下,你怎麼可能使出這樣的劍意?”
顧春風疼得眉頭緊皺,看着左手的雪蒲劍,艱難道:“因爲它就是我的本命劍!”
聽見這句話,張良眉頭皺起,然後舒展開來,彷彿明白了很多事。
他終於知道顧春風爲何可以手抓雪蒲劍,也明白了這道白痕爲何如此鋒利。
顧春風有很多柄劍,看地上散落着的劍的規模,恐怕足足有上千柄。
世人都知道他可以駕馭上千柄劍,卻沒人知道哪一柄是他的本命劍。
有人懷疑是那柄渾身都覆蓋着積雪的映雪劍,杜若懷疑是那柄能引雷成切的斷劍春雷,更有人懷疑是那柄能開山裂湖的山劍,因爲這些劍顧春風總是使用得最多,而且一般不輕易作爲飛劍刺殺,而在握在手裡近戰。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他的本命劍是那柄被張良帶走的雪蒲劍。
雪蒲劍雖然極其優秀,但和映雪劍、春雷這些劍比起來,明顯要遜色不少。
可它是顧春風此生擁有的第一柄劍,也是唐衣送給他的唯一一件禮物。在咸陽城中,只是融元境修爲的他就和雪蒲劍建立了本命聯繫。
所以即使後來擁有了很多柄名劍,即使雪蒲劍被張良帶走,顧春風依然認定這柄劍是他的本命。
因爲這柄劍的故事中有唐衣!
他剛剛手抓雪蒲劍時,便將自己的本命與雪蒲劍完全相融,而這道白痕劍意,就是他擁有本命劍的最強一擊。
別人淬鍊本命劍,至少需要一年,而他淬鍊本命劍,只用了一瞬,這就是張良會因爲大意被割傷的原因。
可是隻有顧春風自己知道,這柄雪蒲劍從他第一次接過時,就已經融入了他的生命裡。
這不僅關乎於劍,更關乎於情。
見兩人皆不動彈,遠處剩下的三十多個修行者又漸漸圍攏了過來。
他們雖然已被顧春風殺得膽寒,但自張良出手後,他們可以看出,現在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不是誰都可以抵擋封侯的誘惑,也沒有誰會拒絕成爲人類英雄的機會,所以這些修行者雖然還未動手,但已經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張良捂着胸口的傷口,嘶吼道:“還等什麼?他已經不行了,誰先動手誰就得坐地丹,誰先動手誰就可封萬戶侯!”
聽見張良的鼓動,一個緊握長槍的少年終於忍受不住,一槍衝殺過去。
這一槍一看就使出了全力,槍尖劇烈輕顫着,就像一朵花,發出了嗡嗡的聲響。
槍尖在顧春風瞳孔裡不斷放大,顧春風依然疼得全身痙攣,好像根本絲毫任何反抗之力。其餘的修行者已經開始後悔爲什麼自己沒有先動手。
下一息鍾,顧春風揮劍,動作輕得就像拂開河畔的柳枝。
可就這輕輕一揮,那道靜止在空中的白痕就流動出了一縷細絲。
細絲一閃而過,少年的身體還在前衝,手中的長槍還在嗡鳴,但腦袋卻脫離了身體。
腦袋飄在空中的瞬間,少年甚至能看見自己下方顫抖的長槍和如流水般甩落的血花,臉上滿是驚恐的表情。
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然後就此死去。
無頭的身體猶如爛泥般倒在了低下,而那隻腦袋則如西瓜般滾到了顧春風腳邊。
顧春風用劍抵着自己的身體艱難站起,一腳將那顆頭顱踩得粉碎。
血液與腦漿濺射而出,將深坑旁的青草染得猩紅一片。
蠢蠢欲動的修行者見到這一幕,再次嚇得靜立在當場。
誰說對方已經不行了?誰說對方已是案板上的肉了?
這樣寫意、血腥的殺人方式,到哪裡去找?
顧春風再次揮劍,那道白痕上的劍意再次分出一縷,割向了跪倒在地的張良。
誰知張良一個輕巧的左移,就避開那那一縷劍意。
他開始發笑,身體上那道恐怖的裂口已經開始癒合,神情變得很自在。
他那跪倒在地的痛苦模樣,一直都是裝的!
他就在等待着顧春風的後手,等待着顧春風的希望變成絕望。
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感到快意。
顧春風吐血一口烏黑的血液,匕首上的毒已經侵染了他的血液。
他無力再戰,於是轉身,向院落內走去。
今天他必死無疑,但無論如何也要和唐衣死在一起。
張良腳一踢,一支躺在地上的弩箭便呼嘯而出,插入了顧春風左側的小腿。
顧春風倒地,開始爬行,手指嵌入了泥土裡,顯得很是辛苦。
因爲毒素的原因,他的視線已經開始變得模糊,卻依然向院落內爬去。
“放箭!”張良下令道。
剩下的修行者終於明白顧春風已經不行了,開始射出弩箭,眼裡盡是瘋狂的神色。
只要顧春風死了,他們就是英雄!
只有幾個修行者覺得太過羞恥,並沒有出手。
弩箭轉瞬即至,難道他真的要死了嗎?
沒有答案,亦是答案,唐衣懷裡的古匣光芒依然很微弱,彷彿隨時都要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