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蕭玉朵眼睜睜看着沐雲放拿走了所有的內衣,卻無話可說,只好自認倒黴,自己的針線手藝的確一般,這是事實。“妾身感謝世子爺不嫌棄,給我這個表現的機會……”
“不是我不嫌棄你手藝,只是--棉布穿着比較舒服,僅此而已。”沐雲放噎死人不償命地給蕭玉朵補了一刀。
“那我謝謝你穿我的棉布,這總可以吧?”蕭玉朵盯着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莞爾一笑,“這也是很好的廣告,明日我貼個佈告在我的布莊,就說平陽王世子貼身所穿是天成布莊的細棉布,各有幾套什麼的,我估計那些傾慕你的人內衣都會換成我的棉布了……呵呵……我又賺一筆……”
說完,蕭玉朵感覺佔了便宜,便準備撤退,不過還沒有來得及行動,就被沐雲放攔住了纖腰。
“既然如此,那爺我要點本錢了,陪爺讀書去。”沐雲放不管蕭玉朵怎麼抗議,扛起她便進了自己的東書房。
“研磨,細細地研。”沐雲放給了蕭玉朵任務,便坐在自己桌前,開始整理一些信箋之類。
蕭玉朵心裡不爽,但沒辦法,誰讓這個院裡人家是老大呢?她弄了一點墨,用溫水化開,便開始慢慢地研着。
“爺,你的字寫的真好看,很有大家的風範,蒼勁中隱含風骨,沉穩中透着秀雅,真是很好……”這要是拿到現代是不是也很值錢?
沐雲放掃了她一眼,嘲諷道:“沒想到你字寫的很糟糕,眼光還沒有失了水準。”
這廝,擡高他的同時,不忘貶低自己!
“其實若是將筆尖弄的硬一些,我的字也不是很難看。”蕭玉朵咬了咬牙,自己的鋼筆字寫得也不錯了,不過在隨手一抓都是書法家的古代,自己的字難看也正常。
“哦?你見過誰的筆尖會是硬的?”沐雲放的眼底盡是嘲笑,好像蕭玉朵在說夢話一樣,“寫得差就不要胡亂編造。”
蕭玉朵表示無語--果真不能和古董進行深度溝通,哪怕他帥的掉渣。
研完了墨,沐雲放又丟給蕭玉朵一本書卷,讓她慢慢讀。
而他則開始寫類似信的東西。
蕭玉朵看對方丟過來竟然是一本名家字帖,只好拿過紙筆胡亂臨摹起來。百無聊賴的時候,也當看風景一樣看看沐雲放。
這個傢伙在外形的真的可以打滿分了,無死角美男,認真工作時,那秀挺的鼻子下,那弧度誘|人的脣,輕輕合着,上邊稍稍薄一些,下面飽滿圓潤,吻起來既溫柔又強悍--
“你看什麼呢,蕭玉朵?”沐雲放看着對方雙眼看着自己,不知在想什麼,似乎沉醉在什麼遐想裡面,他忍不住問了一句。
蕭玉朵猛地回身過來,發現自己失態後,滿臉通紅,忙低頭心虛的開始臨摹。
沐雲放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情愫,之後又低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過了好一會兒,蕭玉朵忽然問了一句:“爺,你和那個庶弟、庶妹是不是不怎麼來往?”
“嗯,母親和王氏不和,所以我們基本不來往。”沐雲放頭也不擡地問答,“你也不要主動和他們來往,免得母親難過。”
“我都見不着他們,哪裡談得上來往?還有二房的幾個,除了認親那次,我都基本沒有再見過。”蕭玉朵自然也知道,各人住各院,自己平時又是世子府,別人一般根本不會來。
沐雲放沉默了片刻,忽然看着蕭玉朵問道:“你家裡可有庶弟庶妹?”
“我啊,有呢,”蕭玉朵早對前身的家庭瞭解清楚了,所以現在信手拈來,非常熟悉,“我下有個妹妹,還有姐姐;我爹兄弟三人,他爲老二,另外還有一幫堂兄妹,雖然大家的關係談不上太親,不過肯定不像你們這樣如同陌生人。”
這些話彷彿觸動了沐雲放,他不由輕嘆一聲,目光落在牆壁上掛着的畫像上,那張笑得很陽光的年輕的臉,好久才緩緩道:“這個世上除了我的父親,我最敬愛的一個人就是我大哥……”
蕭玉朵目光也不由落上去輕聲道:“大哥好英俊,而且比爺開朗、樂觀。”
“故人已成一抔黃土,仇敵還在逍遙,我有什麼資格去開朗、去樂觀?……”
沐雲放的聲音很輕,沒有多少感情,但蕭玉朵聽來每一個字都如同灌了鉛,沉重的不得了。
她知道沐雲放的父親慘死,屍骨都找不到,而大哥有被暗箭射殺,死的不明不白。可現在聽他的話,信息量可謂不小。
比如他說有仇敵,說明當初應該是有人害其父親或兄長,他知道仇敵,但鑑於報仇難度大,他現在還沒有完成心願。
她鬼使神差地抓住了沐雲放的手,低低迴道:“我可以理解你的心,但我不希望你自苦,世子爺。路若太難走,我陪你……”
沐雲放低頭看了看覆在自己手背的那雙纖細的手,慢慢擡眸望進蕭玉朵眼底,很久,才輕勾嘴角:“你可以做什麼?”
“我的作用很多呀,你看,說話,聊天,出主意想辦法,做知心姐姐……”
“什麼知心姐姐?”沐雲放不理解這個詞語,皺着眉問道。
蕭玉朵一頓,忙道:“就是幫助你打開心結,讓你的心裡進去陽光和快樂的人,就是知心姐姐。”
“現在我最需要的就是一個陪我用膳的人,而不是什麼知心姐姐,從明日開始,你晚膳過來陪我。”沐雲放拿起蕭玉朵的手,慢慢捏了一下,鬆開。
好吧,果然不能進行深度溝通。
蕭玉朵表示答應,然後低頭開始繼續臨摹。
屋裡燒了地龍,暖烘烘的,非常舒服。
夜漸漸深了,等沐雲放忙完後發現蕭玉朵早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俏臉上還抹了兩道,顯得滑稽又可愛。
沐雲放的眼眸漸漸深邃,也不叫醒對方,只示意雨珍將自己的大氅拿過來被她披上,然後輕輕打橫抱起,進了自己臥房,那溫熱的布巾仔細擦拭了她的臉,有給她寬衣解帶,和自己睡在了一張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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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蕭玉朵剛回道椒蘭院,唐嬤嬤的粥又到了,蕭玉朵留了個心眼,在內室用的時候,悄悄留了一點。等唐嬤嬤離開後,趙嬤嬤便拿上去府外找醫生驗證。
因爲李良今天要來,所以蕭玉朵便將情況告訴了薛五娘,叫她準備一下。
“我不想見他,世子妃。”薛五娘相比李良成親那天,神情平靜得不能再平靜。
蕭玉朵完全可以理解對方的心情,不過她勸道:“五娘,躲避不是辦法。”
薛五娘流着淚,緩緩道:“世子妃,每每想起他和那個女人含笑說話,溫柔有加,我的心就像被刀子扎一樣的難受!我給了他所有,卻得到這樣的回報。我不想回頭,不想和他們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去看他們恩愛。我寧可帶着孩子獨自生活。”
“若他不給你孩子呢?”
蕭玉朵短短一句話,薛五娘半晌無話可對。
“五娘,我問你一句實話,你心裡到底要不要和他再繼續?”蕭玉朵直奔主題。
薛五娘堅定的搖搖頭:“他當初曾說若我生男孩,他絕不會納妾,會好好守着我和孩子過日子,可不過三年,他就變了,他不是我傾心所愛的那個人了。”
“好,既然你真的不過了,那麼孩子你是不是真的想要?”
薛五娘更堅定的點點頭,孩子是她的命。
“好,我幫你分析一下,一會兒李良來了,多半會拿孩子來脅迫你回去,你不如這樣……”她低語了幾句話。
薛五娘不斷的點頭,隨後如釋重負道:“世子妃,就這樣辦。”
“不過,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五娘,若是那李良真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非常誠心想要你和孩子回去,你應該再好好考慮,切莫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蕭玉朵最後又很鄭重地告誡薛五娘,最好先看看李良的態度。
薛五娘點點頭,低聲道:“世子妃,謝謝你。若沒有你,我不知道這段日子我能不能熬過來……”
說着她就要跪拜,被蕭玉朵一把拉起來。
“快休要說這些,我們是朋友,走吧,李良來了會在世子爺的前院書房,我們現在就過去,時間差不多了。”
兩人並肩出了椒蘭院,一路說着話慢慢朝前院而來。
今日是休沐,所以沐雲放用過早膳就來到前院的書房辦公。此時李良也到了,正坐在書房的椅子上等着薛五娘。
“世子爺,這些日子世子妃照顧五娘和孩子,這件事她實在太有失婦道,若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我不會輕易原諒她……”
沐雲放擡起眼眸淡淡道:“你的家事我本不想說,但此事不全是五孃的錯,是你錯在先。你總覺得那ri你失了面子,怎麼不想想你的夫人會有多傷心?”
李良神色一頓,繼而低下頭去,喃喃道:“我也知道我對不住五娘,可是玉兒已經懷孕了,我不能不給她名分……不過是個姨娘名分,又不會越過她去……”
“好了,你留着對你夫人說吧。”沐雲放直接打斷對方的話,低頭去看書。
就在這時,沐東進來稟告:“爺,世子妃和李夫人來了。”
沐雲放這才擡頭,對李良道:“去隔壁世子妃的書房吧。”
李良施禮出來,一眼看見薛五娘。一段時間不見,她瘦了很多,但氣色不錯,小腹已經隆了起來。
他給蕭玉朵施禮後,轉身喚道:“五娘……”
“你們進屋說吧,我先去世子爺那屋等着。”蕭玉朵示意兩人進自己的書房,然後她鑽進了沐雲放的屋子。
“爺,那李良的態度如何?”她笑眯|眯的坐在沐雲放的對面,問詢道。
沐雲放左手輕握,放在腮邊,淡淡道:“只怕不樂觀。”
“我就說過李良是不會認識到自己錯在哪裡的,不是我故意貶低,以後不能提他做高官,現在他的名聲很差了,這對您也有損失。還有將來只可叫他攻佔,絕不能叫他去守城,絕對的靠不住!”
“哦?你從哪裡看出來他只能攻打,不能守城的?”沐雲放對自己手下這些人非常瞭解,所以對李良的特點也非常清楚,讓他意外的是,蕭玉朵和李良見了不過幾面,怎麼會如此瞭解呢?
蕭玉朵搖搖頭:“直覺,如此不知輕重,不明事理,沒有底線的人,品質、信譽是沒有的,怎麼可能來守城?反正若是他守城,我第一個跑路……”
兩人正說着,隔壁的聲音似乎變大了。
蕭玉朵立刻起身來到門前聽着兩人的進展。
而隔壁屋裡,李良的胸脯一起一伏,看着薛五娘,一字一句道:“我知道這件事是我不好,讓你傷了心,可是你總不能一直住在王府吧?離開我你能去哪裡?孩子要依靠誰?回家去我們還是一家人,你還是我的妻,這一點不會變。”
薛五娘努力忍住自己的情緒,迎着李良的視線溫柔地道:“李郎,你曾答應過我會守着我和孩子,不會納妾,你大概已經忘了吧?”
李良心虛地轉了視線,低聲道:“是我沒有把持住,現在她懷了孕,我怎麼忍心不管她呢?五娘,回去吧,今後我只有你和玉兒,絕不會再納妾,我守着你們就夠了--長蘇呢?叫他出來,我們回家去。”
“李郎,我若是要你在我和她之間做選擇,你會選擇誰?”薛五娘並沒有接李良的話,而是又問了一個問題。
“五娘,你爲何非要爲難我?玉兒沒有做錯,我怎麼可能不管她?”李良的臉色有些沉了,覺得五娘在爲難他。
薛五娘笑了笑,緩緩給李良跪了下去。
“你做什麼,快起來,五娘,”李良見薛五娘給他跪下,忙上前想拉起她來。
“你聽我說!”薛五娘神色堅決,仰面望着李良,緩緩道,“李郎,我不會回去了,我們和離吧。我只求你,若你真的心裡有過我,就將長蘇叫給我撫養,你還是他爹。長大瞭如果你沒有嫡子,我就讓她認祖歸宗,若你有了嫡子,不需要他,我就讓他給我送終,我只求你這件事……”
說完薛五娘便給李良磕頭,那重重的碰地聲幾下之後,薛五孃的額頭便一片淤青。
“你這時做什麼,快起來!”李良的心裡非常難受,他吼了一句,想將薛五娘拉起來。
可是薛五娘只一個勁地磕頭,同時道:“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求你成全……”
“好了,我成全你!”李良吼出這句話後,連自己也嚇了一跳,他是來接薛五孃的,怎麼現在成了和離?!
薛五孃的眼前一片金星,她聽到李良這麼痛快地答應了,慢慢停止磕頭,緩緩起來福身道:“謝謝你的成全……”
李良看着薛五娘額頭已經破了流出血來,心裡鈍鈍的疼,他掏出錦帕給薛五娘擦拭,同時眼角也紅了,低低道:“五娘,和我回去好不好?我不想離開你和孩子……”
薛五娘不做聲,片刻後,緩緩道:“李郎,寫和離書吧。”
說完,走到書桌前,給他拉開椅子,又開始低頭研磨。
李良機械地坐在桌前,擡頭看着一臉認真的薛五娘,問道:“你不後悔麼?”
薛五娘頓了頓,搖搖頭:“我會好好教導長蘇的,你放心。”
李良轉念想,薛五娘帶着孩子也不是一件壞事,這樣的話,只怕她再嫁幾乎沒有可能,兩個孩子的孃親,誰會要她?讓她知道一些沒有自己的苦處,到時候自己說複合,她一定會馬上同意的,爲了孩子她也會同意。
“好。”他有了這些想法後,便動筆一氣呵成,最後寫了自己的名字,並且按了手印,交給薛五娘,道,“長蘇呢,我想看看他,我還給他買了撥浪鼓和小木刀,他定會喜歡。”
薛五娘接過和離書,淡淡道:“你等等,我去抱他過來。”說完,轉身出了門。
李良出來進了沐雲放的書房,施禮後,低聲道:“我與五娘和離了,她現在很難說通,我覺得索性就讓她去過段日子算了。”
蕭玉朵現在對李良是半點好感也沒有了,聽了他的話,忍住怒火,淡淡問道:“孩子讓五娘養麼?”
“嗯,我也很忙,玉兒也懷孕,沒有人照顧長蘇,所以就讓五娘養了,不過我會給他們母子銀子,也會去看他們。”
正說着,薛五娘抱着長蘇進來了,給沐雲放和蕭玉朵福身行禮後,便對孩子道:“孩兒,父親來看你了。”
語氣溫柔地就像從前。
李良心裡難受,可是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抱過長蘇親了幾口,低聲道:“要聽孃親的話,不許淘氣,爹爹會去看你們的……”
說完,拿出小木刀和撥浪鼓逗着長蘇玩了好一會兒,這纔將孩子還給薛五娘,低着頭離去。
李良離開後,薛五娘和蕭玉朵在回椒蘭院的路上止不住痛哭起來。
蕭玉朵將長蘇交給春燕先抱回去,她則陪着薛五娘,等對方發泄的差不多時,上前拍拍對方的肩膀,柔聲道:“不要擔心,你還有我,還有春英,我們不是白做朋友的。我們要自己撐起自己的天,五娘,你完全可以……”
“世子妃,我的心真的痛,真的,我那麼愛他,到頭來輸在一個恩將仇報的女人身上!他那麼痛快地簽了字,甚至毫不猶豫地將孩子給了我,只怕他是想着那個女人會生兒子出來……我是真的看錯了他……”
儘管蕭玉朵知道薛五娘和李良會分手,但再次看到她這麼悲傷,心裡也跟着很難過。
兩人沒有回椒蘭院,蕭玉朵帶着薛五娘去了後院的小梅園,此時梅花開地正好,疏影橫斜,迎着寒風,丫鬟們送來手爐、斗篷,兩人一直散步聊天到晌午時分,纔回到椒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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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藥粥檢查的結果也出來了。
“主子,裡面並沒有什麼可疑之物。”趙嬤嬤將結果如實稟告了蕭玉朵。
蕭玉朵想了想,緩緩道:“算了,什麼也沒有最好,不過我總覺得這個唐嬤嬤有些古怪,可又說不出哪裡古怪。反正我們以後要防着一些。”
趙嬤嬤忙點頭領命,頓了頓,低聲又道:“那李夫人的事情解決了?我看她精神不是很好……”
“是,她和李良和離了,你以後也不要叫李夫人了,就叫五娘吧,”蕭玉朵嘆口氣,盤算了一下,想趙嬤嬤問計道,“你說該讓五娘靜一段日子,還是讓她忙一些好呢,嬤嬤?”
趙嬤嬤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回道:“老奴覺得,主子可以先問問五孃的意思。我觀五娘可以如此決絕,必是一個外柔內鋼的人……”
崔玉朵也覺得有理,便打算等過了年在和五娘詳談。午後她便去了明光院看望胡光。
一段時間的休養,胡光的臉色已經不像之前,而是多了一絲血色,不過依然瘦削不堪,此時沐雲放正在,兩人在窗前一邊對弈,一邊閒聊。
“……你現在把握有多大?”胡光溫和地看着沐雲放,低聲問道。
沐雲放的目光在棋盤上頓了頓,緩緩道:“一半的把握,不過--現在有一個時機。”
“哦?什麼?”胡光目光一亮,眼底難言的喜悅。沐雲放雖然只有二十歲,但那沉穩冷靜的氣質,讓人無比的安心、信任。
沐雲放將棋子穩穩放入棋盤,然後才繼續道:“錢存義做了巡撫,他一到端陽,便因爲霸佔民女,草菅了人命;剛好又遇上金水河氾濫決堤,他處理不周,武斷判案,激起民憤,引發了端陽民變,他不知安撫,反而隨意調遣軍隊鎮壓,血染端陽--這個時機,如何?”
胡光聽得連連點頭,等沐雲放說完,激動地緊緊握住那玉碗中的棋子,眸色深沉,好半天才低聲道:“他做巡撫,你要怎樣用?”
“民|變雖平,民怨還在,涉及命案的那戶人家,簽下千人狀,要去京城告御狀,我暗中派人護送,現在已經抵達京城,”沐雲放放下棋子,目光無比深邃,看向窗外皚皚白雪,“他們去了京城,很快就會有御史找到他們,您等着看吧,這次錢文至少也會失去他的一隻左膀,還有,他的兒子也難倖免……”
“你是說這次會牽連到工部和兵部?”胡光聽出了沐雲放所說的意思,現在錢文在朝中勢力不可小覷,六部之中都有耳目,尤其以工部、兵部和吏部爲主要,這次事件民|變是河堤不牢固決口引發,工部脫不了干係;派兵一概鎮壓,追究起來,兵部的某些人也脫不了干係。
沐雲放點點頭,嘴角牽起一個比金子還珍貴的淡淡的笑容,收回目光看向胡光:“是,這兩邊的尚書都是錢文的門生,御史臺那邊自會有人將事情挑起來。過段時間我會去趟京城,那時,便是和他算總賬之時……”
這時,蕭玉朵的身影出現了,兩人及時停止了話題。
蕭玉朵笑呵呵走進來,施禮後直接坐在了胡光身邊,道:“胡叔,勝了幾局?”
胡光滿臉笑意:“我的棋藝不佳,不是世子爺的對手,不過是陪他解悶而已--聽說那李良來和他的夫人和離了?”
“嗯,”蕭玉朵也不隱瞞,點點頭,“那個傢伙配不上五娘。”
“蕭玉朵,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麼,怎麼安置薛五娘?”沐雲放聲音清冷,深眸瞟了蕭玉朵一眼。
蕭玉朵觀察了沐雲放,發現他和平時一樣面癱,稍稍放心,低聲道:“自然是先冷靜一段日子重新開始了,人不會在一顆樹上吊死……”
沐雲放的臉色變得奇怪起來,像看一個怪物一般看着蕭玉朵,一字一句問道:“你就這樣和薛五娘說的?--人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
蕭玉朵條件反射似的點點頭,不過發現沐雲放的臉色有些不好看,立刻見風使舵地搖搖頭,否認道:“這話我怎麼可能和五娘說?但心裡的確是這麼想的,李良這樣的男人白送我都不會要……”
胡光看沐雲放終日不變的臉上有了波動,看樣子很在意蕭玉朵說的“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判斷他很不喜歡聽到這一局,忙道:“世子妃性子正直,眼裡揉不得沙子……”
“什麼揉不得沙子,我看她就是太閒了,”沐雲放白了蕭玉朵一眼,轉而道,“你進王府多久了,蕭玉朵?”
蕭玉朵扳着指頭數了數,雙眸一彎:“半年多了,爺。”
沐雲放沒有再和蕭玉朵說話,而是對胡光道:“胡叔,您先休息一會兒,我有些事和她說一下。”
說罷,起身示意蕭玉朵跟他走。
蕭玉朵暗自撇撇嘴,她知道,李良與薛五娘和離,沐雲放不會一直沉默,可能他的心裡和大多數人一樣,覺得若不是自己,五娘就不會離開李府,也不會和李良和離,即使她心存怨氣,過段日子就會好了。如今被自己這麼一覺和,李良算是妻離子散。
不過,這些不都是他自找的麼?若不是他和那玉兒暗渡陳倉,也不會有這樣的結果,幹自己什麼事?自己不過當了五孃的依靠而已。
進了書房,沐雲放命丫鬟上茶,然後坐在書案後面,示意蕭玉朵坐在他對面。
蕭玉朵規規矩矩坐好,看着沐雲放,一面打量着對方的神色,一面試探道:“爺,您找我有什麼事?”
沐雲放平靜地望着那張美豔難言的俏臉,似乎要將她看出一個洞來,片刻後緩緩道:“你來了也半年多了,大房的中饋之事你也該管起來了。”
“中饋之事?不是柳氏管着嗎,母親指名讓她管,而且她也管的挺好,我就不用插手了吧,”蕭玉朵一聽對方要自己做事,立刻搖頭露出諂媚的笑,“爺,我沒有做過,肯定做不好--最重要的是,我沒幾個月就離開了,剩下的時間我很忙的,要經營店鋪,要找房子裝修粉刷,我哪有時間管呢?您就不怕我將大房的銀子裝進我的口袋?……”
對於這件事,蕭玉朵從來沒有想過,也從不去想--和自己沒有關係,想它做什麼?
“你是世子妃,總讓一個妾室打理中饋之事也不合適,知道的是你能力不夠,不知道還以爲我故意架空你,不讓你做,與我的顏面也不好看。一會兒,我會讓柳氏將鑰匙交到椒蘭院,你和她覈對一下賬目,明日起就正式將大房內宅之事管起來--這是你的份內,再不要說我們之間是契約之類的話,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鍾,你做世子妃一日,就必須給我好好當,至於效果如何,我有眼睛,看得見。”
沐雲放的語調懶懶的,卻透着不容反駁的口氣。
蕭玉朵知道這個傢伙一旦說出口,便不會輕易收回,所以也懶得做無畏的推脫,只得沒好氣地道:“爺,咱們可把醜話說在前面,這個差事我可是勉爲其難,麻煩你將這話轉告柳絮兒還有你的母親,我不願意讓別人誤會。”
沐雲放靠在椅子背上,雙手肘部搭在扶手上,研究似的盯着蕭玉朵,好半天悶悶道:“就這麼不待見世子妃這個位子麼?難不成那日說陪我的話,是喝醉了說的?……”
“我哪有喝醉說的?”蕭玉朵俏臉一窘,那是自己一時激動說的好不好?“這是兩回事嘛,你我以後也可以做朋友吧,那你的難處就是我的難處,我自然可以陪你,而現在你要我主持大房中饋,明顯就是讓你那幾個女人更看不慣我啊,還有您的母親到現在也沒有見我,肯定是看不上我,若是以後因爲內宅之事,惹惱了誰,我也不好收場啊,這院裡我既沒有靠山,也沒有同夥,鐵定吃虧,所以……”
“我難道不可以做你的靠山?”沐雲放修長的眉輕輕一蹙,眸光冷冽。
蕭玉朵一聽,忙起身隔着書案,飛了一個媚眼,笑道:“真的,爺真可以做我的靠山?--那不知道可以做多久呢?”
沐雲放努力消化掉對方那一記媚眼,看似輕描淡寫問了一句:“你想要多久?……”
“你說的啊,我沒有逼你,你也不要反悔,”蕭玉朵越過書案,走到沐雲放跟前,略一思忖,慢慢跨坐到扶手上,一隻手還搭在沐雲放的肩頭,微微低頭,耳語道,“我要爺做一輩子靠山,可不可以?……”
蕭玉朵心裡暗暗促狹地笑,面上卻帶着嫵媚的淺笑。若是對方答應,那自己就立刻和他擊掌盟誓,以後即使自己離開了王府,在這平陽若是有了什麼事,他也不能不管--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自然要結交一些有勢力的,多多益善。
沐雲放的耳垂有些桃色,他慢動作轉眸,看了看搭在自己肩頭的纖手,然後看進蕭玉朵的眼眸,淡淡道:“可以,不過有一個條件--除我之外,你再不準找別人做靠山……”
蕭玉朵一愣。
“怎麼,聽不懂,還是準備狡兔三窟?”沐雲放伸手攬住蕭玉朵的纖腰,一本正經地吐出這句話,“難不成你這話還要對蘇天寒說?……”
“天地良心,我現在是你的世子妃,怎麼可能去做那樣的事?!”她連忙表決心,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該承認的承認,不該承認的打死也不承認--自己不過是心裡有這個想法,不過還沒有付諸實施啊!
沐雲放伸出食指落在蕭玉朵嘴脣上,輕勾了嘴角:“這話我記住了,你也記住我的話,要我做靠山,可以,你從今日起只能靠着我一個,知道麼?”
蕭玉朵大眼睛忽閃了幾下,乾笑道:“爺,關於這個問題,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商量一下……”
“在這個王府裡,我是你的靠山,出了王府,我依然也是你的靠山,若你不需要,那算我沒說。”沐雲放斂了笑容,又回到之前的面癱狀態,冰冷無情,沒有什麼情緒波動,連手也收了回去。
蕭玉朵知道自己該消失的時候了,忙起身道:“爺要忙,那妾身就不打擾了……”
說完,用最快的速度奔了出去。
沐雲放保持思考姿勢差不多有一炷香,然後斷然起身對雨珍道:“你去告訴柳氏,就說我的意思,叫她今日拿了鑰匙去交給世子妃,並且覈對清楚賬目,明日開始,世子妃開始接管大房中饋之事。”
雨珍領命而去。
沐雲放吩咐完,便徑直去了家廟。
從五月到現在,王妃都沒有出現,一直在家廟修行,沐雲放偶爾也過來幾次看望。
現在剛下過雪沒幾天,除了青石路面掃出雪來,其餘各處依然是一片白雪皚皚,陽光直刺眼眸。天色湛藍,白藍輝映,令人心曠神怡。
沐雲放披着銀狐大氅,沉着神色緩步進了院門,掃了一眼守門的嬤嬤,問道:“王妃呢?”
嬤嬤指指廂房,笑道:“王妃在看經書,柳夫人也在,世子爺進去吧。”
沐雲放跨上臺階,進了屋裡。
南次間紫檀落地罩內臨窗炕上,端坐着一箇中年美婦,衣着樸素,舉止優雅,此時正和柳絮兒說着話,看見沐雲放進來,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柳絮兒看見沐雲放來了,立刻喜笑顏開,忙下了炕福身行禮。
“母親仙居這裡已逾半載,是不是應該回長春院了?”沐雲放很難得地閃出一個笑靨,給母親施禮,同時問道。
平陽王妃周氏放下手中的經書,嘆口氣道:“非母親不想會長春院,只是一想到你所娶的那個女人竟然是商戶之女,心裡就悽悽然。你沒有去徹查原因麼?”
沐雲放神色不變,依然保持淡淡的笑。
“如果那麼好查,孩兒當初就不會叫蕭玉朵做世子妃了。”沐雲放對柳絮兒笑了笑,“絮兒先到別處去,我和母親說幾句話。”
柳絮兒幾乎要融化在沐雲放的笑容裡了,這麼和煦如春風的他很少見,讓她貪戀不已,她忙點點頭,福身後出了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