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正元二十年四月一日,皇上劉莊在金鑾殿上早朝時,宣佈了一件大事--立義王劉清浩爲太子。
這個消息如同一個重磅炸彈,在朝堂上炸開了。
雖說很多人都看得出來皇上漸漸傾向了義王,但今日正式宣佈,還是讓太多人感到意外。但皇上的決定,沒有人敢說不字。
義王意氣風發在大殿上演講了一番,大意是自己會繼續努力,希望與各位臣子同心協力云云。
沐雲放在這個過程中始終保持沉默。
下了朝之後,沐雲放回到王府,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呆在前院書房,而是直接回了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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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玉朵剛剛對完王府的賬目,正躺在榻上休息。看見沐雲放竟然回後院來了,忙起身笑道:“爺今日難得,回來陪妾身麼?……”
沐雲放笑了笑,拉起她的手,一起坐到榻上,滿含情意地望着她,低聲道:“爺在平日的確很少陪你,想想也有些對不住你……”
“看爺說的,妾身也沒有抱怨你啊,男人有男人的事情,你自去忙碌好了,我管好王府,帶好果兒,給你管好家。”蕭玉朵發現沐雲放似乎有心事,便說了幾句後,轉而問道,“爺有事?”
沐雲放也不躲避,點點頭:“今日皇上宣佈立義王爲太子了。”
“真的?他真的當了太子?”蕭玉朵表現的比沐雲放還失落,嘆口氣,抱怨道,“怎麼辦?怎麼會讓他當呢,真是沒眼光,當年他是怎麼當上皇上的?!劉清睿怎麼辦?只怕要倒黴了……”
“朵兒,有件事爺想與你商量,不過你要答應爺,莫激動,如何?”沐雲放猶豫了片刻,還是準備要和蕭玉朵談一談。
蕭玉朵有些摸不着頭腦,自己有什麼激動的?他要說什麼?
“爺說過要好好保護你和孩子,所以爺不想讓你成爲衆矢之的……”沐雲放停止了說話,深眸緊緊盯着蕭玉朵,一字一句道,“爺打算納幾房夫人……”
蕭玉朵一愣。
“這兩者有關係麼?”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莫激動,聽爺給你詳細解釋,朵兒,”沐雲放現在最擔心蕭玉朵炸毛,看她露出一抹疑惑,還沒有出現多大憤怒,他急忙拉緊她的手,解釋道,“現在的形勢對我們有些不利,義王只怕還不會放過我,之前他有意將嬌蘭郡主嫁給爺,爺拒絕了。可那日鶴老說的對,水至清則無魚,爺若是身邊只有你,只怕是將你推到最危險的地方--所以,我們還需要一些擺設來保護你與孩子……”
“可是……”蕭玉朵說到這裡,頓住,只拿了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沐雲放。
“你放心,爺絕沒有旁的心思,你一定要相信--不管爺納了誰進來,結局都是一樣,爺的眼裡除了你,誰也看不上。”沐雲放握住蕭玉朵的手放在自己嘴邊,吻了一下,嘆口氣,道,“朵兒,真的,爺除了你,誰也看不上……”
一句話,蕭玉朵心裡的不爽減輕了不少,隨即用手指在他臉上輕颳了一下,道:“我蕭玉朵還是那句話,我愛一個人,要麼全要,要麼全部要,不會和別人分享,也不會將就與別人共侍一夫。你若是愛上了別人,想要與別人生活,就告訴我,我一定不會阻擋你,爺,我們都彼此尊重,。好不好?”
沐雲放鄭重的點點頭:“你要相信爺的話,除了你,爺的心裡再放不下別人。不管是誰,不管是多少,都是擺設。”
蕭玉朵嘴角依然噙着一抹笑意:“好,我信爺。”
沐雲放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知道蕭玉朵嘴上雖然答應了,但心裡肯定不舒服,可如今的形勢又必須要做點什麼來遮掩一下。
儘管她不高興,可爲了她,爲了這個家,他必須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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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王劉清浩做了太子第三天就開始了監國,因爲皇上劉莊龍體欠安,下了口諭。
這日早朝下了,劉清浩將沐雲放留下,隨他去御書房。
沐雲放不知道他葫蘆裡賣了什麼藥,只沉默的跟在後面往御書房走。
“平陽王還是這樣不愛說話,這和你的名聲可完全不相符啊……”劉清浩撇了沐雲放一眼,緩緩開了口。
沐雲放見對方說自己,便微微低首道:“殿下恕罪,卑職一向寡言,性子一時也難改。”
“嗯,不過,嬌蘭還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劉清浩一面說着,一面觀察這沐雲放的反應。
不過讓他略微失望的是,沐雲放似乎永遠都是那個樣子,沉默鎮靜,優雅謙和。
“卑職不敢當。”他微微作揖很難得地發表了一下意見。
忽然,劉清浩停下,雙手負後,盯着沐雲放,沉聲問道:“平陽王,你覺得嬌蘭如何?”
沐雲放頓了一下,微微低頭回道:“殿下,嬌蘭君主金枝玉葉,賢惠淑雅。”
“與你的王妃相比,如何?”劉清浩不打算聽沐雲放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讚美女字的詞語,而是開門見山,將劉欣蘭與蕭玉朵放在了一起,叫沐雲放評價。
“殿下,卑職的妻子與嬌蘭君主如何敢比?一個是臣妻,一個是皇家嬌女,無法對比。”沐雲放退了一步,將自己與蕭玉朵降到了臣子位子上,來避免與劉欣蘭比較。
誰知,劉清浩並不打算停止這個話題,而是繼續追問道:“本宮是說,從女人這個角度來看,你覺得嬌蘭比你妻子好在何處?”
“卑職不敢褻瀆郡主,從來沒有進行過比較。”沐雲放低垂眼眸,不肯多說一句話。
劉清浩感覺這樣繼續下去也不會有什麼進展,於是淡淡笑了笑,轉身繼續往前直至進了御書房,坐上龍椅,纔對沐雲放說道:“平陽王來到京城非常辛苦,時常在外,最近又喜得千金,想必一出去便非常牽掛。故本宮便與父皇商量了一下,你的京畿大元帥之職,先叫別人擔任,你在京城多呆些時間,一來陪陪女兒,二來,京城武學堂,從全國各地選拔了一些人才,缺乏講學的教官,所以本宮覺得你來做最合適,第三,皇宮裡文淵閣內大量的武學書籍需要有人整理,本宮就將這個差事交給你了,另外還有一個人要與你合作,等你去了就會見到她--不知平陽王對本宮的安排可否滿意?……”
沐雲放從劉清浩開口一說,就知道對方可能說什麼,所以等他徵詢意見時,只作揖道:“卑職遵從殿下的命令。”
“那從明日開始,你每隔一日上午去麒麟堂講學,其餘上午與下午,就到皇宮o文淵閣整理書籍。休沐麼,還是和之前一樣,十日一休,五日一朝。”
“是,卑職遵命。”沐雲放沒有多少表情,只作揖領命。
劉清浩還算滿意,客氣了幾句,便叫沐雲放退下了。
他旁邊的一個貼身隨從,含笑道:“殿下這回要對他動真格的了?”
“嬌蘭如今十七了,除了他別的人半眼不看,你說本宮能不想辦法麼?”劉清浩冷哼一聲,若有所思片刻,又緩緩道,“這個人的確是人中龍鳳,性子對冷,但忠厚耿直,本宮對他志在必得,這個駙馬本宮要定了,有了他的助力前面的路就好走多了……”
“殿下將他的雙臂綁住,困在京城,就是要逼着他一點點就範麼?”那人試探了着問了一句。
劉清浩涼涼一笑:“對,如今這京城都是本宮的,本宮的女兒看上一個男人,還能讓他跑了不成?用不了多久,本宮就會讓他痛痛快快娶了嬌蘭,等到嬌蘭與他成了夫妻,憑他的性子,不管喜不喜歡,都會老老實實給本宮賣命……”
平陽王家有祖訓,要效忠大梁,保持中立,所以平陽王一族基本不參加黨爭,不管他們心裡偏向哪一派,基本都會保持中立。
這一點很好,自己已經是太子,這就說明,將來他是會效忠自己,不會有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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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雲放出了皇宮,騎馬路過一條街,忽然聽到一陣悠揚的古琴聲,他心裡一頓。
等他出現在王府的時候,身邊已經多了一個出衆的美人。
他叫管家幫美人安置了院落後,自己去了前廳。
蕭玉朵正在後院,與趙夫人和薛五娘說話,秋翠急匆匆進來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
她先是一頓,隨即淡淡道:“知道了,你叫趙嬤嬤去給孟大家送幾匹布料,以及收拾頭面,就說是本妃的意思,再告訴她,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
秋翠頓了頓,出去遵命照做。
趙夫人見狀,問道:“孟大家?不會是剛來京城的古琴大家孟十娘吧?怎麼回來王府?”
蕭玉朵笑了笑:“王爺聽這她的琴聲非常舒服,所以便請她來府上住段時間。”
薛五娘不由一愣,這是怎麼回事?沐雲放之前似乎對這個根本不感興趣,怎麼隨便就將女人領回來了?王妃的表情似乎也沒有怎麼生氣,這作何解釋?
“好了,果兒的百歲宴就要到了,到時你們必須來啊,我就不下帖子了,和王爺商量過了,就是親朋好友聚聚,給孩子討個彩頭,記得一定要來。”蕭玉朵適時轉了話題,但心裡卻起了波瀾。
她不是吃醋,而是預感到什麼事情發生了,不然沐雲放不會這麼迅速領女人回來。
所以,她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趙夫人與五娘看蕭玉朵的狀態,便善解人意的起身告辭。
“王妃,若是有什麼事,記得告訴我,多一個人總好過一個人面對……”五娘在出門前,語重心長囑咐蕭玉朵。
蕭玉朵含笑點點頭,客氣了幾句,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如今京城的天已經悄然變化了,而自己與沐雲放之前與義王府不對付,現在真的成了劣勢。
她目送趙夫人與薛五娘離開,便轉身去找沐雲放,她需要知道原因,需要知道朝堂上如何的波譎雲詭。
她剛進書房,還沒有說一句話,沐雲放便搶先道:“朵兒,爺對不住你了。”
“爺說哪裡話?你不是已經提前告訴妾身了麼?只是妾身很奇怪,爺爲何突然就帶了女人回來,納夫人也需要時間還有人選吧?”她倒沒有介意沐雲放這件事,而是在意原因。
沐雲放嘴角輕勾了一下,緩緩道:“今日劉清浩除了我的元帥之職。”
“什麼?!”蕭玉朵立刻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個劉清浩竟然如此囂張,剛一上臺就有這麼大的動作,難不成平陽王府要成他第一個修理的目標?“爲什麼?他沒有說?”
“說了,他要爺每隔一日去麒麟堂講學,其餘時間到皇宮文淵閣整理書籍。生活到也閒適--朵兒,你一定要記住,不管爺做什麼,爺的身心都在你這兒……”
他不知道要說什麼話,才能更安蕭玉朵的心,所以只有將自己最真心的這話再說一遍。
蕭玉朵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好,沐雲放真的是一個非常出色的軍官,將領,軍營裡軍紀嚴謹,訓練士兵有方式,有成效,帶兵打仗有頭腦有智慧。而這個混蛋劉清浩一上臺,竟然讓他做了文職!
少傅應該是個名號之類的東西吧?去麒麟堂那不就是老師麼?堂堂玉面閻羅,兵馬大元帥,忽然成了教書匠,這心裡落差該有多大?!
“爺,我們就這樣等待麼?”等着一點點被對方吃掉?
沐雲放沉默了片刻,才幽幽道:“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只有忍耐,朵兒,記住,此時不可鋒芒畢露--矛頭已經對準了我們,我們絕不能被她們抓住什麼把柄……”
蕭玉朵認真地點點頭。她儘管這段時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兩耳幾乎不聞窗外事,但從沐雲放的話中,還有他的一些舉動中,也嗅出了對平陽王府不怎麼有利的信號。
“今後,你不要出去應酬,就以身子需要靜養爲由,在家與孩子帶着。切記爺的話。”沐雲放想了想,又道,“若是有特別的應酬,必須要帶人,爺可能會帶絮兒或者別人出去,你莫要多心,今日爺先給你提個醒……”
蕭玉朵大致聽出了沐雲放的意思,就是要自己幾乎變成一個隱形人。爲什麼?
“你不要問了,記住爺的話就好……”沐雲放並不打算將很多事情告訴蕭玉朵,比如劉清浩的逼迫中,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目的,就是逼婚,若是朵兒知道了,只怕會多心。
一切的風雨就有自己來阻擋,只要她與孩子無憂安然,就好。
看沐雲放不準備多說,蕭玉朵也不準備多問,他需要說的,肯定會告訴自己,不想說的,自己何必多問。
然後,她轉了話題,聊起了果兒百歲宴的安排。
沐雲放的俊臉纔有了一絲喜色,道:“來的人不多,不過十幾個人,現在情況特殊,很多人也不敢來了,索性簡單辦一辦,等形勢好一些,我們在給果兒補吧。”
“那日的筵席菜餚等我已經與管家合計過了,他已經開始準備--爺這回閒了,也好,可以天天陪妾身與果兒了,”蕭玉朵起身走到沐雲放跟前,輕輕攬住他的肩膀,低聲道,“不管如何,爺有事定要告訴妾身,有風雨的時候,身邊多一個撐傘的人終是好的,妾身要和爺共進退……”
“朵兒,”沐雲放動情地將蕭玉朵抱在腿上,俊臉綻出一個魅惑無邊的笑,“我娶了你,是目前做的最對的一件事……”
“還做對一件,你忘了?”蕭玉朵低頭親了他一下,“爺給妾身送來了果兒……”
一句話,讓沐雲放一時柔情萬千,只緊緊摟着蕭玉朵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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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開始,沐雲放開始了文官生活。上午先去麒麟堂看了看,算是報道,然後叫人給自己安排了課,還有講課的時間,準備下一次去的時候,就按那個時間講。
中午,他便回了王府,陪着蕭玉朵用了午膳,休息了一會兒,下午便去了皇宮文淵閣。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等在文淵閣裡的不是翰林院的學士,而是--嬌蘭君主劉欣蘭。
“王爺來的很準時……”嬌蘭君主噙着笑意,很是嫵媚地望着沐雲放--這個自己朝思夜想的男人,得知他已經被父王拿捏在手,想着不久的將來自己就會成了他的妻子,她興奮的一夜未眠。
沐雲放沒有任何表情,不怒不喜,淡淡道:“郡主爲何會在這裡?”
嬌蘭知道他就會問這個問題,便笑了笑:“我常來文淵閣看書,父王說王爺要來整理書籍,我想着萬一可以幫忙也不一定,所以就來陪你了……”
對話到此結束,沐雲放輕蹙修眉,看了看上上下下一共四五層的文淵閣,便開始第一步--熟悉環境。
“文淵閣內的書籍都很珍貴,因爲一次天降大雨,沖毀了殿宇,書籍放置凌亂了,到現在也沒有整理好,聞說王爺聰明睿智,一定會出色完成這個艱鉅任務的--而且你還順便可以看到很多武學孤本……”嬌蘭郡主忙不迭地跟在沐雲放身後,搭着話。
沐雲放往前走了一段,忽然停下回頭看着劉欣蘭,淡淡道:“郡主是金枝玉葉,在下是男子,這男女之防應該有,郡主還是回去吧,在下不想讓郡主清譽蒙塵……”
“這不關王爺,是我心甘情願的,”劉欣蘭看沐雲放要趕自己離開,立刻表明自己態度,紅着俏臉忍住羞澀繼續道,“欣蘭傾慕王爺是個英雄,所以,莫要趕我走……”
“在下還是那句話,不想郡主清譽蒙塵。在下已經成親,而郡主尚在閨中,實在是不合適共處一室。”沐雲放冷冰冰地說完,轉身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再不多看劉欣蘭一眼。
而劉欣蘭咬住牙,跟在沐雲放後面,時不時提醒他一下,某些書卷情況,對他的冷漠自動忽略。
沐雲放基本不說一句話,只埋頭做事,直到傍晚,他纔將手中書卷序號寫好,放回原處,對劉欣蘭道:“在下要回府了,郡主自便。”
說完,轉身就往外走去。
“平陽王,等等我!”劉欣蘭忙提起裙裾追了出去,直到宮門口時,道,“我來時沒有坐馬車,王爺可不可以載我一程?”
面對她的請求,沐雲放頓了頓,道:“既然郡主沒有坐車,在下可以將馬車讓給郡主。”
沐雲放叫侍從趕過馬車,請嬌蘭郡主和她的丫鬟上馬車。
“其實,我們可以一起回去的……”劉欣蘭沒有想到沐雲放真的將馬車讓給她,而他則要步行回去,有些不忍心。
沐雲放卻沒有什麼表情道:“不用,在下府邸離的不是很遠,郡主請回吧。”
說完,他又囑咐馬伕路上慢一些,然後轉身朝平陽王府所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