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想過自己新生的第一步是怎麼樣的,應該如何糾結一下悵然一下然後邁出步子,但事實上,直到我走出了幾步,腦子的混沌稍微消退,我纔想起這幾步的與衆不同。
也許腳下的青草也該感到驕傲,因爲承載過一個身份非常不一般的傢伙。然後我環視一週,發現未必,我第一步踏在了一個不得了的地方。
這是一個祭壇的邊緣,放眼望去,可以看到很多峭立的、雕刻着繁複符文的立柱,不過都是殘破不堪的樣子,仔細觀察的話,還可以發現這麼多殘破的立柱,他們理應掉落在地上的碎石塊卻都不翼而飛,所以祭壇表面看起來非常乾淨,所以視野雖然有所阻擋,但是卻也可謂遼闊。
堅固的祭壇表面沒有因爲風雨侵蝕而留下傷痕,只有沿着深刻的符文凹槽生長,連成無數條線的青草在頑強地生存着。
按遊戲的話來說,我用了個隨機傳送卷,隨機傳送到了一個非常符合“第一步”這個概念的地方。
這是赤子先生集合衆力,建設跨大陸傳送陣的首站,也是聲勢最浩大的一次空間傳送陣的開闢。畢竟,現在想起來,那是在至高神握緊了的俗世空間裡,生生開出一條“隧道”的,名副其實的開天闢地繼往開來的壯舉,的第一步。
其時,“我”並沒有參與,只是待在地盤裡慢慢腐朽。所以確切來說,這也是我第一次到這個地方。
那爲什麼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喏,那邊好大一塊功德碑立着呢,顯眼得很。
而我之所以說這裡的青草也未必需要爲迎接我而感到驕傲,不僅僅是因爲這塊地方的特殊,而就是因爲這一塊功德碑。這是赤子先生唯一投放了一道目光的死物,他在這塊功德碑上,施加了一道魔法“印記”。所以可以說,兜兜轉轉一圈,我第一步又馬上走到了赤子先生的眼皮底下。
“嘿,可憐的傢伙,你是被打劫了嗎?”
一個聽起來蠻粗豪的聲音突然響起,我循聲望去,一個穿着比較粗糙的漢子從一根立柱後面轉出來,陽光剛好從他耳後映照出來,是非常適合躲藏的地方,看來觀察了我有一會了。
“看你細皮嫩肉的,嘿嘿,他們沒怎麼你了吧?”漢子從立柱後大踏步走出來,從步伐和裝束來看,是一個有一定武學修爲獵人,“現在的人,連你們這種貴公子也不放過了嗎?”
“沒關係的,到了這裡,你就安全了,兄弟。”他走到我面前,從背後翻出了一張皮褥子,看起來是他的睡袋,抹了魔獸糞便,一股子很不好聞的味道,有點粗魯和隨意地搭在了我身上。
也許是看到我沒有一絲慌張和介意的表情,漢子眼睛眯了眯,粗糙的雙手搓了搓,臉上的笑意也淡了:“光溜溜地出現在這裡,還挺處變不驚的樣子,你這小哥兒,不是傻子就是天才。”
說着他自己退了一步。“如果是天才,我倒不怕,反正不會有誰會在赤子先生的眼皮底下行兇,如果是個傻子,老子就不理你了,傻子動起手來不講道理的。在我們城邊村,就有一個這樣誰也治不了的傻孩子,熊得緊。”
我笑了,望着這個有些另類的獵人說:“我傻不傻熊不熊你也別管了,你逃到這裡也挺不容易,還是快去求求看,說不準不但省下醫藥,還不落下傷痕,讓家人擔心了。”
這漢子嗬了一聲,讚歎了一聲:“還好是天才,現在的天才滿大街都是啊。”
他也許把肩背上的抓傷做了挺老道的掩飾,“新生兒”一般的我,也的確只是一般天才水平,但是畢竟記憶還在,看破這點並不難。
漢子也不要回他的褥子,轉身就往他應該本來就打算去的地方去了。而我也扭頭,繼續四望了起來。
望風景,聽海風,嗅着那絲似熟悉似陌生的鹹味,看着明顯初升的太陽,看起來悠閒自在得很。心裡卻在扯亂着本來就亂的思緒。
是的,我是一個新生兒。身體髮膚都已新生,只怕靈魂也是被“法亞”炸碎了再造的,而時間線,只怕還是亂的,雖然我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線索理清現在的情況,但是這樣一副身軀站在赤子先生眼光注視下的“安全區”,我心安得很。
是的,如同一個遊戲裡會有“安全區”一樣,赤子先生用他的威懾力生生在這北荒之地造出了個人、獸或魔獸都不敢造次的“安全區”,甚至如果像那獵人漢子一樣,跪伏在功德碑下祈禱一下,還有可能獲得“回血回藍”的效果。
加上這裡其實有一些支離破碎的,不穩定的小空間裂縫,不時有失足或者幸運地掉落到這裡的“可憐蟲”死裡逃生,這裡的人流量其實還真不小,各種莫名其妙的人造成的莫名其妙的事情時有發生。
爲什麼我知道?因爲福米爾那貨就專門喜歡拿這塊地方發生的那些破事來當笑話講。比如一夥人打着打着突然集體傳送到這裡,然後大家只好停手,一起祈求“回血”效果,以誰獲得了效果定輸贏。
我,以及“我”,都聽過不少這樣的冷笑話。
之所以有這樣的小空間裂縫,是因爲這是一個不完全的空間傳送陣,是赤子先生建立的第一個跨大陸傳送陣,也是最失敗的傳送陣。而赤子先生加了一道視線在這裡,一方面是紀念意義,一方面也許就是因爲這種不穩定,需要他來穩定,而他穩定的效果,可能就是可以祈求那塊功德碑進行跨大陸傳送。
只是一道目光就可以做到這麼多,可以側面看出重生後這個時間點裡,赤子先生的威能依然無匹。
當然,這裡更多出現的,是各種觀光性質的遊客,或者剛纔那個城邊村的獵人漢子一樣,附近城鎮的居民。
站立了許久,我感覺到了身體的酸,累,讓我確定了自己新生的身份——白板無修爲平民一個。
資質如何?我看向那獵人漢子,以一個白板平民的眼睛也看到了他身上氤氳的魔法氣息,看來是個可以受赤子先生眷顧的老好人,這樣的獵人真是另類少見。
這具軀體的資質到底如何?我最後看了一眼大海的方向,心裡有了一些模糊的目標,然後俯身,在腳邊一株青草帶刺的葉邊一刮,手指破了,我聞了聞自己血液的味道,舔了下,笑了,然後在身上的皮褥子上抹了抹,手指捻了捻,血止住了,然後我往獵人漢子的方向走了幾步,然後脫下皮褥子放在地上,大聲嘿了一聲,對他說:“這件皮褥子升值了,記得別搞丟了。”
不理他奇怪的眼神,我往前踏了一步,順利走進了一個幾乎不可能被預測和發現的,即時生成的隨機傳送小空間裂縫,然後離開了。
——很好奇吧赤子先生,試着來找我吧,在我身上,看看另一種可能,一種改變的可能吧。而我現在,走的就是這種改變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