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神遊了很久。”
耳邊傳來了聲音,一切如故,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習慣了,我知道自己又活過來了。
“母神曾經告訴我,每個經過了界層的靈魂,都有很小的機率神遊,不過,這對靈魂強度的要求太高,我們神明,都只有極少數進入過神遊。你不是第一個經過這裡的人類靈魂,也不是第一次經過,但是,你是第一個進入神遊,而且神遊那麼久的人類。”
我視野重新開始清晰起來,眼前肅穆站着一個穿着黃金全身甲的男子,就是那種頭盔都只有一個T字縫,完全看不清臉面的那種。這個只讓我認了個紫色及肩長髮,說話很溫柔的男子就這麼站在我面前,和我侃侃而談:“不經歷神遊,是沒有機會在這裡停留的,說起來也是拜託你了,我才得以見到界層的內景。”
“界層”,是他的原話,按照習慣的翻譯,應該說是“介一層”,或者說“這一層”。
我眼睛看着,用所有感官感受着,這裡彷彿沒有方位,也彷彿沒有距離,大小的說法似乎也沒有,只有無數的色塊、色斑、色帶不斷扭曲,如海市蜃樓般不斷生滅着光怪陸離的東西。這些東西彷彿離自己很遠,又彷彿近在咫尺,正在不斷吞噬着自己。久而久之,自己就彷彿與這裡融爲了一體。
“我剛纔看了你剛纔的神遊了,抱歉,但是說實話,你們人類的靈魂實在太簡單,簡單到藏不住任何東西。”
“如果你那裡見識到的東西是真的,那麼也就是說,這裡是‘四維下’,是聯結各個世界的地方。”
“你猜得不錯,我和我其他的小夥伴們一樣,對你的那個女朋友,安凌婭,還有你所在的那個世界,都很好奇。”他抽出他的佩劍,是一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五尺鋼劍,狀似無意地隨意揮動着,攪亂了身邊的一些色彩,“你剛來的時候,就已經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尤其是我,一絲神識就近待在大陸上,看你看得格外清楚。”
“如那位白人小夥子所言,你缺乏教育,缺乏見識,缺乏底氣,與我們形成了相當大的底蘊差距。關鍵是,你自私自利,而又漫不經心;好高騖遠,而又目光短淺;一窮二白,卻又揮霍一切;脆弱不堪,卻又暴戾陰沉。”
“你們亟需秩序的規範和保護,這種秩序和我們這一階層應遵守的秩序不同,或者換一句話來形容你們需要的規則,其實就是你們報團取暖的規則。”他的表情我看不到,但應該挺玩味的,“這就是你們所說的那些主義?也不錯,真的不錯。”
“其實你們這個主義很好懂,也很好貫徹實施。在你們某一個世界、在你們某一個生物羣的範圍內,形成這樣一個適合你們報團取暖的規則社會,的確是一個好主意。”
這鳥人完全不理我的反應,自顧自一直在說話。正這麼想着,應該是知道了我的想法,他還真張開了自己背後的光翼,這萬丈光芒的的光翼讓周圍的一切似乎躁動了起來:“好好感受這裡吧,這裡應該是安難那些人夢寐以求的地方,修煉聖地!如果讓赤子來一趟,估計他就直接達成了你猜測的那些條件,直接成爲神明瞭。”
“看着我的動作,你應該也猜到了,這裡對於我們神明來說,也是很新鮮很有趣的地方,如果我不是隻有一絲神識在這裡,估計我都想試試直接打破界層,看看能不能去你那個世界看看。”他突然哈哈笑了一聲,“如骷髏甲與你說過的一樣,如果有機會,成就你與你仙子的聚首,賜我們個神仙身份,讓我們永世不滅,我們做再多也是可以的。”
“其實你完全沒有必要對我們的窺視,和我們對你身邊事的介入如此介懷,我們的目標,與你其實並不衝突。”
他說起骷髏甲,倒讓我略一愣,纔想起來的確有這麼個在這個大陸上呼風喚雨的大能,和我說起過寧願來我們世界當個土地公,只求長生不死——數次生死之間,這些曾經的驚心動魄似乎也有些模糊了。
這麼一會的功夫,我們眼前的“四維下”更躁動了,那還未自我介紹的神明收起神通,道:“要離開了,嗯……”
他看了我一眼,卻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用手扳住了我的肩膀。說着之間,四周的光彩果然在不斷消散。他還挺貼心,給我變出了一套白色長袍加身遮羞,一道不知道是不是他作爲的虹光閃過,一個看起來很脆弱的泡泡把我們包裹着。
我略張望了一下,便看向這位突然安靜下來的神明——他是在保護我,還是裹挾我?
他應該知道我在想什麼,爲什麼不自我介紹?爲什麼停止了喋喋不休,而又突然如此沉默肅穆。
那神明轉頭向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周圍開始變得純粹,我似乎可以看見他嘴角的笑意了,他對我比了個“噓”的手勢,又往前一指說:“你看就懂了。”
陡然,那種當初被希亞本體踩了一腳,五感和感知同時喪失的感覺重現。天地重現換成虛空,而虛空中。似乎只是一眨眼,我腳下便突然出現了一片無垠的,遠遠超過了現有世界應有的土地之大的大地。
一個沒有形體,只給了我一個她存在的感覺的神明,似乎看了我一眼,我甚至不知道沒有被我感知到她存在的這位神明是怎麼讓我知道她看着我的,但是,我心中自然就知道了,蓋亞女神,衆神之母,也許已經逝去多年的她,有一絲神念,看到了我。
她喊了我一句:“老賊。”
那聲音只是聲音,只是讓我知道她喊了我一聲,卻不在我腦海和認知裡留下一絲印象。
只是那聲呼喚,一直迴盪在我耳邊。然後,我眼前的一切重歸黑暗。
有了感覺,也就是五感,以及感知。
我發現身周的泡泡正在急速閃爍,似乎片刻之間就要破碎,身邊傳來一聲悶哼,它復又穩定了下來。我轉頭看,那神明好是悽慘,身上的甲片支離破碎,裸露的勻稱身子血流如注,一張和教堂裡的神像一模一樣的臉不健康地煞白着。
我不自覺地大吸一口涼氣。
那神明瞥了我一眼,苦笑道:“好在有所準備,不然就去了半條命了,到了這裡,我就不是一絲神識而已了,現在的我可是本體。”
“你現在見識到了,也應該知道了,你曾經遇到的石人之靈誤會了,我們的母神——大地之神蓋亞,怎麼可能已經死了呢,她只是在養傷。你看他打孩子的力氣多大,畢竟我這個不孝子,可是託你的福纔有機會來見她一面。”
他似乎是疼得很,嘴角直吸氣。一會又嘆了口氣,呆呆看着腳下的大地說:“哪怕……我已經是你們口中的光明與正義之神……至高神!”